行脚帮骇然变脸。

    他们原以为这个小章师爷的依仗是章龙图的信物。章龙图保护江湖,不惜拖上整个家族出力。

    这个小章师爷竟直接撕破脸,把这件事定性为江湖械斗。

    朝廷争议分两派。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江湖人叛逆不羁,又有卖国的丑闻。任凭章龙图有通天之力,也无法挽救江湖人的名声。

    行脚帮冷淡一抱拳道:“小章师爷既如此说了,我们无法。势必把这个信传到。只是,恕我们兄弟们要回去过年。把公子送到穆陵关,我们就不再护送了。”

    他们讥诮地说:“想必小章师爷有兵所的人保护,这一路定然能安然无恙。”

    章景同雍容冷眸,定定地说:“焦俞,每人送上三十两遣散金。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真金白银招人爱。

    行脚帮拿着赏银喜不自禁。

    大家都有些抱怨,“各行各的事。难得领赏的差事,就这么停了。真是可惜。”“就是,传个话而已。哪里就值得和索命门同声连气了。”

    肃冷冬日里,雪地寒意。

    章景同冷然望着大道上排开的尸体,整整齐齐的死意渗然。

    临近晌午,穆陵关卫所的哨兵炸开了锅。

    几个人头碰头,“……远远的,我还以为死去的大雁呢。寻思着这大冬天的也不对啊。靠近一看,整整齐齐排开的都是尸体!别提多吓人了。”

    另一个问:“什么人干的啊?如今狠毒,这不像是亡命徒,倒像是江湖人械斗。”

    穆陵关守军过来,冷脸把兵都骂一遍,“都什么时候了,还江湖械斗!谁再敢提这四个字,全部去领军法!”

    一群蠢货,京城都要变天了。这些人还在江湖械斗,械斗个屁!今后这些都是禁词。

    士兵登登跑来报信,“大人,门口来了一群借宿的。说是陇东来的师爷和蒋家的少爷,他们走亲访友路过此地,女眷和家中弟弟顽皮受伤了,需要借宿。”

    士兵拿出一封信和印章、家徽等信物。

    守军连看都没看,挥手拂开:“滚滚滚,什么师爷少爷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我们这里是兵所,不是驿站。让他们找别的地方住!”

    士兵领命跑了。

    守军叫住到:“等等。”他想了想说:“一群瘟神。罢了罢了,快到中饭了,留他们用顿中饭赶紧把人送走。记着,用了中饭赶紧把人送走。”

    “是。”

    陕西是军备大省,虽然和陇东毗邻,却有着八百里平川平原,盛产粮食。

    章景同等人一行被留在军中用了顿午膳,厨房给他们做了不少大肉包子。说是晾凉了给他们当干粮。

    穆陵关卫所不留客人。

    士兵说:“吃完了就赶紧走。别在这里逗留。我们守军脾气可不好。仔细等他回来发火。”

    蒋英德咬着馒头食不知味,问章询:“这可如何是好?军所的人不帮忙,赶到咸阳还得数日,我们要去哪给他们请大夫。”

    章景同大口夹着红烧肉,雍容冷静:“很快。”

    “什么很快?”蒋英德要掰扯清楚。

    突然听到士兵围着焦俞一阵骚动。

    焦俞大笑,拍着一个士兵肩膀道:“谢了兄弟!”他纵身一跃,翻过餐桌抓着埋头的士兵说:“你就是周军医吧,先生跟我走一趟。我兄弟受伤了。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周军医狼狈的吃着包子,掉在地上。

    士兵们躁动的团团围住焦俞,大叫:“干什么的!这里是军所,你们反了天了。还想不想活了。”

    同桌吃饭的人,把章景同、蒋英德也团团围住。呼啦啦拔出刀具,架在章景同脖子上。

    蒋英德也被吓傻了,“章询!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章景同说:“我在请大夫。先礼后兵,我们尊礼了。”

    成绰的名帖、孟德春的介绍信,蒋英德的家徽和章景同的印章一个都没派上用场。全部都被扔了出来。

    蒋英德吓的两腿发软:“章询你疯了!这里是兵所,你不想活了。”

    章景同瞥了眼脖子上的刀道:“我只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请大夫。”

    焦俞刀不伤人,却遇神挡神,遇佛杀佛。

    穆陵关卫所哪里见过这等煞星,纷纷被打的退让。

    焦俞抓着周军医,拖的跌跌撞撞往门口马车去。非让他上车看病。

    与此同时,军所外官道上。

    穆陵关守军勒马停下。

    眼前一字排开的尸体太过惊悚,战场上都没见过这么示威的。

    雪地上大片殷红的血被拉的触目惊心。一道道血,被拖延的痕迹。汇聚在一起,尸体被整齐摆放。

    穆陵关守军只看了一眼,“快收拾!”

    穆陵关守军暗骂一声糟糕,他道:“谁干的?”他气的团团转,“不就是一群江湖人械斗吗!报什么案,谁报的案。这不惹事吗。”

    *

    田绾都是皮外伤,擦干净血包扎好就不碍事了。

    蒋菩娘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她脚腕二次脱臼,痛的厉害。

    田绾见大夫上来,忙说:“你会治扭伤吗?你会正骨吗。”

    “绾绾。”蒋菩娘抽疼的拉住她,“治病救急不救惨,你过来一点。”

    田绾呆呆的被蒋菩娘抱住。

    确实,她们不严重。那个叫环俞才跟快死了一样。

    环俞闭着眼睛,唇色乌紫。他手上的血止不住,黑血涌出。半拢的手掌微合斜躺着,有人一靠近他猝然就睁开眼,怒斥:“谁?!”

    周军医被推上马车,认出是江湖械斗。

    周军医抗拒的不愿意招惹麻烦。

    焦俞把刀架在周军医脖子上,“路遇歹人,惨遭不幸。非江湖械斗,还请军医施恩。”

    周军医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们都是干什么的?!”他的同僚呢,怎么没人过来救他。

    食堂里那么多人,随便来几个士兵就把这些闹事的制服了。这是干什么呢?!

    田绾和蒋菩娘紧紧挤在一起,她愁眉苦脸的担忧:“……这样能行吗?”

    蒋菩娘心里也发紧,她苦笑着说:“章询这么闹,大牢我们是蹲定了。我也看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

    穆陵关守军快马加鞭回到兵所。

    “周军医现在在哪?”穆陵关守军气的脸色铁青,他叉腰说:“白日我就不该心软!这几个瘟神,竟敢在军所闹事。”

    周军医被刀抵着,对环俞试了针。

    焦俞紧盯着一针不错,他习武精通穴位。虽然不懂医术,但哪些穴位碰不得他还是知道的。

    几针下去,环俞脸色明显好转。他手掌心止不住的黑血,也能包扎止血了。环俞胸口还有几道暗器金钱镖的伤口,都是皮外伤。只是伤口怕是淬了毒液。

    周军医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皱脸。

    “你,你们是江湖人士?”

    焦俞警惕,正犹豫怎么解释。一旁细声清晰地道:“家兄尚无功名,哥哥朋友是华亭官府的人。这两位是家里聘请来的,镖师。护送我们兄妹几人去咸阳的。”

    周军医见是个好听的女声说话,不禁望向雅姿仪端的蒋菩娘。他笑着对小姑娘点头:“原来是豪绅子弟,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蒋菩娘还记得章询的顾忌,不禁问:“军医可曾听说、见过前半天有陇东的士兵从此路过?”

    周军医浑身一震,震撼地问:“你们有兵所的人相护送?”

    田绾抢声道:“是啊,人都不见了。突然的就消失了,我们遇袭他们也不见回头来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蒋菩娘安抚住田绾,“军医,我哥哥们是走投无路,才擅闯卫所的。实在是伤者危急,我们等不及赶路去找大夫了。”

    周军医开了眼,闻所未闻:“荒唐!老头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种事。情况再紧急,也不能闯兵所啊。你们这是要被丢大牢,砍头的!”

    *

    卫所食堂,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自己二等军功。

    章景同和蒋英德背靠背,被团团围着。蒋英德花拳绣腿,章景同学过脱身术,却也是个不会武的。再者,脱身术本质是四两拨千斤。人山人海是铁拳。

    一力降十会,什么脱身术都敌不过人山人海的铁拳。

    蒋英德小心翼翼的拨开面前一柄长刀,两腿发软地问章询:“兄弟,你不是说大不了我们就被投入大牢吗。”

    他战战兢兢地问:“你就没想过要是我们还没进大牢,就被捅死了……”

    穆陵关卫所大牢只有一个。如果穆陵关卫所的人真的劫走了陇东士兵,只会藏着这里。

    环俞他们已经得到诊治了。

    章景同的当务之急是把王匡德士兵揪出来。暂时接管穆陵关卫所,明天下午他要在这里接见索命门和诸离门的人,弄清楚家卓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英德僵着脖子和军刀对峙,他梗了半炷香的脖子,敌不动我不动。脖子酸的都痛了。章询一直不说话,不见他有什么主意。

    卫所士兵投鼠忌器,他们守军不在,没有上报。无人发令,他们只能擒人不能杀人。否则朝廷追究下来……这两个平民百姓,好像都有家有业的。不好平息。

    卫所的刀冰冷冰冷的,贴着蒋英德许久,都没解了寒气。蒋英德自觉理亏,他连连求饶道:“诸位兄弟,擅闯卫所实在情非得已。我们也想正经递了名帖来拜见求医。奈何军所门槛太高,不管我们死活啊。”

    “少废话!统统打入大牢。”

    穆陵关守军刚收拾完横陈官道的尸体,回来就遇上军所被闯。守军都气笑了,“小师爷,我刚才高抬贵手放你一马还不够吗?如今你不赶紧去访友,闯我兵所闹事,所谓为何?!”

    穆陵关守军的声音振聋发聩,他说:“不管你是谁的人,未免都太过分了些吧!小、师、爷。”他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连蒋菩娘都知道,叫算不得师爷的章询小师爷,是非常讽刺的。平时语调好一点还好说,否则别说阴阳怪气,就是一本正经的叫都嘲讽气十足。

    蒋英德护着章询,凶神恶煞地说:“我看有鬼的人是你们吧!陇东的士兵为何一入穆陵关就不见了,是你们要给我们个交代才对吧。“

    穆陵关守军冷笑一声说:“你们是不是江湖匪徒赏不清楚,如今我穆陵关门几十条尸体横尸雪地。如此惊天命案,我放你们一马。你们还不领情,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士兵围住蒋英德、章景同。进一步缩小包围圈。

    穆陵关守军说:“来人啊,把他们打入大牢。听候……看看哪个县令会来提审他吧。”

    新上任的陕西府尹是王嵇魁以前的旧部。叫黄学,王嵇魁受调南云后,便升品补缺,成为新任陕西府尹。

    新年新春,众官齐聚咸阳城,为新长官拜年贺春,同时也是庆贺新官上任。

    这么大的命案,只怕整个陕西官场的高官都要齐聚穆陵关了。

    新任陕西府尹的乌纱帽,一上任就撞上这么多人命。

    难保住咯。

    士兵极凶的把蒋英德和章景同押走。

    成功了?

    蒋英德喜不自禁,脸上过于明显的喜色让穆陵关守军心里咯噔一声。

    蒋英德后肘拐了拐章询,暗喜地说:“章询,我们要被打入大牢了。”

    章景同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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