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陵关哨兵远远的看到这边的一切,通报的军所。片刻后,穆陵关卫所的人就集结在一起,穆陵关守军带着一百五十骑兵赶来。

    飞雪啸尘,马蹄溅雪。马蹄声越来越近。

    环俞带血的手扶着马车探出头来,他惨白的脸色满是紧张。

    焦俞第一时间赶过来,护着章景同上车:“大公子,你先上车。”

    章景同把蒋菩娘放在马车上,压下车帘。

    章景同揽着焦俞肩膀安慰,缓解他的紧张:“你听,是军所的人。这附近就是穆陵关,想必是他们发现这里的械斗了。”

    焦俞紧张的不相信任何人,捡起地上的刀。手持双刀,面寒如厉鬼。他咬字说:“大公子,上车!”

    章景同无奈叹气,只能作势装作一副正在上马车的样子。还没上去,穆陵关兵所的人骑马过来了,望着满地横尸遍野。他面色惊愕。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穆陵军守军挥着马鞭一指,层层兵卒将他们围住,拔出刀寒刃相见,围剿着焦俞和他背后的章景同。

    蒋菩娘在马车里听出了来者不善,抓住章询手腕一股脑的塞过去印章徽记、还有他的包袱书信。

    章景同手中被硬物膈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蒋家的族徽印章,军镇世家多有这样的徽记。即是家族的标志,也是被周围军所认可。

    战时兵所这些世家,和驻城守军都是互帮互助的。有时候朝廷拨粮不及时,全靠这些世家解囊救急。

    章景同见徽记上满是捏出来的水汗,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没事的。”

    蒋菩娘又紧张脚又痛,听不清章询在说什么。她抱着膝盖,和环俞坐在一起。一边帮忙给他按伤口,一边安抚他。

    “环小哥你别怕。是穆陵关卫所的人,你快歇歇。不要担心你家公子了,他离开华亭时师爷房给他写了不少保命信。没事的。”

    环俞递了把匕首给蒋菩娘,语气不容拒绝:“拿着。”

    蒋菩娘错愕接过,发现上面花纹反复。刻着她不认识的图腾。

    环俞面无表情的掀着车帘说:“等会儿发生什么事,我无暇保护你。我要照顾我家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外面穆陵军守军扬手扔了雪花一样的信片,倒是接着蒋家印记的徽章顿了片刻,还是扔了。他高声厉斥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我只想知道,这些人的死,和你们有关系吗?”

    焦俞挺身而出,冷冷地说:“是我杀的,又怎样?一群江湖恶徒,突然冒出来行刺。我护主心切,难不成有错?”

    穆陵军守军哈一声,紧盯着焦俞突然刺出一刀,焦俞身手凌厉的躲开了。穆陵军守军冷笑道:“瞧你的身手也是武籍中人,那这就不是刺杀了。江湖械斗,杀人夺命。数罪并罚,来人把他们拿下!”

    焦俞持刀摆出攻击的姿势就要反抗。他的肩膀被一拍,章景同按住他道:“不知这位将领如何称呼?”

    穆陵关守军道:“你只管坐牢便是。不必知道我是谁。”

    他道:“正值新春年关,新任陕西府尹就在咸阳城。北五县、南八县的县令、知府都去咸阳城庆贺。好事,如今我穆陵关出了这么大的命案。有你好果子吃!”

    章景同紧紧皱着眉头,他还原指望穆陵关军所能帮些忙。如今看来不给他添乱都是好的了。

    章景同使出杀手锏,褪下手中扳指准确无误的丢给穆陵关守军,他一字一句道:“在下华亭师爷孟德春手下的学幕,此行新年访友,是为了给先生的儿子送些过冬衣物和新春礼品。不巧,路遇贼匪。还望守军行个方便。”

    穆陵关守军看着手中刻着王字军徽的碧玉扳指。这是陇东王匡德的私物。王匡德此人一向不太徇私,除了自己的妻子。平日连自己的儿女出行,都用不用这个开道。

    穆陵关守军不悦的看着章询,目光充满审视。

    章景同蔚然无惧,任凭打量。

    章景同说:“原本陇东的王匡德派了私卫护送我们。却不知为何一入穆陵关地界,王将军的士兵不见了,连前面有江湖匪徒也没给我们示警。不知守军……”

    穆陵关守军打断,开口道:“既是官家中人。此事算我唐突了,既然是走亲访友。这位小师爷便赶紧赶路吧……这里的尸体,我会给当地县令交代。小师爷只管走便是。”

    焦俞和章景同对视一眼。

    穆陵关守军不由分说,丢回扳指还给章景同。带着士兵就撤,竟一句话不多留。其仓促的身影,不由得让人觉得古怪。

    焦俞沉吟着上前一步:“大公子,你说会不会……”

    穆陵关是周朝前的旧帝陵,大魏建国以后。这里就从皇陵变成了军备守卫所,几经更替,如今这里成为大魏的普通军所之一。

    但因其历史缘故,穆陵关一直都是周臣、周皇最喜欢放奸细的地方。每年穆陵关都要抓出不少其心歹异的人。

    原因无他,西安府原来是周王朝的旧帝都。大周不少王侯将相都埋在西安的周边。穆陵关西有陇东,北有王城。周王溃败时,并来不及大动干戈迁祖。

    如今周朝的小皇帝想要祭祖,只能遥望灵牌,远祭先祖。

    大周一直想打下陇川、陕西道一带。这些年一直挑衅,缕缕以大魏旧盐引为借口,周臣屡屡触犯边境。一寸寸的试探底线。把大魏百姓都气怒了,一直憎怨大魏窝囊不开战。

    所以承治帝主战念头一起,朝廷还在吵,民间已经应者云集。尤其不在边境军镇的百姓,极为主战。大魏太平太久了,他们对战争只有戏文里的概念,并不真正清楚开战意味着什么。

    南北直隶富绅捐款,百姓捐物,连浙江、福建一带的商人都慷慨解囊,为国抗战。

    章景同这次绕路,要路过穆陵关。本也想着来看看,永寿见了刘沔碑、柳公权遗迹章景同心潮澎湃。难得过一个轻松的春节,章景同乐致勃勃。

    却没想到还没到穆陵关,就突然被一群江湖人截了道。不图财,不劫道,上来就杀。

    十里雪光土地,章景同望着前路说:“十有八-九。”

    章景同心里浮起担忧,他说:“王将军派嫡卫来送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就撂挑子。”要么是索命门的人中途劫杀了他们,要么……

    蒋英德带着田绾上前道:“要么就是穆陵关卫所把人扣了下来。”

    蒋英德抱着田绾从散落的沟渠马车后走出。刚才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穆陵关卫所来人了。蒋英德顺势抱着田绾在地上装起了死尸。等人走了,才起来。

    田绾的情况比蒋菩娘更不好,她的双腿磕在了石子上。虽然没有扭到脚,却鲜血淋漓的。

    蒋英德抱着田绾深一脚浅一脚也回到马车上。

    章景同指了指后面的马车,让蒋英德送那边去。“让两个女孩子自己在一起检察下伤势。你过来避一避。”

    蒋英德小心翼翼的把田绾、蒋菩娘分别送过去。看见两个女孩子一个痛,一个伤,他的心都皱在了一起。无比后悔。

    蒋英德一抹脸,问:“现在要怎么办?”

    章景同说:“等行脚帮的人过来。然后我们去找大夫,看看王将军的士兵在哪里。”

    蒋英德凝神:“怎么看?”

    章景同担忧的看了眼马车里三个伤员,他平静道:“简单,我们前去穆陵关求助,拿着华亭和陇东的信看看能不能敲开穆陵关卫所的门。”

    “如果他们不认华亭的拜帖,也不认陇东的令牌,我们就知道王将军消失的士兵去哪了。”

    蒋英德道:“可是刚刚……”

    章景同说:“没有刚刚。”顿,他道:”英德,就是因为刚才穆陵关的人撤的蹊跷。我们才要再去吃趟闭门羹。”

    章询表情淡淡,脸上没有惊喜也没有怒气。他眉头微微皱着,雍容纯真的眸子淡漠如川玉,少了以前孩子气真诚的味道。——章询的眼神一向是很能骗人的。

    蒋英德第一眼见章询的时候,就觉得他赤诚。章询眼里有种一尘不染的清澈纯真,让他本就凌厉俊逸的五官,生生托出了少年谙不知事。

    和章询相处久了,蒋英德才发现章询其实是个心思很多的人。

    他嘴上不说,人却持静。少年英才,未及弱冠便是举人之身。多么荣耀的事。但在章询身上看不见荣耀,他低眉困苦,你只觉得他可怜。

    他壮志难酬,人觉得他心酸。明明功名昭昭,让人无法忽视。一到华亭县衙,却让人忍不住护犊子。想不起来他的功名好读书。

    蒋英德眉头舒展,释然一笑说:“好啊,我听章兄的。”

    章景同宽慰他,“不碍事。了不得我们一起蹲大牢。”

    蒋英德瞠目结舌,刚想要说什么。

    行脚帮的人陆陆续续赶来。见满地的横尸遍野,诧异极了。

    蒋英德来不及解释发生什么事。叫了几个人搬起马车,翻到的马车几乎半散架。几个人废了一番功夫才重新修整好。只是,马没了。

    他们死了两匹马。两辆马车都困在雪地里不能动弹,这方圆除了附近的穆陵关卫所,就没有能借到马的地方了。

    连行脚帮也无力通天,散架的马车被塞满了棉被,暂时留在了这里。

    蒋菩娘和田绾穿好衣服,互相腾开地方。让环俞也搬了进来。焦俞坐在旁边,不断给环俞呵着手。他抱来好几床棉被。

    蒋英德站在自己的马车前,看着散架的前缘,摸来摸去。他有些奇怪的问章询:“你什么时候改装了我的马车?”

    章景同一一捡起地上的铜钱镖,用手帕垫着。他对着日头清光看了一眼,包好放进了怀里。

    “出发的时候。”

    章景同没有过多解释。他留下标徽,下令往穆陵关去。

    行脚帮的人四散商量,三五人捡着地上的木板在一起议论纷纷。地上的尸体被拉着整理好。

    阔天大地盖雪,黑衣人被一字排开。整整齐齐二三十人的尸体被放在大路上。

    章景同走过去,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顿时消失。

    章景同盘着佛串,圆木珠子在手里碰撞咯吱咯吱的响。

    章景同噙着笑说:“劳诸位行脚帮的兄弟,出去给江湖人传个话。让你们那个索命门,还是诸离门的门主。三日内来穆陵关见我。人不到,我带兵所的人去平了。”

    行脚帮的人都认得章龙图的东西。

    可章龙图在江湖上素来低调,他虽然好善助人,却不是个杀戮的性子。

    章龙图虽然也照拂了一些人,可不外乎都是出门在外,托朋友兄弟给自己另一部分朋友兄弟帮帮忙。诸事行个方便。

    向章询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章龙图的脸面是盟主令的。大家都一笑了之。

    行脚帮的几个人和章询关系好,他们私下说:“……小章师爷,今天的事你别动怒。估摸就认错人了,你们无故遭殃可怜。复了仇就算了……别追究了。”

    大家怕伤到章询的面子,说的很委婉。

    也有和诸离门关系好的,不免多说了几句。

    “索命门早就叛国了。我们江湖人都不认他。诸离门虽然脱身于索命门,但人家如今是正经门派。接的也都是赏金生意。这桩事和诸离门没关系。这些人脖子上带的都是索命门的徽记名牌。小章公子还是莫要迁怒了。”

    章景同噙笑说:“江湖械斗,不可姑息。我如今只追究这两个人。听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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