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  皇宫

    如此无月的长夜之中,势必有着一场难以言明的隐匿。然而若是这场隐匿无法有着潜藏下去的机会,解开,又该是怎样的走势呢?

    大概是端看个人,无关天意。

    而到了夜晚,本来应当沉寂的流影园中,今日却是格外的明亮,而在灯火通明中站立的几人,却是并没为了赏观何物而来,却是各自静默,诸多心绪。

    傅珩一踏入园中,便是见到这般景象,而说发生的事情在来的时候却是已经听了不少,看了看站在微有几分隐蔽处的沈长瑜,眼中却是忍不住沉淀下几分愧疚。

    说到底,还是他傅家对不起她,如今,更是难以用“对不起”来弥补。

    “见过皇上。”众人一见傅珩,都行了个礼,到底已经是不一样的身份了,何况在这宫中该遵守的规矩,聪明人也一向知道如何遵守。

    傅珩抬了抬手,虽然明白“礼不可废”之道,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她屈膝,便是让他觉得不郁。

    “事情,我已经听楚皇子说了一二了。”傅珩看向傅谌,微微地低了低头:“这么多年,难为九皇叔了。”

    傅谌看了看傅珩,又忍不住叹息地一摇头:“心甘情愿,何况与你无关。”

    傅珩看着傅谌,知道他是在劝慰他。可是这父债子偿,就算不是那条法律所定,却早就融入了人世间的情字中。

    他必须为了傅诤之事而愧疚,因为傅诤之行而与她有所芥蒂,因为那些他不参与却必须背负的事情而压抑,到底是情理中,却偏偏是他不愿。

    而傅谌似乎也明白傅珩此刻心中的几分落寞,忍不住有几分叹息,他终究是不愿意因为当年之事而牵扯任何不想干之人,可是或许冥冥之中,哪种牵扯能是人可以掌控的呢?

    抬手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便是他到北山时,在傅诤手中接过之物。

    虽然他进去过密室,可是每次傅诤都是有心不让他知晓密室所在之地,如何破解之法。只因为虽然是看不见许多,他却是可以感知到这区密室的一行路上,有着不少的机关暗箭。这也是他为何要去北山的原因,便是求取这机关破解之法。

    傅谌将手中之物递给沈长瑜:“这是密室中所有机关的破解之法,你进去之后,便是要当心。”

    沈长瑜接过图纸,大略地扫了扫,然后才看向傅谌点了点头。

    “你既然恢复了记忆,武功可是也恢复了?”傅珩想起她失忆之事的“手无缚鸡之力”,倒是不免有几分担忧道。

    “三年一梦,要想全部记起来倒还是不太可能。”沈长瑜说道:“不过倒是也恢复了六七成,并无大碍了。”

    傅珩点了点头,也明白此行她一人前去应当是最好,并不开口说出陪同之语。

    而在场的人也似乎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静静地看着沈长瑜展开图纸,然后缓缓地移动了一旁的宫灯,陡然在她站立之处,原本只留下很小缝隙的假山却是分开来,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

    “长瑜。”卫玠看着显得幽深的通道,不由得皱了皱眉,看着接过一旁岳少寒递过来的宫灯的沈长瑜,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务必小心。”

    沈长瑜看了看卫玠,到底是屈服与他眼中那深深地担忧之意,心中到底是一番感慨,点了点头。

    而后又看了看董思孝、冉乘风等,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卫央身上,却是轻轻地蹙了蹙眉,低了低眼地转身踏入密道。

    傅谌所给的图纸十分详细,所以对于沈长瑜来说,一路走来纵然不算简单却也颇为顺畅,只不过她倒是的确没有想到,在这皇宫之中,竟然还有如此之地。

    整个密室之中亮如白昼,累叠起来的冰块升腾着淡若轻纱的烟雾。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整个屋子中间偌大的一张冰床,而躺在床上的女子,容颜如昨,除了微有几分苍白以外,似乎只是在这安然地熟睡着。

    沈长瑜的心中忽然就一痛,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却还是缓缓地走到冰床旁,眼中却是忍不住一阵颤动。

    那张面容的确是不负“天下第一美人”之名,而眉眼之中似乎也还恍有当年的恣意与温柔。就像是本就应当生在云间的花,凋零却也不改那从神韵中残留的美。而若是回到当年,她又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一番传奇呢?

    沈长瑜跪坐在冰床旁,看着虽然陌生却是她是赋予了她一切的女子,眼中禁不住落下泪来。

    她到底是因她而死,而她却是在这二十年中,连她的存在也不知。虽然是足足过了二十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日子,却是到底受了不少的爱,承受着所有鲜活的一切。而她却是在这阴暗之处,躺了整整二十年。

    沈长瑜看着这该被自己唤作娘亲的女子,却是连开口也觉得艰难。她用命换来的女儿,却是未对她尽有一日儿女之责。

    养育二字,不在于时间的长短,却是她当年舍命之举,却已经是“深重”二字不可解。

    “娘。”沈长瑜抬手握住那冰沁的手,心中因为这一凉更是泪如泉涌,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放肆哭喊:“我是长瑜。”

    而卫央等人一踏入密室,便是见到此番场景,每个人的脸上都先是因为冰床上的凤舒而有惊异之色,其后则是都忍不住低了低眼,内中感慨。

    二十年之久,物是人非,却是情字亘古也难变。

    卫央也是没有想到傅诤会将凤舒之体保护得如此好,第一面却是步履忽然有些蹒跚,幸得卫玠暗中一扶,才勉强站定,看着俯在冰床旁痛哭的沈长瑜,眼中也是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水。

    “想不到,二十年后,还可以见到这样的她。”低低的感慨,却是带着深重的感怀之意。似乎也是二十年的郁痛化为了这样的一句话。

    而整个密室之中,缓缓地萦绕着一种沉郁而肃然之气,袭骨的寒冷终究比不过都已经凉了的那颗心更冷。

    盛衡帝元年,昔日叱咤风云,聪明绝顶的盛朝左相宁绎因病暴亡。盛衡帝傅珩念其功绩而封为宁轻候,举国大哀,天下震惊。

    越国  皇宫

    夜色沉沉,晏不寐方才准备休息时,宫中便传来越应帝发病的消息,便是马不停蹄地就跟随着前来的宫人赶往宫中。

    “晏太医,你可来了。”守在门口的宫人,一边把晏不寐引进去,一边道:“皇上方才发病,却是头痛欲裂,非得要晏大人来呀。”

    晏不寐点了点头,自然也明白越应帝对他的信任。只是病情本来应当是渐有好转才对,如何会发展到如今这般。

    一踏入越应帝的寝宫,晏不寐看着坐在榻上,手扶额头,眉头紧闭的越应帝,赶紧跪下磕头道:“晏不寐分忧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越应帝颇有些有气无力地抬眼看了看他,抬了抬手:“快帮朕看看吧,这头像是要裂开了一般。”

    晏不寐谢了恩,赶紧走到越应帝身旁,为他诊脉,却是因为脉象而眉头越紧。

    脉象紊乱,似乎是比前几日更为严重了一般,可是他所配之药却是明明已有效果才对,为何忽然病势如此来势汹汹。

    晏不寐眉头越紧,看着依旧被头痛之症折磨的越应帝,却是觉得此刻不是探寻病情加重的缘由之时,便道:“今晚微臣先为皇上用银针暂缓头痛,让皇上今晚可以安眠。”

    “能够让朕好好睡一觉,如何都行。”越应帝看向晏不寐,却是一介帝王被病痛折磨到失去了棱角一般。

    晏不寐点了点头,便吩咐宫人将他的银针拿上来,随后为越应帝施针。

    好不容易是让越应帝安眠过去,晏不寐颇有些精疲力尽地走出越应帝的寝宫,而一边也询问宫人道:“ 皇上可有按时服药?”

    “一日三次,事关龙体,我等是不敢耽误。“越应帝的贴身宫人却是认真答道。

    “既然如此,这病症应当是会舒缓许多才对,怎么还严峻了起来。“晏不寐不甚明白地皱起眉头,又道。

    “今日这药渣还在,晏大人可是要看看?”宫人见晏不寐心有疑问,却是想到了一点道。

    晏不寐点了点头,这药方并不是初次所用,所以应当并无风险。可是这越应帝无故加重的病情倒也是让他觉得蹊跷。不知为何却是忽然想起那一夜在太子府中,易明濛的一番话,忍不住又是皱了皱眉。

    “你带我前去。”晏不寐倒是忽然因此而更加有些着急,对着宫人道。

    “是。”宫人点了点头,隐匿眼中的几分诡谲,便引领着晏不寐往外走。

    晏不寐随着宫人一同,仔细查看越应帝所饮之药所残留下的药渣。眼中忽然跃入一物,手上动作却是一顿。

    那并不是他药方上的药,晏不寐轻轻地用手指捻了捻,凑到鼻尖,心中却是一惊,却也顿时明了。此味药材用了,非但对越应帝的的病情并无好处,反而是在加重整幅药的药力。旁人若是不注意便是也不会注意,却是因为这是他所写的药方,深思熟虑自然比旁人清楚。

    想到此处,晏不寐倒是明白过来,必定是有心人加入此味药,令越应帝病情加重。只是如此想来,他却是有些后怕,越应帝的病一向是由他主治,一切也都是经过他的手,若是被人知晓了此事,只怕他就要落个“故意谋害圣体”之罪。

    “晏大人,这药渣中可是有什么蹊跷。”站在一旁的宫人看着晏不寐眉头紧锁,赶紧问道。

    晏不寐回过神,看了看宫人,将自己手上的药渣放下,淡淡地松了松眉:“并无差池,只是我想起皇上的病情,想着是不是要改变一下药方。”

    宫人看着晏不寐缓缓地站起身,倒是也没有起疑,只是道:“皇上这病,的确还是应该劳烦大人费心了,否则这头痛越烈,皇上休息不好,我们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呀。”

    晏不寐点了点头,却是掩去眼中的几分思量,随后带着几分忧心忡忡的回了府。

    而夜色越深,却是升腾起了一阵薄雾,恍若云烟,易逝,又迷茫·····

    “晏太医看到那些药渣了吗?”易明濛站在夜色中,虽然显得格外迷蒙,却是因为他的容颜,给了人一种越发朦胧的美。

    “看到了。“说话的宫人却是有些熟悉,再一细看却是之前领着晏不寐去查看药渣之人,出现在此处,倒是格外让人生疑。

    “那他必定是起疑了。”易明濛这才挑起妖冶的嘴角,却是更让一张颇为妩媚的脸映衬出夜色的寒凉来:“你先下去吧。”

    宫人点了点头,却是不慌不忙地退下,却是正好碰到走来的一个黑衣男子,点了点头地离开。

    而那黑衣男子也只是抬了抬眼,走到易明濛面前,跪下道:“子怀参见殿下。”

    “起来吧。”易明濛一见来人,只是抬了抬眼,道:“可是盛朝有事发生?”

    “盛朝左相宁绎因病而亡。”谢子怀的话却是也如易明濛的意料一般道。

    “因病而亡?”易明濛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喜色,看了看谢子怀:“消息可准确?”

    “回太子殿下,消息准确。盛朝举国哀悼,傅珩也赐了谥号。”谢子怀镇定地回答道。似乎是不带半分的情感。

    而易明濛这才在脸上放肆地绽放出一段笑意,且慢慢地扩大,并最终潋滟成了月下最为妖异的一朵彼岸花:“她竟然死了,你说傅珩该有多伤心呢?”

    谢子怀挑了挑眉,对于易明濛地话微微地低了低眼。既然他是受易明濛吩咐掌握盛朝的一切,自然是明白与感受得到易明濛对傅珩又或者是宁绎的一种极致的恨意,此时如此问他,便是只能回答四个字:“大概是生不如死吧。”

    果然易明濛是极为喜欢这个回答的,立刻有几分魔怔了一般地喃喃道:“我就是要他生不如死,只是想不到我没有出手,他便也看到自己所爱之人如此离开,到底是谁也争不过老天爷呀。”

    谢子怀眉梢一动,因为易明濛的话倒是对他与傅珩之间的纠葛有几分好奇了。可是作为一个极为明智的下属,他要也更加明白不该好奇主子的秘密。

    “你先下去吧。”易明濛似乎是好不容易找回了几分平静,看了看谢子怀道。

    而就在谢子怀离开之后,空寂的东宫花园却是传来几声有些尖利的笑声,在阴沉的夜中更是多了几分诡谲。

    只见站在院子中的易明濛,有些喜不自禁,却又分明有些颤抖地从怀中取出一条灰色的发带,轻轻地用手指执起,放到唇边,以无比虔诚与怀念地姿势深深地一吻。而后贴到脸颊,恍若对情人低诉一般道:“沉之,害死你的人,我会一个一个的让他们为你陪葬的。你在奈何桥畔等我的时候,千万不要觉得孤单。”

    随后,月色忽然斜斜地照过檐角,却恰好落到易明濛身前的一片白色海棠上,惨白得就像是盛开就为了勾起人的忧伤一般·····其实你或许应该多多听听当年的事情,才会明白你与你娘是有多么的相似。她曾经也曾女扮男装,在江湖上鲜衣怒马,丝毫不逊于你做”一抹飞绫“的畅快。可是九三如此,她却也明白自己是宁朝的皇女,是担着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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