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朝

    言镌还没有走到辰云帝的寝宫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吵嚷,不由得皱了皱眉,与冷云一同走上前去。

    “殿下。”守在门外的侍卫一见言镌回来,先是行礼道。

    言秩闻言也转过身,看向言镌的眼中,既有不甘也有嫉恨,却唯独没有对这位侄子的爱护之意。

    而对于言镌来说,这样类似的目光他却是已经见过太多。何况他夺走了言秩些什么,他也是心知肚明,自然也知道他是难以和颜悦色地对他的。不过,若不是顾念这样的情分,只怕他连站在这的机会也是没有的。

    “皇叔今日前来,不知道所为何事。”虽然各自的心中都有其意,言镌却还是看了看言秩,颇为恭敬地说道。

    “皇上病重,我只是放心不下。”言秩皱了皱眉,又看了看阻拦他的两个侍卫:“只不过你手下的人似乎有几分不懂事。”

    “皇叔教训得是。”言镌看了看因为言秩的话而不由得低了低眉的两个侍卫,却又马上凉凉道:“只不过这两人乃是宫中禁军,和子渊却是没有什么关系。至于他们为何阻拦,恐怕是皇爷爷别有意味吧。”

    言秩因为言镌的话,倒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一般,看向他,眼中不甘尽显:“言子渊,这宫中的势力如今属于谁,你又何必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呢?”要知道三年前与盛朝那一战之后,他便是已经像颗废弃的棋子了。只不过就算他是个旁观之人,也不会不知道这朝中与宫中的势力都是谁在操控,而这也是他所最为不甘之事。

    明明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却偏偏是夺走了他的一切,如今更是让他对一切只能旁观,又如何甘心。

    “至于什么皇爷爷的意思,恐怕还是你的意思吧。“言秩冷哼一声,更是恼怒。

    言镌却是丝毫不恼,看着言秩缓缓一笑:”既然皇叔明白,又何必再执迷不悟呢?”

    “你·····”就算是言秩忍受不了他如今的样子,却更是忍受不了他如此“实诚”的一番话。

    “皇爷爷如今需要静养,皇叔还是不要打扰他了。”言镌似乎也不愿与他继续纠缠下去,便道。

    “你······”言秩咬了咬牙,却更是只能无能为力,道:“天命循环,我看你如今张狂,他日必定有报。”

    “既然皇叔知道这句话,当初为何又不三思而行呢?”言镌冷冷地一挑唇,看向言秩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冷冽与嘲讽。

    他当真以为他如今沦落至此都是他之过。想当初纵然他言镌是辰朝皇室一脉,却因为盛朝皇子的身份不得光明正大的认祖归宗,加上言镌的惨死,宫芯蝶的自杀,就算他身上有火焰之形,也未必是能够立马就获得身份的。何况彼时的太子已经变成了言秩,就算他恢复了身份,也不过是皇太孙,不是辰云帝的皇位继承之人。

    言镌不得不说,他是有野心的,他也是有着欲望的。否则他也不会让人去调查当年言铉身死一事,其实此事若是没有猫腻他也就罢了,然而偏偏是有着足够改变局势的内幕。言镌死后,便是言铉为太子,却因为某日游猎之时坠马而亡,其后便是言秩被封为太子。如此巧合之事,怎会如此巧合?

    果然,他是好不容易才查到是言秩暗中下了黑手,那日言铉所骑之马早就被人动了手脚。而他既然知道了此事,自然就有办法让辰云帝起疑,从而让他知晓当年的真相。或许他的心机有些污秽,如今费尽心力地让一位老人洞悉发生在自己身旁的血腥之事,可是他也明白,也只有这样的办法才能够让辰云帝生出换太子的心思。

    所以其后才会有盛熙之战,那一场大仗与其说是言秩与傅玦的贪欲,却不如说是他与辰云帝的计谋。当年他到盛朝便是不仅仅为了黄鹤天明二国的关系,更是为了暗中掌握言秩与傅玦之间的联系,只要他们挑起了战争,那么辰云帝就会让言秩出征,而只要他打败了,便是大罪,自然也就保不住太子只为了。而他若是能够扭转战局,便是有了足够的理由来让辰云帝换太子了。

    想到此处,言镌倒是不由得感慨这一场劳心费力的算计。只不过当年他却是终究没有将她计算进去,以至于三年错过,三年徘徊。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言秩看着一句话之后就沉默下来的言镌,纵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思量何物,却是凭空就生出了几分担忧与恐惧。

    “当年太子言铉坠马而亡,不知道皇叔还记不记得?”言镌看着言秩,缓缓道。

    “提起此事为何?”言秩果然心中一凉,也直觉言镌是知道其中真相的,忍不住有些躲闪道。

    言镌微一挑唇:“我只是想说,若是皇叔能够心知肚明,那便最后安安静静。而若是皇叔愿意装傻,那么我可就不敢保证皇叔的马哪一日也发起疯来。”

    “言子渊!”言秩听出了言镌话中赤裸裸的威胁之意,更是不由得大惊地后退两步。

    “来人,送隐王出去。”言镌却是不想再分什么心思一般,看了看言秩后,一边推门往里走,一边冷冷道。

    “是。”侍卫应了应声,自然是极为遵从,看着言秩道:“隐王,请。”

    言秩看着言镌的背影,却是不由得失声一笑:“言子渊,你果然是我言家的人,狠绝。”

    言镌关上门,却是因为言秩最后的“狠绝”二字而动了动眼,若是他狠绝到底,他如何还有机会如此来评价他。

    清乐坊

    沈长瑜的选择在卫央看来似乎是极为清楚了,她是决然不会再回未名谷的了,甚至于对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似乎也有更多的思量。

    他自然是明白这些,也或许是出于私心地默许了这些。可是对于聂慎来说,这些却是不可理喻,于是才会不可避免这样的一场争执。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一切,为何不能接受?”聂慎最是不懂,之前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份才用尽百般手段,为了到了现在却是因为隐瞒而成了罪过。

    何况就算她因为他们的隐瞒而有着心结,却是也不能否认她应当承担的责任,以及她骨子中从一开始就不可否认的属于聂氏的血液。

    她是锦城名正言顺的少主,是前朝的公主,是他们复国的希望,更应当是他们复国最好的理由。可是如今却是因为她不愿,他们便是要放弃一切?

    而卫央也明白聂慎的激动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对于“复国”二字,所有的人都付出了多少。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再牵扯入他的女儿。其实虽然他因为她对他的否认而难免感到心寒,可是她说的话却也是并没有错,若不是他,凤舒便是不会死,若不是他,事情也万万不会成为今日之局。所有的一切,追根究底,终究还是怪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也不愿她再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所不幸,或许她应当有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对于聂慎来说,复国却是不可弃之事。他们是花了几代人的心血,才建立了锦城之盛,而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重回天下一统,聂称霸的辉煌。然而如今却偏偏是他们所维护的聂一脉,有了放弃与退却之心,如何让他能够释怀。

    “她虽然是我聂一脉,可是她的身上也有着凤舒的影子。所以她的性情便是不爱你争我斗,血腥权谋,自然是不愿因为聂二字,就掀起天下纠纷。”卫央缓缓道。

    “可是当年她在盛朝威左相时,便是游刃有余,随着傅珩上战场对战辰朝也是毫不逊色。”聂慎尖锐地指出道:“她纵然不是不愿,却就凭着她是聂一脉,便是有带领着锦城复国之责。”

    卫央自然明白聂慎的坚持,看向一旁的秦允道:“秦长老,可有他言?”

    秦允似乎也在有所思量,闻言看了看卫央,先是叹了一口气又看向聂慎道:“聂长老,长瑜姑娘的性子你我都明白,若是谷主能有所为,又怎会不为?”

    聂慎一皱眉,看向秦允道:“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你我难道可以任由聂血脉流落在外,任由复国之事一败涂地。”

    秦允低了低眼,看向卫央,倒是也知道聂慎的话是不无道理的,毕竟卫央只有此一女,便是聂只有这一脉,若是另有他支,或许还不必如此计较,可是偏偏这一个就已经是上天眷顾着才能留下的。

    而卫央也沉默下来,皱着眉头,却也是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才能说服聂慎。可是想着其实说服聂慎也就罢了,这追随与他的其他人又该如何说服呢?

    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卫玠自报姓名后踏进门来,一见三人神色,便是知道卫央想要做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卫玠对着聂慎与秦允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谨愿意承担长瑜所有该承担之事,若是他日,长瑜回心转意,我也自会将一切归还与她,毫无私留。”

    三人皆是一惊,连卫央也没有想到卫玠会忽然如此道:“谨,你?”

    “谷主既然是长瑜的父亲,便是想要顺遂长瑜的心意,不强迫她因为特殊的身份而失却自己,这是人之常情,毫无辩驳。”卫玠看着卫央,缓缓地说道,眼中一向沉静的神韵如今更多了几分坚定之色。然后又看了看聂慎与秦允:“复国之事兹事体大,更是锦城之人多年夙愿,两位长老日夜忧怀。更是尽心尽力。”

    “如今便是无既能周全长瑜的心意,又能够不损复国之计的两全之法。”卫玠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谨斗胆,冒名顶替了锦城少主,聂之后这个二十几年的身份,便是愿意为了如今困境而继续下去,不为蒙骗,不为私心,只为周全。”

    卫央等着卫玠将话说完,这才又道:“你可知你话中之意?”

    卫玠看着卫央,点了点头,眼中的坚定掩去几分落寞:“谨明白。”

    卫央叹了一口气,他问出此话之意,并不是怀疑他贪图这锦城少主之位,又或者是其他。只因为从他收养这个孩子时,他便是知道他是个心境澄明,性子温润之人,所以知道必定也是不会在乎所谓的权利与欲望的。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担忧如此的决定会影响他真正的心意。要知道这是他最后可以放弃成为锦城少主,去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的最后机会了。

    卫央看着卫玠,却是眼中不免有些感慨于内疚,当初为了大局之重,才让他做了替身来维系锦城的存在。而这么多年他不仅没有埋怨,反而是做得面面俱到。可是就算如此,做一个人的替身,一时也是种侮辱,何况有可能是一辈子,那更是一场错误。

    而他更是因为知道卫玠对沈长瑜的心意,才更加觉得内疚。再加上要让他承担这个责任一辈子,心中又是如何忍心呢?

    而卫玠似乎也明白卫央的爱护之意,看了看他道:“未名谷留不住她,她也不属于锦城。”

    “我知道你的意思。”卫央走到卫玠身旁道:“可是你也不该为了她的而不愿,而牺牲自己的一辈子。”

    “谨若不是被谷主收养,如今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何况,我从小在未名谷长大,早就把未名谷当做自己的家了。能够为“家事”而忙,怎么算得上牺牲呢?”卫玠的头越发地低了,一方面那样的恭敬,一方面却又那么的想让人猜透他心中所思。

    卫央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眼中也沉淀着不少的思量。而聂慎看了看秦允,两人因为卫玠的话心中也都有着一番打算,直到许久的静默之后,卫央才缓缓开口道:“两位长老有何意见。”

    聂慎看了看卫玠,他对这位“少主”其实是极为欣赏的,毕竟这二十年来这锦城的事务在他手下也是井井有条。何况他做事也一向知道分寸,毫无疑问是能领导锦城的颇好的人选。想当初他们的打算也是想要让他娶了宁安,他的才能加上聂的血统,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如今看来却是他有意而宁安无意,加上如今卫央本就动荡的心意,在聂慎看来,就算卫玠没有聂的血液,却到底是如今稳定局势的最好人选。

    “我以为,此时少主是稳定大局的手段。”聂慎开口道,看了看卫央。

    而卫央闻言,也明白这聂慎“稳定大局”之意。他或许对于卫玠的出身还是心有芥蒂,却是也希望在此时他能够成为维系他们复国之梦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些他又怎会不知,可是正因为知道,才越发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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