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起虫鸣,极为安静的园子中,花蕊静静地绽放出清幽的芬芳。飘散到不远的亭子中,渐渐晕染一个冷冽的身影。

    “殿下可是信任我等。”陆淮宁看了看眼中收敛尽寒意的言镌,缓缓跪下道。

    “自然是信的。”清冷的男人缓缓地开口,却是重若千钧。

    而陆淮宁却是也抬了抬眼,看向言镌的眼中多了几分尊崇,仿佛在他眼中只有他配得上他陆淮宁如此的追随道:“既然如此,我等亦是全心信任殿下的。”

    一句话,既是从他口中说出,言镌自然是毫不怀疑。而叶穿雨、颜朗等人也都再次跪了下来,那般心甘情愿与理所应当。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无比清晰又笃定地一句话,却是承载着以前的追随与将来的峥嵘。

    言镌看着众人,眼中轻轻地一动,却是已经表明他是怎样满意这样的回答了,开口道:“既然如此,吾与尔等将会开创一个不一样的天下。”

    而众人自然知道言镌的回答意味着什么,自古帝王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说之前言镌对他们或许还有着一些关于“苏景行”的疑虑,那么此番君臣之间便是毫无芥蒂了。

    他既然会将他与苏景行之间的联系告诉他们,便是“用人不疑。”而他们的回答便是让他“疑人不用。”由此,倒是让所有人在感怀言镌的信任之时,也不由得感怀他所想的深远与细腻。

    “一旦我的身份曝光,盛朝与辰朝的关系在天下人眼中就会变得极为微妙。”言镌微微地眯了眯眼,已然开始细致盘算之后的路如何而行了:“而如今辛国与韩国因为割城契约一事已经生出间隙,依照易明濛的野心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在三国分崩离析之前,我的身份暂且还不能公之于天下。”

    “可是先皇已逝,国不可一日无君呀。”刘季寒皱了皱眉,觉得隐瞒下去似乎颇为艰难,何况登基大典便是在明日。

    “所以,明日的登基大典必须延后。”诸葛云廷接过话来,却是因为言镌微挑的唇角让他明白,自己所言必定是与他相同,就看了看站在不解甚多的几人,继续道:“恐怕殿下今夜真正需要我等做的便是此事吧?”

    众人于是再次看向言镌,果然见到那张脸上被说中的几分浅笑之意。而言镌轻轻地动了动嘴角,抬眼看了看不知何时升起的月色,眼中变得润泽了几分道:“正是。”

    于是,一瞬间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虽然都觉得有几分不知如何为之,却都已经在脑中不停地思索如何为之。

    半响之后,颜朗才忽然缓缓地开口道:“若是短期之内便是可用装病一法。此法最为简易与隐秘。可是若是不知道三国动静,一直如此延后下去,装病之法必定是不可再用,只因为这个法子之前便时常使用,如今您即将登基之事又用这个理由,难免会让您的体弱之名坐实,民心恐怕还有不稳,会让有心之人趁此而有所为。”

    叶穿雨也点了点头,不得不说颜朗分析得是十分正确,可是她也是不能示弱,便道:“要不然殿下就用一个“孝”字做借口,先皇驾崩,殿下既然是嫡长孙便是感念其慈爱,决定守孝。这守孝期限是短可三月,长可数年。用这个理由不管是长短时间似乎都是合情合理。”

    其他人一听倒是觉得颜朗与叶穿雨的建议都是极为恰当的,倒是也并无其他要说。反观言镌却是依旧颇为冷然,在月色下清晰的面容却是衬得那双眼眸越发的不可捉摸,微微地一动后才道:“颜朗与穿雨的想法都不错,装病的确不是如今可再用的计策,而守孝虽然可长可短地来应付时间,却终究是需要定下约定,一旦三国生出间隙,不管是越国有动静还是盛朝有什么计谋,我若还在守孝期间,便是不可随意插手,妄动兵戈。否则非但不能有仁孝之名,反而还会担上”不忠不孝“之骂,失却民心,又或者失了先机。”

    “殿下所言甚是,是我等思虑不周了。”刘季寒与宣平都是读书之人,自然也就更能明白这“仁孝”与“不忠不孝”是怎样的对立了,便道。

    而叶穿雨经此一说,自然也明白了言镌的担忧,只是她皱了皱眉,倒也的确想不出别的主意了。

    正在这时,诸葛云廷开口道:“既然如此,明日登基大典不妨先以殿下生病的理由延后,其后守孝之期就先定为三个月。”

    “三个月?”叶穿雨看了看诸葛云廷:“若是三个月内有变呢?”

    “虽然如今三国有隙,却并非短时间之内就可分崩离析。三个月是短不会长。”诸葛云廷说道。

    “何况言镌与苏景行既然是同一人,就算是三个月之内有变,言镌不能做之事,苏景行只需要代劳便好。”司马流云也开口道:“何况,殿下不是早就走好这步棋了吗,若是不在此刻派上用场,倒是闲置了。”

    众人一听都看向言镌,果然只见他微微地挑了挑眉,如深潭的双眼多了几分清明,看向众人道:“三国之事就由流云和宣平前去,淮宁与北府兵且到离与越国最近的衡城,听候调遣。”

    司马流云、宣平和陆淮宁因为言镌的安排都低下头,应了一声是。而后言镌又看了看颜朗与叶穿雨道:“你们二人协助云廷和季寒先代我住持几日朝政。”

    “是。”

    “至于我皇叔,既然我要守孝,他自然也是不能落后。”言镌想着辰元帝最后所牵挂之人,虽然皱了皱眉头,却还是开口道:“且让他去守陵三月。”

    “如此倒是有贬谪之嫌,殿下是否还需要三思。”刘季寒倒是觉得有几分不妥,在他看来,才安朝政,理当是以和为贵。言镌如此的旨意,恐怕会生出闲话。

    只不过言镌倒是也有自己的思量,只是沉默了些许,看了看颜朗:“你派人将穿雨收集了东西交给他。”

    颜朗微有些惊讶地一抬眼,而叶穿雨也不由得有几分皱眉。只不过言镌倒是依旧淡然地说道:“我只是想给他提个醒,他若是明白我的用意便好,若是不明白,就算是忤逆了皇爷爷的意思,或许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一番话虽然浅浅淡淡,却是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而在场不管是明白还是不明白言镌话中所指的东西,都缄默下来。

    于是,夜色便越发地深了,却也渐渐地衬托出明亮的月色来·······

    “殿下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可是却唯独没有告诉我们,您要做什么。“在所有人都慢慢离开之后,诸葛云廷却是留了下来,问出了今夜留在他心中最大的疑问。

    而言镌倒是并不意外诸葛云廷会问他这个问题,又或许有他这样疑问的并非只有他一人,却到底是只有他问了出来。如此,他倒是也不得不给他一个答案。

    于是,沉默了少许,言镌微微地挑了挑唇,看着那不远处一轮格外皎洁的明月上道:“我要去一趟盛朝。”

    诸葛云廷果然一惊,挑了挑眉,却并非是因为这个回答的唐突。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盛朝沈家与皇室的一桩联姻,只不过他原以为到了那般的地步,言镌或许就会死心了。

    若是从前,他倒是感怀言镌对那人的感情,也觉得是无话可说。可是如今天下形势不定,他做了这么多便是不能功亏一篑。思及此,想着今晚所谈之事或许都是因为那人,他倒是觉得言镌有些“疯狂了”,何况还要亲自去一趟盛朝。

    “我不赞同殿下这个决定。”诸葛云廷皱紧了眉,越发觉得言镌对那个人的痴迷会成为一种阻碍,开口道。

    然而既然言镌是想下定了决心,又是因她所为,又怎会在意诸葛云廷的反对。只是微微地敛了敛眼中的深邃,带了几分极少见的平和,缓缓道:“若是我要征求你们的意见,方才便不会避而不谈了。而我既然会对你坦言,也自然是早已做了决定。”

    诸葛云廷因为言镌的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的决定不可更改,可是因为知道这个决定的“鲁莽”,便是不由得想试试。

    “可是,您这一去或许并不能够改变什么。”诸葛云廷说道:“若是她真的愿意嫁给傅珩呢?”

    “她不会的。”言镌因为诸葛云廷的话却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眼中亦是多了几分锐利:“就算退一万步讲,是她所愿,我也要亲眼所见。”

    诸葛云廷不由得轻轻地又叹了一口气,倒是因为言镌的目光而有了一种无力感,低了低眼:“云廷还是希望殿下以天下为重。”

    “云廷。”言镌沉默了些许,也叹了一口气,看着诸葛云廷道:“每个人的一生,都有那么一个宁愿放弃所有也要得到的人或者是东西。以前对我来说,是整个天下,后来出现了她,或许以后还是天下,却又有一种可能是会变成她。”

    “可是我们追随殿下是希望您会统一天下,您的身上已经背负了不止我,不止你自己,而是很多人的期望。”诸葛云廷实话实说道:“如此,为了一个宁绎,可是不公平?”

    陡然,一番话让两人之间的氛围一变。言镌眉间染着寒意,看向诸葛云廷的眼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凌厉,让诸葛云廷心中一顿。

    “我原以为云廷你该是极为了解我的。”言镌冷冷道:“我曾对你和流云二人说过,我言镌允许你们的骄傲,也会成全你们的骄傲。可是既然决定了追随与我,便是应当明白至少在我面前,你们应当收敛自己的傲气。”

    诸葛云廷一愣,第一次听到言镌用如此的语气来斥责他。话语中的凌厉也是极少可听,便是不由得低了低头。

    “云廷僭越了。”

    言镌这才微微地松了松眉,似乎也觉得自己所言有几分太过,微沉吟了片刻:“为何你们不信,我可以在得到她的同时也得到天下。”

    说完,言镌便皱着眉头,抬脚离开。而略带几分力度的拂袖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的清晰,也让诸葛云廷明白言镌的决定只要是有关于她,便是从来无所顾忌。

    想到此处,诸葛云廷忽然觉得自己今晚的许多问题都是极为不明智的,不由得,也低低地叹了口气,而后看向越发沉沉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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