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郑歆只有两节课,本来想在图书馆边学习边等其他三人一起回来,可不知怎的,心情莫名烦躁起来。给三人发了短信就径自回去了。

    换好拖鞋只顾着低头往里走,根本没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打哈欠的声音惊得郑歆定在原地心律不齐,一只手拍着胸脯瞪过去。本来想破口大骂的,可一看冷冰伟那副模样,只觉于心不忍。

    今年提前入冬,供暖的日期还没到,室内温度比室外还要低。冷冰伟身着一件羽绒服坐在沙发上,头发乱蓬蓬的,头顶的一撮像是天线宝宝一样竖着,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看着郑歆。样子别提有多可怜了。

    就在郑歆对他的怜悯之情快像河水决堤一样之时,她忽然意识到那浸满双眼的泪水因何而起。刚才那个哈欠的声音打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响亮。于是她白他一眼,准备抬脚回屋去,却听他开口说道:“你回来啦。”

    郑歆没什么好脾气,呲儿他两个字:“废话!”

    冷冰伟把羽绒服裹紧,无精打采的说道:“我饿了。”

    看看摆放在茶几上的某师傅牌速食食品,郑歆冷淡回复:“接着吃方便面。”

    冷冰伟一怔,随即躺倒在沙发上,无病瞎吟:“你不知道,我早上起晚了就没去上课,家里除了方便面就是生的菜,我不想吃这些,我想吃带油水儿的。”

    郑歆替他把话说完:“比如炒菜?”

    冷冰伟躺在那里,可怜巴巴的点头:“嗯。”

    “我不会。”郑歆回答得干脆又利落。

    冷冰伟仍旧抱有一丝希望:“那煎蛋会不会?”

    “不会。”

    “真的假的?”冷冰伟“噌”的一下腾起身,“黎忱飒都会你不会!”

    人啊,最忌讳的就是捧一踩一,郑歆听得心里十分不舒服:“是呀是呀,黎忱飒都会我不会。为什么现在不是黎忱飒回来而是我回来了,要不然你就可以吃上美味的煎鸡蛋了,没准儿还有蛋花汤可以喝呢!蛋炒饭要不要也来一份?”

    冷冰伟听完狡黠一笑:“你在吃醋?”

    此话把郑歆问得面红耳赤,情绪焦躁:“我疯了我吃你的醋!你以为你是谁啊。少臭美了!一天到晚自我感觉良好的跟个神经病似的!”

    冷冰伟越发笑得更开心了:“喜欢我就直说呗,别总是用恶劣的态度表达你对我的爱意,太容易引起误会了。”

    郑歆的一颗小心脏怦怦跳,瞪着他在脑海里努力搜索词汇准备回击,不成想注意力一下受到干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他的左脚说道:“袜子里外都穿反了,你可真够二的!”

    冷冰伟也不在意,轻描淡写看一眼自己的袜子又继续穷追不舍:“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这样啊?明明心里是好想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日记本里写的全都是其实我在利用你。悔得自己直跳桥。”

    郑歆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拿背包直接砸过去。突然想起中午路过蛋糕房买的年轮蛋糕还没吃,翻开背包拿出来: “愿你失去的是一条腿,而不是爱情!”说完朝他砸过去。

    “呦呵!”躲过年轮蛋糕的攻击,冷冰伟冲着郑歆的背影大喊:“你赶紧给我呸三声,这两样都不能够!”随后他拿起掉落在沙发上的年轮蛋糕,撕开包装大口吃起来。与此同时,还时不时地傻笑一下。

    晚上九点多,钟奕让出现在黎忱飒的房间门口。一时间两个人互相看着谁都没开口说话,仿佛在暗中进行一场比赛——谁的声带率先震动发出声音谁就输了。

    双方相持不下了将近半分钟,钟奕让首先败下阵来:“给我做饭。”

    简直了。得寸进尺。

    黎忱飒二话不说就要关门送客,钟奕让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伸手撑住门,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实际上充斥着满满的威胁之意。

    “应该再买一个衣柜。”

    顿时,黎忱飒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下来,眼神幽怨的望向那张神情自若的脸:“费那个钱干嘛呀?把屋里这个拆吧拆吧搬楼上去凑合用吧,反正我衣服也没放里边。”嘴上虽是不饶人,却拉开门走了出去。

    从冰箱里拿出晚饭时剩下的半锅米饭,黎忱飒草草的做了决定:“泡点儿热水凑合吃吧。”

    又凑合?!

    钟奕让面无表情的盯着黎忱飒的眼睛:“我就这么好糊弄?”

    黎忱飒也不甘示弱,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眼睛回敬道:“试着接受别人的意见你会更讨喜。”

    “这么晚了您还任劳任怨的给我做蛋炒饭,真是辛苦了。”

    这句话前半句一语双关,一是表明自己心中所想,二是让黎忱飒不要再发表任何意见。后半句呢,纯属凑数。

    黎忱飒又不傻,橫一眼回身从冰箱里拿出一颗鸡蛋,厉声打发他:“一边儿待着去。”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就放在了钟奕让的面前。不过放的人态度极差,碗底碰触在桌面“当”的一声响。

    “坐下。”

    “吃你的吧!”

    “你先坐下。”钟奕让稍微放缓语气,“我有话和你说。”

    看他也不像是没事找事的样子,黎忱飒拉出椅子坐了下来:“有什么事儿你快说。”

    钟奕让却没接话茬儿,一勺接一勺的吃起饭来。

    黎忱飒等得不耐烦,催促:“你到是说啊。”

    “我饿。”钟奕让把眉头一拧,抬眼看她,“你等一下。”

    “还说冷冰伟呢,你自己不也是含着饭说话。”

    钟奕让下午两点多吃的午饭,早就饿得够呛了,没空理会黎忱飒的冷嘲热讽。

    就这么盯着他吃饭也是奇怪,黎忱飒伸手抽出一张纸巾,一条一条慢慢地撕开来,跟他没话找话:“你大几?”

    依据以上的前车之鉴,待口中的米饭咽下去后,钟奕让言辞犀利的回一句:“你要拿它下饭?”

    “……当心噎着。”黎忱飒把撕剩一半的纸巾朝他扔了过去。

    纸巾太轻,飘到半路降落了下来。钟奕让目视着它停稳,在把饭勺送到嘴里之前,说道:“大二。”同时主动附送一句,“金融系。”

    本来黎忱飒也就是随口一问,一听这专业名称更没法儿接着往下聊,捋着手里的纸条再次催促:“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快点儿说行不行?”等了四五秒也不见对面的人做出回应,不禁叹声气宽慰自己:“反射弧太长。”

    钟奕让轻瞥一眼,以示自己很正常。半碗饭下肚,他起身去厨房拿水,回来的时候问道:

    “你上次煮面是不是放糖了?”

    “是啊。”黎忱飒将手中的纸条在中间打个结,“两个西红柿,不放糖会酸。”

    钟奕让说:“放多了。蛋炒饭可以。”

    除了米饭蒸得一次比一次糟糕,黎忱飒对于自己的厨艺深信不疑:“怎么可能?是你自己不喜欢吃糖吧。”

    还真让她给说着了。钟奕让抬起眼睛看看她,将话题切入到本次谈话的主题。

    “今天我爷爷打电话把我骂了……”

    有时候黎忱飒的思维是很跳脱的,比如现在,她笑盈盈的打断钟奕让的话:“放心。我不笑话你。”看到人家正用一种“那你现在是几个意思”的眼神将她注视着,又赶忙笑盈盈的问道:“为什么呢?”

    各个都是脑洞清奇。谁都惹不起。

    钟奕让收回视线接起话题:“我姑姑会每周不定时买一些吃的用的送过来,顺便打扫房间。”

    黎忱飒心说: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家里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个饿了只会用嘴说,自己完全不知道动手做的人在住,更别提他能挽起袖子擦擦桌子、扫扫地了。

    “上周我跟她说不用再来了,她就去找我爷爷告密,说家里住着四个女孩儿。”

    这怎么还伤及无辜了呢?就是正经租房子住的四个女孩儿。怎么被这么一说一转一听就变了味儿了呢?黎忱飒将听戏的心情收收好,心平气和的问一句:“你姑姑为什么要告密?”

    “因为没钱可赚。”

    仔细想了想,黎忱飒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让她来?”

    钟奕让却不答反问:“你觉得房租贵吗?”

    “……什么意思?”

    “上次郤家唯不是说要找便宜的地方住吗?不用找了,下个月开始,你们每个人只给三百块钱就可以了。”

    看他把话说得如此轻巧,黎忱飒的思维不禁再次跳脱,手腕一扬,扔出纸巾结,轻笑道:什么意思?可怜我吗?你就那么不把钱当回事儿?”

    翻脸比翻书还快,好好的谈话说恼就恼。钟奕让静静地看着她逐渐发白的脸色,以及蓄满双眼的敌意,内心烦躁不已。

    “你什么意思?”

    “那天给你房租你看都不看一眼就扔抽屉里了,到现在都还在抽屉里扔着!”黎忱飒的声音尖锐,有些发颤,“为什么让我住进来啊?是不是就是觉得特可怜啊?”

    直到此刻钟奕让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被她忽视,竟是因为这个无心之举。可为什么就不能有话直说?一定要这样以胡闹的方式说出来,曲解别人的好意。

    越想越觉得费力不讨好,钟奕让气不顺,“咣当”一声把饭勺扔向桌面,铁青着脸问她:“你是想让我当着你的面数钱吗?”

    黎忱飒始终忘不了十岁生日那天,自己吹熄父亲点燃的蜡烛之后,母亲掩面逼回泪水的模样。

    那年暑假,盼来一家三口的第一次自驾游。等到冬天,黎忱飒得知,早在十岁生日的前一个月,父母就已经办理完成离婚手续。当时那个从不敢和父亲大声说话的黎忱飒,抓起电话哭嚎着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要这个家!”这是一句在心中默念过无数遍的台词。

    草原辽阔,人心莫测。站在镜头前比划着剪刀手的黎忱飒,将父母刻意伪装的和睦尽收眼底,却又假装若无其事。

    母亲嫁给父亲时,父亲还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学徒工,但是他很踏实,也很努力。几年的光景,他就凭着自己过人的技术及聪慧的头脑,让她们母女二人住进了地段最好的公寓。可是房子变大了,人心却变窄了。

    过年她和父亲一起回到老家,亲戚那或可怜或轻视的目光,犹如锋利的尖刀一般,在她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灵上,划下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伤痕。

    零七年春节,父亲打来电话让她去楼下取生活费。当她伸手去拿放在地上的纸袋时,父亲伸脚踢了踢,说:“把这钱给你妈。”

    黎忱飒知道,父亲的言外之意,是母亲爱钱。他一直记恨母亲在与他离婚前夕,将家中存款全部转移走的事情。黎忱飒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像仇人一般,诋毁曾与他同甘共苦过的那个人,明明错的那一方在他。渐渐长大后,她也懒得去弄明白了,只认为,有足够的钱花就可以了。可又是那么的让她心生厌恶。

    所以钟奕让,为什么连你也是一样?摆出一副施舍的模样。

    被钟奕让触动的那根敏感神经,扰得黎忱飒心里发麻,喉咙哽得干疼,眼睛一眨,浸在眼眶中的泪水就汹涌的往下掉。她低头使劲摸了一把眼泪,决心不再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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