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奕让走过来,站在她身侧:“什么时候来的?”

    黎忱飒浮皮潦草的看他一眼:“不记得了。”

    意料之中的冷漠。

    “我......”

    不想给钟奕让说话的机会,黎忱飒边起身边招呼郑歆和陆璘:“喝好了吗?喝好了咱们就回去吧。”

    “哎,飒姐!”冷冰伟急忙冲过来挡住去路,“这才几点呀,一会儿咱们一起回去。”

    “是呀飒飒。”郑歆不明所以,应和道,“刚来就要走。再待会儿吧。”

    “来,飒姐,咱们先坐下。”冷冰伟扳着黎忱飒的肩膀把她推回吧台,“这椅子高,你当心脚下。”

    与此同时,黎忱飒压低声音说着:“冷冰伟,你别推我。”

    “阿让!阿让!”酒吧老板雨哥窜了过来,操着一口广谱,“乐队现在要去赶场子,这才八点多,你上去帮雨哥热热场。”

    钟奕让心中烦闷,看着雨哥不发一语。

    “不用你开口唱歌。就随便弹弹琴,扒拉几个和旋。什么小星星啊,小毛驴呀,都行!”

    “认识雨哥这么多年了,不帮也不合适。”冷冰伟转头撺掇,“去吧!刚好也让飒姐,让飒姐她们三个听听。”

    黎忱飒是在钟奕让弹第二首曲子的时候,趁冷冰伟一个人在台前听得出神,拉着郑歆和陆璘离开的。回到家她就洗洗躺下了。对于这只夜猫子不到11点就就寝,郑陆二人也是敢疑惑而不敢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黎忱飒的思绪依旧在翻飞。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放映着那个让她胃部打结的暗影。失落,纠结,辗转反侧得心烦意乱。

    “去你大爷的!”

    黎忱飒一脚踢开被子翻下床,轻手轻脚的往楼下走。在客厅里晃荡了一阵,踱步到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温水,却也不喝,一路手持水杯往回走去。脚下一级一级迈着台阶,直到一股冷冽的寒意袭向她的小腿,才惊觉已走到三楼。

    露台的门没有关,恬静的月光下,窗帘纱随风轻舞。黎忱飒按下吊灯开关,走过去关门、上锁,拉窗帘,将那慎人的黑暗隔绝于眼前。

    只不过是拉好两扇窗帘,就感到耗尽了浑身的气力。黎忱飒不由得深深的呼吸,拖着疲乏的身躯走向沙发座椅。

    车子开进院子,钟奕让看到三楼的窗户透着光亮。不用琢磨他也知道是谁。因为平时只有一个人敢没事儿到三楼瞎晃悠。

    生怕耽误一秒钟的时间将她放走,钟奕让一路疾行。眼下还剩下半层楼梯未走完,一颗心竟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独自黯然神伤的黎忱飒,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一个激灵从沙发椅上弹起身,抬脚欲走,发现为时已晚。

    眼前的她鲜活得不像话——红白格纹睡衣,手握白色马克杯。脚上那双彩虹配色的棉拖更是格外耀眼。钟奕让看傻了眼,这家伙是有多爱那代表热情洋溢的红。只不过她面上的表情与之正好相反,和他只对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以免她下一秒拔腿就跑,钟奕让迈开步子走过去:“咱俩聊聊。”

    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黎忱飒瞧他一眼:“太晚,要睡了。”

    “你要睡得着还站在这儿?”

    “喝水。”说完,黎忱飒又赶忙补充道,“顺便关门。”

    钟奕让走向一旁的沙发椅:“坐下喝。”

    黎忱飒看着他,心中不禁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看看人家,完全没事儿人一样,你一个人在这儿别扭给谁看呢!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别扭?这样想着,黎忱飒后退一步,在沙发椅上坐定。

    钟奕让从口袋里摸出烟,抖出一支点燃:“你看见了?”

    杯中水已退去温度,黎忱飒纳闷自己究竟在这里神游了多久。水流凉到胃里,更不知何时起,它竟也不作祟了。一双手紧握着马克杯,黎忱飒开启装傻充愣模式:“你说啥?”

    看她这样,钟奕让的心中更加确定她是看见了。别看这四个字问得轻松,实际上他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他不得不承认,和她对视时她那冷漠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他的心中满是顾虑,他非常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

    可她未曾仔细看过他一眼。包括现在,她都是垂着头盯着手中的马克杯。

    钟奕让不免怅然若失,下意识想要弹弹烟灰,发现没有烟灰缸,索性弹在玻璃桌面上。

    “我琴才弹了一半你就走了。”

    《小太阳》是钟奕让特意弹给黎忱飒听的,他知道她喜欢原创者们。他也是为了讨她欢心才上台的,不然他才没那么好说话。只是她听了一半就离开,头都不知道回,他心里不堵得慌才怪。

    “太晚没车回来了。”

    “可以一起回来。”

    黎忱飒“咣当”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您不是现在才回来。”指了指烟灰,“一会儿把这收拾了。”

    “好。”钟奕让老实应道,接起上文,“那你也应该打声招呼再走,我还弹着琴你就走了。”

    钟奕让啊钟奕让,你可真够执着,要人命的烦人。

    黎忱飒稳着性子敷衍:“我听了啊,《小太阳》,非常棒。”顿了顿,站起身又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我要去睡觉了。”

    “你先坐下。”

    “我困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脚下丝毫没有行动。

    钟奕让捻灭手里的烟,一个探身把她拉回到座椅上。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黎忱飒跌坐下来,一时间吓得都忘了一惊一乍。待缓过神来,瞪着始作俑者:“你又找挨骂呢。”

    钟奕让不是故意的,包括现在嘴边舒展开的笑容,都不是故意的。他看着她,无声地笑,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无奈距离有些远,碰不到。

    当然黎忱飒也并不解此时的风情,气不忿的将他的手臂一把推开。

    钟奕让笑得更开怀了,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灯光里,眼睛黑得发亮。

    黎忱飒看得有些摸不清头脑,又有些沉醉。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想哭。

    笑容戛然而止,他拿过烟盒,重新抖出一支烟。

    “你还好吧?”黎忱飒轻声说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就说出来,大半夜的别吓唬人。”

    钟奕让自认为笑得刚刚好,在她看来还是疯癫了。他轻吐一口烟,隔了一会儿说道:“你为什么不问?”

    “有什么好问的?”黎忱飒以为他又在问“你看没看见”的问题,语气悻悻地。

    “这个房子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钟奕让看着楼梯口,缓缓地说着,“没有人会不好奇。”

    黎忱飒又不是感知障碍,她当然好奇,并且她早就察觉到眼前这个忧郁青年从头到脚都是故事。他就像是城市中的“留守儿童”,守着这间空荡到让人窒息的房子,一个人过活。只是他不说,她又怎么好意思去问。她猜不出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但她知道他的内心如同这幢房子一般,空荡荡、冷冰冰。

    你听,他称呼这里为——房子。

    黎忱飒看着他的侧脸:“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暂时不会。”

    “好吧。”黎忱飒盘起冰凉的双腿,问道,“冷冰伟呢?”

    “他在一楼睡觉。”钟奕让回答,随后忽然转过脸来,目光犀利,语气酸溜溜, “问他干什么?”

    “你不让我问你我只好问他,不然我就只能去睡觉。”

    “别想。”他强调,“我还不困。”

    黎忱飒倒是想捶他几拳:“可以的,你不困也不让别人睡。”

    “反正你也睡不着。”说着,钟奕让把烟叼在嘴边,腾出手脱下外套。害怕好心当成驴肝肺,直接扔在她腿上。

    “随便说点儿什么,只要不是刚才那个问题,你问什么我都回答。”

    “那咱能先把烟灭了吗?”黎忱飒用手扇扇,“二手烟危害太大。”

    钟奕让斜她一眼,将烟捻灭:“怎么不说吸烟有害健康。”

    “你最有理。”黎忱飒把外套展开盖在腿上,“谢谢啊。”

    钟奕让向后靠在沙发上,等待着黎忱飒的问话。

    黎忱飒想了想,问出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收留我们?”

    “是你。不是你们。”

    “啊?”

    “因为你都笨到找不着北了。”钟奕让笑起来,“我不收留你,你肯定会迷失在马路上。”

    “我就知道你没好话。”黎忱飒白他一眼,继续问道:“你那天不是都走了,怎么又停下来说带我去北门?”

    “因为你笨。”

    这对话没法儿顺利进行下去了,黎忱飒叹口气没再说话。钟奕让也只是看着她笑。

    其实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钟奕让老远就看见黎忱飒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他想她肯定是个新生迷路了,但他没想到她会抓住自己问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稳、准、狠,疼得他在心里回答一句“我带你去”甩开大步就走了。

    “我只是想要自己睡得安稳。”

    “什么?”

    钟奕让没回答,自顾自地说着:“我只有困的时候才想回到这里。”

    “是呀,酒吧多好玩儿啊。”黎忱飒轻轻摩挲着衣扣,不由自主刻薄起来。

    “也不是。”钟奕让顿了顿,然后说,“你听。”

    这大半夜冷不丁的冒出这两个字,吓得黎忱飒精神直紧张,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发现异常,侧脸看他:“没声音啊。”

    “是啊。”钟奕让看向她,慢悠悠地说道,“静得要死。”

    黎忱飒发了一个怔,旋即看到钟奕让红着眼眶背过身去。

    “钟奕让?”她轻声唤他的名字。

    钟奕让从来都是一个不甘示弱的人,即使是心里堆积的那些事情足以让他的心绪崩溃,他也从未对谁表现出丝毫的脆弱。可是在她面前,那个被压抑了十几年、视自尊如命的自己,终于摘下面具,流下泪来。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拉扯着钟奕让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他怕自己会对她喊疼,使劲把脸埋向胸膛,不让她看见自己肆意横流的泪水。

    他一米八多的个子就这样突然蜷缩在黎忱飒的眼前,让她看尽他的脆弱,黎忱飒的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她没见过男生这样哭泣,更没想过会是那个冷面大神钟奕让。她明白,现在不管说什么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所以她慢慢走近他,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给他力量。

    柔和的灯光映照着他的孤独和落寞。黎忱飒承认自己是个眼窝浅的人,但是对于不停在眼眶打转儿的泪水依然心存不解,以及那,似有若无的心疼。

    “你去睡觉。”钟奕让的声音沙哑,可那种不耐烦的腔调却没有变。

    黎忱飒用指节抹了一下已经从右眼滑出的泪水:“你都哭成这副德性了,我怎么好意思去睡。”

    如果身后的这个姑娘再不拿开手扭头走开,钟奕让一定会转身抱住她。他现在心里脆弱得很。只是他不忍心对她做这样的事,所以他哀求道:“快去,别让我难堪。”

    黎忱飒的心针扎一样疼,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她深知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只有陪在他身边,可他在求她,她别无选择,只能慢慢放开那只手,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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