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黎忱飒起一大早准备回家去。一开门,钟奕让幽灵似的杵在门口,明知故问:“你要回家?”

    黎忱飒惊魂未定,一只手抚在胸口:“不然呢?要不是昨天下午去看冷冰伟,我现在已经在家里了。”

    “那狗怎么办?”

    “我明天下午就回来,你照顾它一下。”黎忱飒说,“狗粮我都已经分成一份一份的了,一天喂三次就行。早上的已经吃过了,明天下午的也不用你喂。就四次饭而已。”

    “它要想尿尿怎么办?”

    “它会自己去卫生间,你帮着打扫一下就行。”

    “太脏。”

    敢情说这么多都是为了给这两个字做铺垫。黎忱飒没心情再和他废话,从他和门框之间的缝隙侧身而过。

    “黎二飒。”

    钟奕让使出惯用伎俩——威胁。

    “你信不信我一会儿就出去,一直到明天下午才回来。”

    黎忱飒气不打一处来,返回到他的面前:“我还真不怕你能把它给怎么着,就怕它把你给吓出个好歹来!”

    钟奕让把一只手揣进裤兜里,尽力表现得漫不尽心:“那你就别回去。”

    黎忱飒一看他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更没什么好声气:“你管我呢。”

    眼看毫无商量余地,钟奕让改为采取较直接的、死皮赖脸的方式,一把拽住黎忱飒的手腕。

    黎忱飒的衣袖堆在臂弯处,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臂,钟奕让的手掌覆上来,她的脑子一下就蒙了。但是很快的,钟奕让就松开了,收回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你俩干嘛呢?”

    郤家唯走过来,挺随意的一问,问得钟奕让浑身不自在。

    这时黎忱飒也反应过来,先是横钟奕让一眼,再没事人一样转过头:“我都收拾好了,现在就能走。”

    “那个......”郤家唯说,“我爸妈又来我姐家了,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没事儿。”黎忱飒笑笑,“我自己回去。”

    “你一个人可以吗?”

    “这有什么......”

    郤家唯拖长了音那个的时候,钟奕让还怪不好意思的,等她说完后边的话,便开始暗自庆幸。现在郤家唯又补充上这么一句,钟奕让忙拿出兴风作浪的劲头截住黎忱飒的话:“一个人会遇到光头摸大腿。”

    金蛋蛋的事情还没跟他算账呢,还有脸说风凉话,黎忱飒回头凶狠地瞪一眼:“闭嘴!”

    “要不你就别折腾了吧。大巴车开不了窗户,一路上没人跟你说话,你可别晕车吐了。”

    “是啊,恶心到谁。”

    这嘴欠的钟奕让!黎忱飒恨不得回身对准他的脚丫子,一脚跺下去。

    “回家睡一觉吃完午饭就又来了,真的太折腾。”郤家唯还在说着,听得钟奕让想要拍手称赞。“我晚上大概会回来住,你就别走了,下周咱们一起回去。”

    再折腾,再晕车对于两个星期没有回过家的黎忱飒来说,都不算什么,可她的内心还是动摇了。全都因为从客厅摇摇摆摆走过来的金蛋蛋。她最担心的就是它,她真的害怕它伤害到钟奕让。

    “好吧。”黎忱飒对郤家唯说,“你路上注意完全。”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钟奕让对金蛋蛋这只四脚兽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免疫力。这不,现在他正绕过扭扭哒哒走过来的金蛋蛋,脚步轻快地上楼睡回笼觉去了。待到被辘辘的饥肠扰醒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

    他想,黎二飒肯定还在生气,要不然怎么都这个时间点了也不叫他吃饭。再一想,那个小丫头片子可以在这里多待上一天,他的精神就倍儿抖擞,一下冲破温暖棉被的束缚钻进卫生间,把牙刷放进嘴里的同时哼起歌来。关键是自己这么兴奋,他都没觉得不大合适。

    洗漱完毕,钟奕让下楼敲响黎忱飒的房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倒是金蛋蛋的叫声从一楼飘上来,怪凄惨的。

    猛然间,一种“她悄悄离开”的念头在钟奕让的心中萌发。

    客厅里,只有金蛋蛋一只狗孤零零的伏在地上,钟奕让斜它一眼走向餐厅。

    桌子上有菜,电饭锅里面有饭。没有人在。

    钟奕让拨打黎忱飒的电话,那头才一接起,他就砸过去一句:“你个骗子!”

    “饭是热的,你把菜用微波炉热一下。我在外边,晚一点儿回去。”

    黎忱飒的声音很轻,很平稳,衬得钟奕让的声音尤为突兀。这小脾气再闹下去就跟无理取闹似的,因此放缓语气问道:“晚一点儿是什么时候?”

    黎忱飒答:“不知道。”

    钟奕让没接话,他在细细咂摸黎忱飒说话的语调。

    低声漫语,听不出一丝情绪。

    “不说了。记得七点给金蛋蛋喂饭。”

    钟奕让的嘴半张着,来不及询问,电话那头就安静了。他隐约听到,有一个男声在叫她的名字。

    此刻的黎忱飒,坐在一家电影院的大厅里。她匆忙挂断电话站起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蓝朔也。

    蓝朔也凝望着她微笑。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对蓝朔也报以微笑,只是接过他递来的水跟在他身后走着。他的步伐很大,她跟得有些吃力。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三天,也是第一次的单独相处,却比之前每一次的见面都要来得别扭。尤其是在挂断钟奕让的电话之后,那种别扭感越发的真切起来。

    一场电影,一顿饭下来,黎忱飒心里的别扭感都不曾减弱分毫。

    或许是因为原来太过熟悉,现在突然转换为另外一种身份一时适应不过来。黎忱飒透过袅袅蒸腾的雾气看一眼蓝朔也,宽慰自己,慢慢就会好了。

    “郑歆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而蓝朔也,总能在一个话题结束的当口,瞬间找到另一个话题。

    “为情所困。”黎忱飒说完,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笑起来。

    “什么意思?”

    黎忱飒收住笑:“一言难尽。”

    蓝朔也没再过多询问,和她说:“你回去问一下,看她们三个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一起吃个饭。”

    “好的。”黎忱飒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纸抹抹嘴巴,“我吃饱了。”

    蓝朔也笑笑:“这么瘦,还不多吃点儿。”

    黎忱飒开他玩笑:“你都放下筷子老半天了,我还怎么好意思吃。”

    蓝朔也当真,连忙去拿筷子。

    黎忱飒出言阻止:“我逗你的,我真的吃饱了。”

    看她笑得开怀不已,隐藏在蓝朔也心中一下午的担忧突然消退了。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蓝朔也站起身:“等我去结账。”

    “我来吧!”黎忱飒着急忙慌的拉开背包。

    “老实等着。”蓝朔也的一只手轻按着黎忱飒的脑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向收银台走去。

    黎忱飒目送他走远 ,不由自主的舒了一口气。

    手机在桌面上振动起来,黎忱飒拿在手中看到名字的那一刻,才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境又泛起阵阵涟漪。她没接,也没挂断,只是把它塞进背包里。可那“嗡嗡”蜂鸣一样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畔。她穿好外套拎起背包,走到蓝朔也的位置抓起他的外套就往门口逃去。

    “可以走了。”蓝朔也拿过外套,“是回去还是在这里转转?”

    黎忱飒烦闷不已,需要透透气,一边走一边说:“出去走走吧。”

    蓝朔也跟上她,想要牵起她的手,内心深处万分挣扎,最终还是放弃了。

    冬天的黑夜来得特别早,昏黄的街灯早已亮了起来,各式各样的霓虹灯也亮得刺眼。车水马龙,城市的夜晚永远不会寂寞。

    有风顺着衣领灌进来,黎忱飒将拉链拉到顶端。她不喜欢围巾,围在脖子上会有一种随时窒息的忧虑。此时,她却渴望拥有它。

    “冷吗?”

    “还好。”

    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排走着,谁都没有开口再说一个字,一直到街边的一位流浪歌手使他们驻足。

    黎忱飒想,大冬天在街上弹吉他,手不会冻僵吗?她的关注点总是奇特。

    面前的歌手,为仅有的两位听众倾情演绎着《全世界失眠》。

    黎忱飒看着面前的歌手娴熟游走在琴弦上的手指,那一天的那一幕突然出现在脑海。

    那天,她指着钟奕让房间角落里的木吉他,随口一说:“弹一段。”

    出乎意料的,钟奕让拿起木吉他,坐在沙发上找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把左手放在指板上,右手轻轻拂过琴弦,跳动的音符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倾洒在钟奕让的肩头。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晃得黎忱飒有些晕头转向。

    伴着歌声,蓝朔也的记忆回到地铁上。

    那天打退猥琐男之后,他和郤家唯重新坐上一趟列车。

    郤家唯把纠缠在一起的耳机线拆开、顺好,问一句:“听吗?”

    他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听到的就是这首歌。他不常听歌,觉得还不错,只是她一路上都很安静,地铁到站了也没来得及向她问一问歌名。

    恍然间,与相似情景撞个满怀。一回神,又与心猿意马打了照面。两人双双转过头来,异口同声: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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