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吩咐梓允画样,做了女将军的戏偶。

    萦姐姐是女将玉绮罗,要去杀南宫氏一卒子媚生,三公主是那女将林诗音,要去杀南宫氏麾下的胡一刀,四公主是那寿百年,要去杀南宫氏麾下的冷清秋!”

    “莲歌姐姐,我呢?”梓允急问。

    “怎会落了你,那南宫氏的国君雄霸专给你留着!”

    我这么一说,梓允立时笑开了怀。

    “我们皆全了,那罗刹女呢?”梓允抱臂看我。

    “相国寺中的葫芦僧!”我眸睛一眯道。

    “这般丧气?连嫂嫂那柔弱女子也能杀一卒子,你倒要杀什么葫芦僧?”梓允只觉我大材小用。

    “这僧人平日似闷葫芦一般,故得名葫芦僧,别看是个出家人,却五毒俱全,不可小觑!”

    我想着脑海中的一张面孔,洋洋得意。

    岁诞前,那奉敌已明目张胆于清平关下叫阵。

    圣上一忍再忍,廷议过后,已决意一战。

    那日国中百姓奔走相告,不少儒生壮怀激烈,此际那风月情浓的诗句少了许多。

    四公主岁诞当日,因她身子的缘故,只于暖宫内置了戏台子。

    三公主与我当日皆解了禁,萦姐姐带了娘娘们的贺礼而来,除了梓允和范进外,清一色的女子,竟似女儿国一般。

    这肩担戏宫中还未见,自是瞧着新奇。

    那戏台上演的活灵活现,这台下女子心中的郁结,皆于戏中沙场中的厮杀中消解了片刻,四公主感念地拉了梓允同席,这宫内比过上元节还热闹。

    “这阵前杀敌如何没有我的份儿?”姜尚郡主瞧着喜欢,玉指戳我一记。

    “郡主眼看就要及笄嫁人,这杀敌的事当由我们几位代劳?”

    我一语道出,她羞愤地取了蜜饯堵我的嘴,憨态可掬,笑煞旁人。

    “那……那岳姐姐呢?”其后她不服,又问我一句。

    “岳姐姐一会子要书满门忠烈的金匾,不是不让你书,是郡主那字……”

    “且去瞧瞧自己,杀什么不好,偏偏杀一和尚?还要授你什么巾帼忠烈,是何道理?”

    她听我又编排她,扁嘴时忙推我一记。

    “本殿胸无大志,就算杀不了那楚贼,毕其一役也要杀个和尚!”

    趁那岳家小姐豪情添墨的功夫,我朝姜尚振振有词道。

    旁侧一杯酒递过,我直觉那只手,十分眼熟。

    双目灼灼打量了片刻,抬眸时,一锦衣华带的男子已在上方星眸闪烁道:“公主集毕生之所愿,其志高远!”

    “这有何高远的?一个臭和尚,给我奉剑我还嫌他碍眼呢!”姜尚一旁豪气云天道。

    这碍眼二字自……,自不是我说的,却让人听的眉飞色舞,我连忙接了那酒,道了声谢。

    “瞧,那葫芦僧叩首求饶呢!”

    “我就知道他是假降!”

    “四哥,瞧,罗刹女刺了那和尚一剑,倒地了,他终于倒地了……”

    “……哈哈……”

    ……

    姜尚拍手叫好,身前人影于暖殿中灯笼的光华中,深雅地自身畔淡去。

    “唉?怎么四哥哥不说话,几日不见,如何一个个都嫌我了?”姜尚扁唇不悦。

    “嫌你如何还不嫁人,在此处碍眼!”

    我指指前方一对人影儿,她旋即意会,只瞧着我哀声道:“你怎么这么讨他嫌呢?”

    “因为我是罗刹女!”我眨了眨眸。

    “为公主斟酒!”前方男子吩咐。

    这小四儿没傻也没哑!

    我喜欢戏台上剑舞生风的罗刹女,却不喜欢台下这位除了嫁人便是嫁人的莲公主。

    桂子香浓的秋时,我瞧见的是一陷入爱恋中的十六岁少年。

    他的眼中落着一素衣冷艳的少女,时不时酒窝会溢出百合般的笑容。

    我想师傅口中所谓的不同,不过是每个青春期孩子的心绪萌动,于是我释然。

    四公主岁诞才过,这女将杀敌的肩担戏不知如何传至了宫外,倒误打误撞鼓舞了士气,成为滄岳朝一时的佳话。

    那个叫笙儿的女子,如那戏文中的媚生,死于一柄锋利的刃下。

    有监察内人查验了尸身,与萧擎苍欢好的宫娥,如今有了定论。

    三公主解了禁,我却依然要待在殿中去那“秋燥!”

    熙元二十六年的仲秋,四皇子自请带兵出征,圣上准奏。

    师傅来时,捋髯道:“瞧,老夫的确未说错!”

    是啊?

    国有良将,他去作甚?

    我百思不得其解,请刘太医于濋章殿奏报我大好的消息。

    只是刘太医没有回太医院,依然每日必来。

    此事令我喉咙生烟、双目发赤,真起了秋燥,这禁倒一时半刻解不了了。

    敬远哥说那奉朝的将军萧胥,乃萧擎苍的二叔,身经百战,此一役滄岳朝必会打的艰苦。

    四皇子此次带了精兵五万,去往南境,与蹇州守城的蒙飞将军汇合,同往清平关御敌。

    此一战,少则半载,若那奉朝来势汹汹,恐怕打到后年去了。

    皇贵妃娘娘于我通融,我这禁十日后便可解了。

    而那大军开拔的日子定在九月,四皇子如今坐于西关大营的军帐内处理军务。

    我心痒,差那福印将那巾帼女将罗刹女带了去,代本殿瞧瞧那威武之师。

    听说那肩担戏被坊间改为了攻打奉贼,愈发演的出神入化了去。

    我犹是欢喜,正想着解禁后去那大营,却未想到一朝晨起时,宫中已人影罕至,寂然无声。

    沿路奔出,碰到徐妃娘娘,她瞅了我一眼,十分诧异道:“那老四今日领军出征,你这就要做四王妃的人,怎未出城相送?”

    “本……,本不是定于九月么?”我急的跺脚。

    “呦……,原来你还蒙在鼓里……,那边关战事急,等不了了,早三日就定下的事,你现下才知道!”徐娘娘吐出实情,瞧了我两眼,默默一旁。

    我闻言,一错齿,当即唤人去备马。

    “你——,且别劳那神了,有那备马的空子,不如去那钦天监的高阁上瞧瞧!你那岳姐姐也未知会你这妹子一声,还以为你们真是好到外人称羡的地步,瞧瞧,长了智吧?这红墙绿瓦的内宫,真不了!”

    她边说边指了指那直插云霄的高阁,当下让出路去。

    “我以为您这初为人母之人,会随了娘娘们去送他一程,看来,您倒是“真”到骨子里去了,娘娘这智,莲歌以为也未长几分!”

    她恃宠而骄,本身就是一小心眼,本大不了小辈儿人多大一截,我不由地近前放肆了几句。

    这自说到了根儿上,她难得不以为忤,只凤眸如水地瞧着我,淡声撵我道:“这战场上可是刀枪不眨眼的,快去吧,过会子,恐连那人影也见不到了!”

    她凤仪不减,香风袅娜地离去。

    我心若擂鼓,一路不知跑过了多少级玉阶。

    于钦天监的高阁上,迎风瞧着那长龙一般的影子,细观半晌,也未瞧到梓允说起的那可照日月的紫金战铠,只得悻悻然折返。

    此事做过了!

    比那濋章殿的门槛还气人!

    我气呼呼地跑去了濋章殿,那殿中的院内置了香案,“福姐姐”正红着眼眶,对天祈愿!

    “公公平日里鞍前马后,如今怎么也混到如本殿一般的地步,莫非也是被下了药,误了时辰?”我冷冷接过他递过的高香,边拜边骂道。

    “殿下说公主定会来濋章殿,叫小的候着,说公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福印一脸悲伤,躬身于我请罪。

    哼!

    他倒是明白人!

    “福公公是四皇子近前的红人,本殿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拿您兴师问罪!公公若提前知会一声,我二人今日不至于在此吹胡子瞪眼!”

    我可没心情拿他开刀,一挥手,示意他站直了身子回话。

    他看我,做了个杀头的手势,直说这出卖主子的事做不得。

    “你家殿下可曾留了话?”我细问他一句。

    “殿下……,殿下走时说了……,若您饶小的不死,便让小的带话于您,殿下说那罗刹女杀葫芦僧,一语成谶,此次那戏偶他随身带着,定能让您得偿所愿!而世中美玉纵然只有一枚,却贵不过那神光无匹的碧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世上也没有不灭的明灯,到了日子,自会油尽灯枯!”

    福印一字不差地道出,迷茫地瞧我,我圆睁双眸,眨了眨眼,那油尽灯枯的说辞让人脊背发寒,慌忙掩了掩口,心中一时忐忑。

    “那……那罗刹女……,本殿……本殿只说让她去瞧那西关大营的将士,并未让他带往清平关啊?”

    我觉得分外冤枉。

    “小的听这话也未听明白,但问公主,那葫芦僧……,不知……不知可是说的我们家殿下?”福印有些后怕地瞅瞅四周,小声求教。

    这小子的确是近墨者黑,跟着主子习了真传,眼力不错,只可惜本殿才没那么傻。

    “你家殿下是皇子,和那僧人,八竿子打不着!你若是想帮了你那主子来欺负我,我必会先拿你问罪!”

    “小的……,小的不敢!”他当即吓地缩了脖子。

    “且告于你家殿下,他句句真言,本殿感激涕零,他寿比神龟,跑得过兔子,赛的过飞鹰,本殿没他命长,那珠兰殿的黄土中本殿早该被埋了,那灯照了我去便是!”

    我摘了福印的纱帽,一伸手抛到了濋章殿的秀瓦上,黑脸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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