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钧的额头被墙体砸破了,殷红的鲜血浸染了她半边脸颊,模样看上去有些吓人。不过伤口虽然可怕,却无性命之危。

    被她压在下面的何俞,情况却极为不妙。

    陆邑陆诏与几名清客将他扒拉出来时,他一条胳膊和两条腿都断了,胸口被一块碎石击中,血染成了一大团,整个人看起来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已经无知无觉。

    陆邑知陆峰向来嚣重何俞,二话不说,便将庄内治内伤最好的药塞到他的嘴里,而且一塞就是两颗,希望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

    司缨和陆峰离得近,也被飞扬起来的碎石颗粒溅了一身。由于视线受阻,两人不得不暂时停下攻击,用袖子遮掩住鼻口,避免粉尘的吸入。

    随着灰尘渐消,众人看清楚崩塌的高墙后面的东西,瞳孔蓦然剧烈收缩——

    高墙后面的房间里,挂满了一女子的画像,其穿着与身形,与彼时的血罗刹毫无二致。

    “这、这是……”

    徐婉钧犹遭雷击,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可是满室的画像却逼得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那就是,陆峰心中所爱的女子——

    她心心念念想知道的真相——

    是血罗刹!

    徐婉钧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可笑至极又悲凉至极,于是她笑着笑着,脸上便布满了泪水。

    不止是她,其他人在看到这一室的画像后,也纷纷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罗刹的画像?”

    “这不是宗主的练功房吗?难道……”

    所有的猜测在联系到陆峰名字的刹那,均纷纷噤了声。

    他们的反应与徐婉钧差不多,皆惊愕至极地僵立在当场。

    反倒是司缨,是所有人当中最为平静的。只见错愕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接着她运足功力,一剑朝陆峰斜劈过去。

    这一剑,带着十足的强横气势。

    就算陆峰及时发现,连忙抬剑去挡,但还是被可怕的凌厉剑气给震飞出数丈远。

    陆峰一口鲜血喷出,这下再也强撑不了,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重重跌倒。

    “宗主!”

    不知是哪个弟子先发现的,随着这一声响起,众人的注意力这才又重新回到司缨和陆峰的身上。

    当他们见到陆峰满身是血地跌倒在地,嘴里还喷着血沫,一副受到重创已无法动弹的样子,心里受到的惊吓都不轻。

    “宗主!宗主!”

    “我跟你拼了!”

    方才还畏惧司缨而不敢上前的弟子,这会儿都挥刃朝司缨砍过去。但是陆峰,司缨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些弟子。

    只是司缨刚一动,腹部又传来非常熟悉的剧痛感,甚至这次要比之前的那几次都要更疼一些。

    司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这腹疼的次数最近好像是愈来愈频繁了。

    ……莫非,这也是卫菱给她的那三颗药带来的副作用?

    电光火石之际,这个念头在司缨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十几把长剑便已逼至她的面前。

    紫瞳骤然一亮,围攻她的十几名弟子一下子呆滞在原地。

    司缨手腕翻转,一剑横扫千军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十几名弟子给震飞出去。

    那些人发生惊骇的叫声,直到重重摔落在地上,都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温丛风,想不到吧,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司缨已经等不急了,拿起手中的剑,就想一剑了结陆峰的性命。

    突地,一道刚劲的掌风破空而来。

    伴随着这刚劲的掌风,还有一道哄亮的嗓音。

    “女施主,还请刀下留情!”

    声音落下之时,司缨挥出去的剑,同时也被这股强劲的掌风打歪了。

    司缨面色微微一变,怒极地瞪向声音所起的方向:“老和尚,连你也要阻我?”

    不远处,只见南明高僧踏空而来。

    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道颀长伟岸的身影。

    司缨只需一眼便认出那人是陆离,心下不由地又是一沉。

    “阿离!”

    “是阿离!”

    “少主回来了!”

    原本了无生气的众人,在瞧见南明高僧和陆离的刹那,犹如被灌入了生气,又一次鲜活了起来。

    徐婉钧一见儿子,瞬间热泪盈眶:“离儿……”

    她还以为此生此世,再也见不着儿子,没想到老天待她不薄,不仅让她儿子回来,且高僧也来了,这下陆家庄或许能化险为夷。

    “娘!”

    陆离匆匆扫了徐婉钧一眼,在看到她身上所受之伤后,原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当即又惨白了一分。

    徐婉钧见他朝这边走过来,忙撑起身子,就想试着站起来朝他走过去。陆邑陆诏见状,连忙左右扶住她,谁知陆离在经过血罗刹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并一把抱住她。

    陆离声音微微颤抖道:“缨缨,我总算找到你了。”

    似乎是怕一松手,怀里之人就会再次消失不见,陆离将她抱得极紧,紧得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嵌入自己的体内。可仅是一瞬,又唯恐弄伤了她,忍不住卸去了一点点力道。

    只是这一点点力道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司缨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只因此时的她,整个人彻底僵住。她可以对别人毫不留情地下狠手,可唯独陆离,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因为她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单单是那颗赤诚的真心,滚烫的真情,她这辈子就注定无力偿还。

    是以,每次在面对他的时候,司缨心里总会忍不住生出一丝亏欠。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歉疚也在成倍地放大。

    上次那一剑,是她气极之下,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陆离恨她,逼他认清两人的处境,逼他放手。

    可是她没有想到,陆离看起来不止没有放弃她,对于自己刺他的那一剑,也没有丝毫介怀。

    但是眼见复仇胜利在望,司缨又岂能在这节骨眼,因为这点儿女私情,而让黄泉之下的族人失望?

    “放手!”

    司缨逼自己狠心,再度开口时,声音冷得前所未有的彻骨。

    陆离心头一凉,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

    非但不松手,反而搂得愈发用力。

    陆离急切地望着她:“缨缨,这样就可以了,我爹他……他都已被你打成这般模样,估计就算治好,这武功也大不如前,而且这陆家庄也被你毁去大半——”

    陆离边说,目光边在四周游移,当看到那满室的画像后,瞳孔猛然剧烈一缩,这反应与方才众人的反应相差无几。不过陆峰的心思,陆离早就知晓,因而虽然感到惊讶,但也很快便接受了。

    他生硬地挪开目光,对着司缨继续说道:“……陆家庄是我父亲毕生的心血,如今心血尽付东流,也算是你报了仇,你的族人在九泉之下,一定能够感知得到,他们会体谅你的。”

    “不,温丛风必须死,这仇才算真正报了。”司缨用力推开他,用剑指向陆峰的脑门,一字一顿地说道。

    陆离赶忙抓住她拿剑的手,急声道:“可他是我父亲,你若杀了他,那我怎么办?我们又该如何?”

    这一声,他喊得极为大声,带着近乎声嘶力竭的决绝和极力压抑却仍难掩的委屈,以及想控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的颤抖之音。

    他在害怕,在忧虑,无比迫切地抗拒这一切的发生。

    大家都听到了他的呼喊,却是极为不解。

    徐婉钧和陆邑、陆诏不解之余,更是愤怒不已。

    “阿离,你做什么?那可是血罗刹,你抓着她干嘛?”率先出声的是陆邑。

    这庄中上下,平时要属他最疼陆离了,就算是陆峰和徐婉钧许多时候都做得不如他这个叔叔好,就连重话,他都极少对陆离说,可见此时他有多生气。

    陆诏也道:“是啊,阿离,你怎么回事?这可是血罗刹!她刚刚还要杀你爹,杀你娘,杀了我们庄上所有人!你看我们陆家庄都被她毁成什么样,你不拿剑砍她就算了,你居然还跟她卿卿我我!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样,可对得起郡主?”

    一听到“郡主”二字,司缨和陆离均下意识看向对方,眼神复杂,还有一丝别人难懂的思绪。

    被南明高僧护在后面,靠在墙边坐着,已经重伤难以站立起来的陆峰,在看到陆离抱住司缨的时候,同样也是一惊。不过他见司缨没有推开陆离,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后,陆峰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本就惨白的脸色,当即更是毫无血色。

    难道!!!!!

    徐婉钧浑身颤抖不止,她泛红的眼睛带着泪光,怒指血罗刹,歇斯底里地大声吼道:“离儿,杀了她!——帮我杀了她!——”

    陆离心头微微一颤,他能够深切感受到母亲对血罗刹那浓烈至极的强大恨意。这汹涌的恨意只怕与灭庄之仇并无太大关联,而是刻骨铭心的夺夫之痛。

    试问这世上又有哪位女子能够容忍,自己挚爱一生、倾尽一生的丈夫,其实心有所属而并非自己呢?

    更何况是像她母亲这般骄傲的一个人,又怎能容忍这种委屈。

    这于她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但是陆离不可能那么做的,因此他硬着头皮只当没听见,气得徐婉钧又大声喊道:“离儿,你还在磨蹭什么,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杀了她!快点杀了她!——”

    司缨自然知道陆离是存了什么心思,干脆拆穿他:“你娘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还不快放手。”

    陆离急道:“你知道我不会放手的。”

    司缨冷下脸来:“放手!”

    陆离:“不放!”

    司缨微怒,刚想发作,忽然一片阴影遮天蔽日般笼罩下来。

    她心下一惊,赶忙将陆离拉至自己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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