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这几年入冬好像愈来愈早,霜降刚过,明显就能感觉到气温的骤降,特别是早晚时分,寒意愈发浓烈。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两名守门弟子哈欠连天地拿着扫帚,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去。

    阿青心里有些烦闷,这已经是他来陆家庄的第三个年头了,然而所做之事来来去去都是些看门护院、清扫庭院之类的杂活。枉费他兢兢业业学了三年武功,却毫无用武之地的机会。

    “扫地,扫地,天天就只知道扫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另外那名弟子也是诸多抱怨。

    两人将扫帚搁在一旁,接着如同往日一般,拿起扫帚就准备走出去清扫,结果脚还没踏出去,便被眼前那滑溜溜且会滚动的墨绿色鳞片惊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阿青率先回过神来,声音中带着颤抖。

    另外那名弟子惊恐万分地道:“好像是蛇?”

    “蛇?”阿青向来最怕蛇,闻听此言,整张脸瞬间变得铁青,膝盖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那蟒身缓缓蠕动,如柱子般粗壮的身躯相互交织缠绕,阴森的墨绿色鳞片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光芒,营造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尽压迫感。

    阿青仿若被吓傻了一般,呆愣愣地望着这庞然巨物,直至蛇首骤然出现在大门口,朝着他吐出那分叉的舌信子,一声撕破云霄的尖叫声,方才从阿青的口中发出。

    “啊!!!——”

    还沉浸在梦乡中的人们,纷纷被屋外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

    陆峰向来警觉性极高,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未曾有丝毫放松。他一听这声音异常,连忙左手迅速抓过木衣架上的外衣,右手拿起挂在床边的双子剑,疾速奔出门。

    大家都醒了,全部聚拢在前面的院子里,就连徐婉钧也来了。

    “三哥,你来了。”

    陆峰刚现身,陆邑和陆诏两兄弟便快步朝他迎了过来。

    陆峰尚未来得及回答他的话,注意力便被门外那硕大的蛇首牢牢吸引。小墨显然也认出了他,一双狭窄的竖瞳直直地凝视着他,散发着幽幽的诡异光亮。

    忽地,一道尖锐至极的哨声猛然炸响。

    众人身躯瞬间僵直,肝胆俱裂般的恐惧如潮水般瞬间蔓延至全身。

    陆峰急切地循声望去,最终在一处雕梁画栋的屋顶上捕捉到了司缨的身影。那袭红衣烈烈飞舞,红色的发带肆意飘扬,美得明艳绝伦、英姿飒爽,一如陆峰当年初遇她时那般动人。

    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强烈到极致的恐惧感疯狂地渗透进四肢百骸,有些胆子略小的,已然浑身颤抖不止,牙齿都咯咯打颤——

    “血罗刹!”

    “血罗刹来了!”

    人群后方,独有一人兴奋至极地紧紧抓住容云的手臂。

    “真的是郡主!容云你快看啊!郡主她真的来了!”夏凌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手舞足蹈,完全忘却了自己方才差点被那狰狞可怖的巨蟒吓得昏厥过去的事情。

    容云赶忙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小声一点,别让人听见了。”

    夏凌这才想起没人知道血罗刹的真实身份,竭力忍住尖叫,不再发出半点声音。

    “跟我走。”容云拉着她,小心翼翼地缓缓退出人群。

    —

    所有人都出来了,哨声也停了。

    司缨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都来齐了?”

    陆诏最先沉不住气,指着她骂道:“血罗刹,你想怎样?”

    司缨的脸也跟着冷了下来:“不怎么样,我要杀的人是陆峰,如果你们不插手,我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

    陆邑才不信她的鬼话,怒道:“放屁,我们与三哥手足情深,怎么可能一出事就选择置身事外!”

    司缨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心狠无情。”

    言罢,巨蟒忽然发出“嘶嘶”的低吼声,首尾一摆,就将固若金汤的墙壁撞了个稀巴烂。

    众人面色大变,纷纷退到安全地带。

    只有陆峰还是站在最前面,一双眼睛紧紧地锁在司缨的身上:“阿缨,我们不能好好谈一谈吗?非得打打杀杀。”

    “谈什么?”

    一把剑忽然破空而来,疾速扎在陆峰的脚边。

    “不如跟我谈。”

    伴随着这几个字落地,大家才发现巨蟒的身上还坐着一个人。剑动的时候,那人也动了,飞身一脚就踢向陆峰。

    不过有陆邑陆诏两兄弟在,根本就不用陆峰动手。

    原岭的身影还未到跟前,就被他们两兄弟挡下。

    “小子,有我们在,还轮不到你放肆。”陆诏说话的同时,一个晃招就将原岭的攻击挡住。

    陆邑也道:“三哥,这小子留给我们,你专心对付血罗刹就好。”

    那头,司缨的骨哨声已经将周遭的毒蛇猛兽纷纷召唤而来。

    这骨哨声尖锐且诡异,此刻传入众人耳中,无疑恰似催魂的焚音。

    自狐崖领归来后,陆峰便吩咐人将庄内不会武功的妇孺老幼分别送往各地的各个分堂妥善安顿,庄内仅留下一些身手不凡的弟子和清客,预备着血罗刹上门寻仇时能够予以应战。另外,他还特地找霍一可筹备了一些特制的药末和解药,专门用来应对那些毒物。

    当日群雄围剿狐崖领时,寂空大师曾命弟子送来五毒物的解毒丹药。那时陆峰多留了个心眼,向寂空大师的弟子额外多要了几颗解药,回到陆家庄后,他便将这几颗解药交付给霍一可,用作研究。

    可以说,该思考的陆峰已算思考周全;该做的防范举措,他也全部落实;然而这一切在巨蟒的攻击之下,却显得不堪一击。

    巨蟒也无需做太多,它只需将自己粗壮的身躯用力一撞,或者将粗长的蛇尾再重重用力砸下去,原本固若金汤的建筑物,瞬间便东倒西歪,或者直接化为一堆碎石。

    徐婉钧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破坏力,心态已从起初的愤怒、不甘、不耻,以及抱着一丝侥幸,到最后的惊愕、恐惧,甚至是万念俱灰。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带着部分弟子,拼死阻拦巨蟒毁物伤人。

    司缨的目标是陆峰。

    在哨夜的指引下,大部分的毒物都朝陆峰涌了过去。

    陆峰衣袖一甩,无数的白色粉末伴随着掌风扬了出去。这些粉末比陆峰之前带去狐崖领上的那些还要毒一些,大部分的毒物一沾即死,没死的爬到他的身上,突然也自燃起来,顷刻间便化成灰烬。

    司缨见状,便知道陆峰一定在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她从屋顶上飞身而下时,凌厉凶狠的掌风就已经直接朝陆峰席卷而去。

    那掌风迅若闪电,陆峰来不及拔剑,只能往后先退开一步,先避其要害。不过也就这眨眼的工夫,司缨的第二掌便已当胸袭来。

    陆峰大吃一惊,眼见来不及躲闪,干脆硬着头皮接下她这一掌。

    下刻,两人纷纷受到内力的震荡,被震得连退数步。

    “阿缨,你当真就这么恨不得我死?”司缨一出手就想置陆峰于死地,这多多少少让陆峰感到有些受伤。

    司缨看着自己微微发热发黑的手心,赶紧掏出一颗解毒丹服下。

    “缨缨,接剑!”

    那头,随着原岭的声音响起,一把长剑被当空掷来。

    司缨纵身而起,接住了剑,转身拔剑出鞘,一剑就刺向陆峰。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跟此人多说一句废话。

    司缨将所有的恨,尽数化在攻击上。

    何俞凌空而出,替陆峰挡下这一剑。

    这时容云也疾速而来。

    “郡主,我来帮你。”

    何俞的剑法造诣极高,但容云的武功也不差,两人竭力相抗,一时间倒是很难分出胜负。

    司缨没想到容云会忽然出现,微微愣了下后,这才重新挥剑攻向陆峰的要害。

    陆邑陆诏也想赶紧击败原岭,然后过去助陆峰一臂之力,不料这原岭看着年轻,却十分难缠,两人只好一心一意先把他解决掉。

    陆峰心里对司缨有情,纵然知道对方要杀自己,依旧不舍得对其下重手。可随着司缨的招式愈变愈快,身法也愈来愈飘忽不定,一剑快过一剑,势若奔雷,陆峰也渐渐感到吃力。

    而令他最为生气的是,司缨愈打愈狠,招招都往他的要害招呼。陆峰稍微不注意,只怕下刻就会命丧当场。

    “阿缨,你再打下去,我可就要不客气了!”陆峰的声音带着些火气,隐藏在心底的些许不舍和犹豫,逐渐被愤怒所取代。

    司缨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挥动着手中长剑疾刺。

    陆峰脸上的温和面具再也挂不住,终现雷霆之色:“够了,别逼我!”

    声音未落,右臂就传来一阵剧痛,陆峰闷哼出声,左臂一挥,一掌打在司缨的肩胛上。

    司缨急忙后退,如泥鳅一般绕了一大弯后,又挑剑朝陆峰的后面又刺过去。

    几名清客见司缨受伤,连忙提剑而上,围着她就是一阵猛攻。

    这些人武功都不低,但是司缨光是气势上,就已经足够压迫对方,况且她剑法变化万千,其中又隐隐包含着刀法,让人根本无迹可寻,想拆招都根本无法下手。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她下一招出会什么奇招。

    陆峰跟司缨相识已久,对司缨的一些武功招式还算了解,能够勉强应对,可其他人却是不行,只觉她手中长剑已被她使得几乎快看不见剑身。叮叮当当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十几个回合不到,地上忽然多了几把断剑,司缨一剑将数名清客刺伤在地。

    那些人失声惨叫,满脸骇然之色。

    司缨手下未停,反手又朝陆峰疾刺而去,带着锐不可当之势。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陆峰唯有全力以赴。

    两把长剑碰撞之际,众人耳边仿佛响起一道轰鸣声,离得近一点的,甚至被两人的剑气激得一阵气血翻腾。

    这一剑,蕴蓄了两人的生平所学和十成内力。

    下刻,两人被各自的真气逼得疾退数步。

    司缨看了眼还在微微发颤的剑尖,心头微微一惊。在狐崖领的时候,她就怀疑陆峰并未尽全力,这下倒是得到证实,就是没想到他的内力精进如此,竟然比徐建山、秦皓天等人还要高。

    陆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本就刚被剑所伤,此刻又强行以内力相抵,瞬间伤上加伤。不管是外表清晰可见的伤口,还是体内潜藏的暗伤,其伤势看起来都不轻。

    司缨打算顺势追击,可脚下方才一动,腹部骤然就一阵剧痛袭来。她当即动作一缓,捂着肚子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又飞身而上,剑指陆峰的面门。

    陆峰咬牙苦撑了一会儿,就频频落败,眼看着已经快到了极限。

    他心里又气又急,目光在四周搜索,却看不见支援的人,甚至连京卫司的影子都看不见。贺拔元说会派人助他,果然是假的。

    陆邑陆诏见状,脸色均不太好,再也顾不得原岭,便跃身赶过来。

    司缨看出陆峰已是强弩之末,这时候谁也阻止不了她。司缨登时连环七招使出,一招比一招更加险象环生,一剑快过一剑,陆邑陆诏两人只是勉强抵挡了几个回会,就被司缨一剑刺伤在地,各自吐出一口血沫。

    原岭和容云见司缨一人足矣,便专心击退其他人。

    陆峰被司缨打得一退再退,司缨手腕快速翻转,随着剑光飞转,陆峰不多不少身上又挨了司缨好几剑,口中吐了好几口鲜血。

    徐婉钧见陆峰已无招架之力,顾不了那么多,连忙飞掠而起,原本指向巨蟒的剑尖,骤然转而刺向司缨的后背。

    忽地,一条粗长的尾巴横空甩来。

    徐婉钧大惊之下,连忙将十成内力灌注于剑身,抬剑抵挡,可还是一下子就被蛇尾给打飞出去。

    何俞余光瞥及,急忙撇下容云,跃身接住她。可纵然他已经有心理准备,在接住徐婉钧后,依旧缓不住后退的速度。两人硬生生将一面高墙撞破一个大窟窿,被碎石埋在下面。

    “三嫂!”

    陆邑陆诏目睹此景,脸色刹那间大变,全然不顾身上的伤痛,就勉力爬起来,就朝他们的方向跑过去。两人扒拉了一会儿,才从一堆碎石下面发现了徐婉钧和何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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