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雍锦自诩读书人,一身酸腐儒生的臭毛病,见了谁都要拿出点古今典故指指点点一番。比他大的,老四他说不过,老二老三他不敢惹,比他小的袁猗嗟他也不敢惹,总之一句话净挑软柿子捏。然而袁雍锦似乎还没意识到他自己才是那个软柿子,老五和老八都是商人脑袋,袁雍锦还保留着士农工商那一套没事就出言讥讽招惹他俩,但从来就没赢过。

    袁雍锦一听,这是自己失言了抓紧找补,道:“你少他妈跟我长篇大论扯东扯西,你瞧你一身的铜臭味儿,你读过几天书,为了赚钱你什么恶心事儿你干不出,怪不得爹不看重你!你认字儿嘛你,跟我在这儿叽叽喳喳,下九流!你奶奶,你奶奶跟我能一样嘛你,你娘是什么人我娘是什么人,我娘那是正经的闺秀,上过学堂的!像你似的,你娘怀着你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倒腾生意呢,除了钱你们家有个屁,软骨头!酥骨头!”他边骂还边手舞足蹈指指点点,情到深处了还要跺脚转圈儿摇头晃脑。

    袁雍海这人长了个方脑袋,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脾气不能激,沉不住气。一听见袁雍锦这么说也不留面子了撸起袖子就要去揍袁雍锦,袁雍锦当然不傻,那袁雍海跟堵墙似的他自己跟个鸡崽子一样,挨上一拳那不得卧床七七四十九天呐。

    结果就是袁雍海追着袁雍锦满院子跑,边跑嘴里还边骂,道:“我草!你个狗玩应你还敢跑!我他妈今天看是谁劁了谁!我不把你打的屎尿倒灌我今天就叫王八!你个孙子你给我站住!”

    袁雍荣在旁边儿听他俩这满嘴喷粪听的直扣耳朵,这俩人平常都是吃什么长大的,话也太糙了!

    袁雍锦见袁雍荣事不关己的站在那儿竟然还能分出嘴来再带上袁雍荣几句,道:“袁雍荣你瞎啦!老子是他妈你哥哥!你、你是畜生啊你不帮你哥哥,你也跟他一样,下九流!不对,你生意做的比他还好,你比老五还他妈恶心,下贱玩应儿,还有没有点手足之情!”他跑的呼哧带喘,骂人却中气十足。

    袁雍荣歪了下脑袋寻思,自己没怎么惹这死鸡崽子吧,妈的,不行,这股邪火憋不下去。他一下抽出裤腰带骂了句:“手足你奶奶个孙子!”随即像老鹰捉小鸡似的跟袁雍海一起逮住了袁雍锦,他直接拿裤腰带给袁雍锦手绑上了,俩人你一拳我一脚给这小子胖揍一顿。

    袁雍锦一看袁雍荣也上手了顿时慌了大喊道:“你们敢打我!你们这些臭商贩子,我可是进士!进士!!”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也可能是太害怕,他甚至喊破音了。

    袁雍海也抽出裤腰带塞他嘴里道:“滚你的狗屁进士,科举早他娘废了!”

    袁雍锦最后走的时候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衣服上滚的全是土,好好的袍子都快扯成破布条子了,人疼的龇牙咧嘴脸上一点儿伤都没有,要不怎么说这两个小子坏呢,他俩是一点不打看得见的地方。

    要说袁雍锦的惨叫声其他人一点儿听不到那是假的,但这种事儿就是看袁雍义,他要是出来主持公道了那别人才好跟着说两句,否则就是狗拿耗子还削了袁雍义的面子。不过很显然袁雍义懒得管,他一向高高挂起,但根本原因还是老六跟老五和老八这事儿时不常就来两回,大家都习惯了,他被这么打一回反倒能消停很久。

    袁猗嗟这几天只去饭厅吃饭,恨不得直接住饭厅里。一开始袁雍文看见他还出言讥讽找茬,但后来发现袁猗嗟几乎是雷打不动之后他反而来的少了。袁雍华很少在屋里吃,袁雍荣又很馋总是去厨房点菜,所以他们三个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就更多一些。至于袁雍海和袁雍锦,他俩一个忙着巴结袁雍义一个忙着养伤呢。

    袁猗嗟这几天没吃多少菜,他的口味偏北方一些,但这几天做的菜味道都很淡,让他多少有点提不起兴趣。袁雍华见他不怎么吃菜便问道:“怎么了老九,菜不和胃口么?”

    袁猗嗟道:“还成,我吃着淡了点儿。”

    袁雍华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有点这个感觉。”

    袁雍荣从饭碗里探出头道:“没有啊,我吃着刚好!”

    袁雍华道:“那是因为你长了张南方嘴!”,他转身问旁边的下人道:“这几天菜味道怎么这么淡啊,虽然几个弟弟口轻但北方菜的盐还是要重一些才好吃。”

    那下人回答道:“回四少爷,兴许是因为新来的厨子是南方人的缘故,我待会儿就告诉他南北菜口味分开做。”

    袁猗嗟皱了下眉,道:“新来的厨子,原来的厨子去哪了?”

    那个下人一时语噻,组织了许久语言才又开口道:“三少爷前几日将他打发走了,兴许是哪里没做好吧。”

    袁雍华脸上浮现出一点轻蔑道:“哈哈哈,三哥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袁猗嗟心里多少有点不舒坦,他知道袁雍文心眼小儿但没想到他心眼儿能这么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厨子应该已经六十多了,因为一句戏言就这么突然没了糊口的活计,实在有些冤枉。更何况,那个厨子在袁猗嗟小时候给过他几口吃的。

    袁雍荣抬头问道:“咋了,什么事啊,我没来的时候发生啥了?”

    袁雍华笑道:“你小子,吃饭都不耽误你好奇,快吃吧你。”

    袁雍荣:“哎呦!四哥,一个用耳朵一个用嘴,不耽误的,你快说,快说!”

    袁雍荣见袁雍华只笑不说便转战袁猗嗟道:“老九,他不说你说,你告诉我听听。”

    袁猗嗟撂下筷子到:“快吃你的吧,我吃好了,走了。”

    袁雍荣“嘿”了一声道:“你小子,闷葫芦!”

    袁猗嗟回去后便叫亲信来屋子里,道:“郑义,你去帮我查一下之前那个厨子现在在哪儿。”

    “好的上将”,回话的是个约莫二三十岁的男人,锋利的眉眼和袁猗嗟及其相似,只不过他的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袁猗嗟没在屋里待多大一会便又出门往饭厅附近走,不为别的,只因为饭厅再往北的位置就是袁慰廷的会客厅。皇天不负有心人,天擦黑又飘起了雪,终于在袁猗嗟抽第三只烟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

    那人一如既往地低调,随行的只有两人,一人撑伞一人护卫。而他只穿了件全黑的大衣,带着圆顶礼帽被伞笼罩了大半个身躯行走在黄昏里。袁猗嗟打量了一下那随行的两人,光从走姿来看就知道身手不凡。

    袁猗嗟再次点起一根烟悠然自得的走到那人身边,在即将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道:“黎先生?”

    那人闻声脚步一顿,片刻回过身来看向袁猗嗟,未语先笑,道:“正是老夫,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袁猗嗟吧。”

    袁猗嗟又惊又喜的一把掐掉烟头往雪地里一扔,道:“黎先生真的是你啊!”他后退一步行了军礼,道:“副总统好!”

    “哈哈哈哈!好好好,你这孩子,真有朝气啊!早就听闻袁大总统家有九个孩子,个个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袁猗嗟陪笑道:“您过誉了,我的几个哥哥才是真正的厉害,我不过是靠父亲垂怜罢了。”

    黎秉经的眉眼笑盈盈的,说起话来如寺庙的钟声般字字清晰,他道:“过谦了孩子,你从军六年,前三年虚心学习,第三年开始冒头,第四年坐稳了位置,到现在能够站在我的面前,若论起魄力,我这老头子可能都不如你啊。”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袁猗嗟一点儿都没猜错。黎秉经就是个千年的狐狸披上了一层厚厚的人皮,肚子里千回百转面上依旧慈祥和蔼,偏他挑了幅谦和老者的画皮,叫人瞧不出一点破绽也哄的袁慰廷对他百般信任。可袁猗嗟是什么人,他从小活在人们的恶意之中,甚至比坏人更加了解坏这件事,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睛几乎可以说是火眼金睛。或许他不太明白什么是好,但他太过熟悉什么是坏,所以只要看一眼他就能明白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黎秉经真的与世无争吗,那为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站在他眼前的是袁猗嗟呢?

    袁猗嗟有些受宠若惊道:“您实在是抬举我了,我能到今天的位置多亏了父亲和许多前辈的照顾,若只靠我自己,怕现在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呢。”

    黎秉经道:“年少有为是好事,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也是如你一般骁勇。如今我们都老了,新人赶旧人啊,你或许——要更胜于你父亲呢。”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眼眸露出了异样的光芒,他缓缓看向袁猗嗟发现此刻的袁猗嗟眼眸中与他有同样的光芒,那是毒蛇蛰伏时唯一的警告,只一瞬他就明白了一件事,袁猗嗟懂他。

    他们是一样的人。

    “父亲一生戎马,我不过才刚出头,跟黎先生和父亲,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黎秉经唇角勾起一模笑容最后缓缓笑出声来,低沉克制,他开口道:“我记得你这孩子,尚未婚配吧。你可要趁早考虑自己的事,千万不要像我家女儿似的,整天只知道玩儿”

    袁猗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道:“我如今功不成名不就,谈这些还太早了。黎先生您的女儿出身名门,书香世家,又怎么可能会差呢。”

    黎秉经深深的看了袁猗嗟一眼,片刻之后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随行的二人自始至终都如人偶木头一般,除应尽义务外没有任何情绪与行为。

    袁猗嗟看着那个步伐缓而稳健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他能够精准的说出自己过往的种种经历,这证明袁猗嗟所做的一切在上层看来几乎都是透明的,黎秉经尚且如此那么袁慰廷呢?

    他庆幸自己从来都小心翼翼,也从此在心中埋下了一颗多疑的种子。

    袁漪嗟的牌太少了,他的每一步都要再三思虑,因为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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