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柏舟再一抬头时袁猗嗟已经吃完擦嘴了,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晓得如何开口般眼神飘忽踌躇不定,韩柏舟思索片刻猜测道:‘我来次是巡铺子的,还记得我从前跟你的合同吗?’她大概扭身指了几家,‘这都是你离开期间我盘下来的,等过段时间那一片都是我的,之后我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袁猗嗟猛然想起之前韩柏舟同他说的那个商业计划,顺着韩柏舟的手指望去其中有好几家都不是小店面,甚至有卖珠宝翡翠的铺子,他本以为韩柏舟会很慢实行,没想到竟会这样快。袁猗嗟顿时有些惊讶于韩柏舟的行动力,这样看起来纤细柔弱的人竟然有这么强的执行力,而且这么短的时间那个商业计划已经实施了四分之一。

    怕袁猗嗟不相信,韩柏舟又特地指了几家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你的老婆本买的,怎么样。’

    袁猗嗟看着那几家店猛然回忆起这其中的几家便是当初他托孔棠棣暗地卖给韩柏舟的,袁猗嗟看了一眼发现不过两三家而已,可韩柏舟靠自己的能力买下来的已经有十几家了。他想不出韩柏舟是怎么做到的,究竟是几天几夜没合眼,又或者拜托了多少的人碰了多少壁,她一个女人还又聋又哑,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但这些疑虑在看到韩柏舟自信点笑容后便被打消了,他有些敬佩的问道:“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韩柏舟垂下眼笑了笑,她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或许是因为从生下来就注定是这世界弱势的一方,所以才会更偏执的追逐强大吧。她不喜欢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伤口,露出哪怕结痂的疤痕,她只想做一棵大树永远潇洒优雅的立在人群之中,成为一个坚强可靠的庇护之所。至于成功路上的艰辛,就让它烂在时间里,没人会歌颂伤疤,毕竟那只是一次黎明前的黑暗,而人生有千万次的黎明。

    她脑子里闪过一些片段,是她同张静言四处奔波的样子,还有六爷一把年纪重出江湖给她们砍价的样子,以及自己深夜无奈累的流泪的样子。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哪怕只过去一天也都过去了,这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道路,个中苦辣唯有路上之人能懂,所以她不在乎过去的痛苦,毕竟昨日我非今日我。

    韩柏舟缓缓抬手道:‘没什么有趣的事,不过我如今倒是学会怎么砍价了,算是颇有收获。’袁猗嗟仔细端详了一下韩柏舟发觉她脸小了一圈儿,哪怕只有二十几岁,朝阳般的年纪也难掩疲态。他有点心疼,他不想让韩柏舟这样辛苦,但又对做生意一窍不通,自己贸然插手弄巧成拙不说可能还会惹得韩柏舟生气。

    袁猗嗟其实并不很理解韩柏舟的执着,他只觉得既然她想干那就支持她,能不能成都无所谓,就当哄她开心。但韩柏舟真的做出了成绩,这无疑是向所有人证明她的能力与价值,他本来是该高兴的,高兴他掌心的金子舍得发光了,可随之而来强烈的不安感也促使他想要再次合上双手。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或者称之为扭曲,更可以叫做自私。因为比起发光发热的韩柏舟袁猗嗟更希望她继续蒙尘,倘若只有他清楚那是金子,便不会有人来觊觎争抢,他可以牢牢将其锁在手心。

    只不过,那样韩柏舟会不开心。

    这就像一个咒语,哪怕袁猗嗟已经不管不顾的向前走了九十九步,可只要联系到这个咒语,他就能立即倒退一百步,最后功亏一篑。这种微妙的平衡使得他们之间一直在拉扯,没有头绪的拉扯,形成了一种奇怪且无法命名的关系。韩柏舟在逐渐成为他害怕的人,那种强大、完美、谦卑、善良的完美的人,袁猗嗟最怕这种人,同时也渴求着,因为那时他永远仰望的方向。

    他心中苦笑一下,孔棠棣,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柏舟,在和孔棠棣同步生长,他们的身影渐渐重合,成为袁猗嗟最崇拜也最不敢接近的那一类人。他们有体面的家庭,出挑的样貌,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他们大胆敢拼,年纪轻轻就有了一番成就,他们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幸福就在他们枕边,唾手可得。

    而他,已经尽力阻止他们的相逢了。

    袁猗嗟有种无法言说的挫败感,仿佛命运在无理取闹般的疲惫,不过还好,他是越挫越勇的类型。

    他似是想起什么缓缓开口道:“孔……棠棣他怎么样了。”袁猗嗟他到底还是有良心,是情敌也是兄弟,搅和那小子跟柏舟之间的感情就完了,他可不想兄弟真出事儿。

    韩柏舟道:‘说是已经好了,但我自他出院后便没再见过。’

    袁猗嗟眉头微皱继续问道:“没见过?是还有哪里不对劲吗?”

    韩柏舟道:‘没听说有,或许是想静一静吧。’她没提起那封带着明确拒绝意味的信,因为似乎没什么意义。

    袁猗嗟见此便放下心来,没事就是万事大吉了,不然他大概要愧疚死。像是想到什么般,袁猗嗟一挑眉自言自语道:“静一静?”

    韩柏舟没瞧清楚,看着袁猗嗟歪了歪脑袋示意他再说一遍。

    袁猗嗟想的入神并未注意到韩柏舟,他一拍大腿顿时心下了然,孔棠棣这小子最是拧巴,凡事非得从头捋到尾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才肯开干,按照往常他早就坦坦荡荡的来找机会同柏舟见面了,可现在他正纠结着,这难道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袁猗嗟顿时两眼放光,对不起了好兄弟,咱俩毕竟也是情敌,既然你身体没事,那我就要开始攻击你的心灵了。袁猗嗟对韩柏舟道:“我现在也回来了,过几日想去他家看看他,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袁猗嗟虽然看起来是在询问韩柏舟,但他几乎就要把“快陪我去”四个字印在脸上了。韩柏舟晓得他的心思也没有立即答应下来,毕竟这样有些怪,而且她要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进去?

    袁猗嗟同孔先生是朋友,那她呢,也用这层身份吗,和袁猗嗟一起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探望?还是说故技重施,以探望老板的理由进去,可那样的话又有什么理由和袁猗嗟一起进去呢,她该在其后。韩柏舟想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看起来正当一些的理由,最后陷入沉默,可她……又实在没出息的想去。

    袁猗嗟看出她的思虑,于是支招道:“咱们可以说是探望救命恩人,而我则是负责保护你的仆从,这样既不用露出身份也能大大方方的进去。”韩柏舟的眼神被瞬间点亮,袁猗嗟看出了她眼中的期待心中暗叫不好,他回来的还是太晚了。

    袁猗嗟的方法确实可行,而且是个万无一失的天才方法,孔棠棣的门客那么多,天底下他救过帮过的人多如牛毛,更何况自己也真的被他救过,名正言顺!

    看着韩柏舟逐渐灿烂的面容,袁猗嗟心中一面苦笑一面想着鬼主意。到时候他同柏舟同去探望孔棠棣时,定要拎一堆东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看起来宛如夫妻般,给那小子来个迎头痛击!

    说干就干,袁猗嗟的行动力从来都跟天打雷劈划等号,说今天劈死谁绝对不会过夜。他那天回去后就给孔棠棣送了封信,写明自己回来了想去探望,考虑到孔棠棣这拧巴的性子他甚至不给孔棠棣拒绝的机会,两天之后就带着韩柏舟杀过去了。

    至于为什么没送完信第二天就去,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家里找了一天的行头,致力于把自己打扮成天生丽质又不刻意的花孔雀。袁猗嗟站在镜前仔仔细细的端详自己,看到最后都憋不住想笑,他要是个姑娘都要喜欢上自己了,不说其他,就他这身段这姿色,恨可以,但完全没必要自卑。

    韩柏舟依旧是素色的打扮,中规中矩,不过哪怕这样也很难让人移开目光。袁猗嗟原本说好二人扮主仆进去,可韩柏舟一看到袁猗嗟便发觉自己被骗了,他将自己打扮的风度翩翩,全然一副贵族公子的模样,跟说好的身份没有一分钱关系。

    不过韩柏舟觉得袁猗嗟倒是越发鲜活了,她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心里替他开心,不过等袁猗嗟走近后她又换了副嘴脸,略有嗔怪意味的瞪了他一眼。袁猗嗟眼神儿最好,隔老远就看到了韩柏舟眼中的笑意,他心中暗道,“可算是没白忙活”。

    韩柏舟先行,袁猗嗟紧随其后的进入了孔宅之中。韩柏舟毕竟是第一次来并不熟悉,袁猗嗟倒好轻车熟路的就找到孔棠棣的所在,比引路的人都清楚这宅子。

    孔棠棣着一身青骊色长袍站在不远处的门口等着迎接他们,许是病气未消也许是衣服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白的像块雕成人型的玉,又或是一个色彩简约的瓷瓶。柔和的日光似爱孩子般爱他,撒在他的头顶只为反射他的美丽,并不伤害他的眼睛与皮肤,给予他温暖,也给予他熠熠生辉的模样。

    袁猗嗟同韩柏舟走到不远处时孔棠棣便伸手招呼,袁猗嗟看见这一幕暗叫不好,这小子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绝对花心思打扮过!这心思深沉的男人!

    孔棠棣见远处走来的两人姿态仿若夫妻一般,心中顿时一紧,他病了许久也整理了许久,期间还常常派人打听韩柏舟的近况,在知道她成功时他为她高兴,在听到她窘迫时他也心中不是滋味儿。渐渐的他也接受了自己的情感,也开始为未来筹谋,原本他打算年后借着串门的由头亲自去韩府走一趟,无论说什么也一定要和韩柏舟见一面,为此还特地花心思做了几套衣服。

    只不过他的计划被打乱了,前日他收到袁猗嗟的书信时便晓得这是封“战书”,前面问候身体倒是情真意切,但后面聊到韩柏舟后明显就刻薄了许多。孔棠棣捏着那封“战书”笑了笑,转身翻出做好的新衣,又着人好好打扫了府邸上下,最后在显眼的地方放上许多的向日葵。

    袁猗嗟有备而来,他也不打算束手就擒,这一次孔棠棣放弃瞻前顾后的筹谋了,他要主动出击。

    袁猗嗟对孔棠棣多年交情,他深知孔棠棣的穿衣风格与打扮,大多时候比起风度孔棠棣更习惯舒适的样子,而今天,他挑了一件他从未穿过的颜色,面上还保留着些刻意叫人心疼地病气,除此之外,皆是完美无瑕。

    两个男人都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伪装,眼神对视间电闪雷鸣,高举各自战旗打响爱情游击战!

    韩柏舟看不懂他们之间的眼神含义,只好奇二人为何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但仔细想想后便觉得许是因为年关将近,要讨个好彩头吧!等她待会儿回去也要做几件新衣裳,漂漂亮亮的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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