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宛七搂着他的脖子,“你是不是傻?恨是一辈子,爱也是一辈子,你难道就不想同我好好的过日子?想那有的没的作甚?”

    继尧立马着急道:“怎么不想?我连咱俩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神经,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取上名字了。”陈宛七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好奇的问着:“叫啥叫啥?”

    “你说想生两个,老大叫朱开,老二朱心,一家子开开心心,好不好?”

    继尧一脸认真的说着,陈宛七听完脸都黑了。

    “什么猪心?你怎不叫猪肝猪肺猪大肠!!!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怎能如此随意!”

    “不好听么?”

    “难听死了!”

    继尧费解道:“那你说叫什么好听?”

    “叫什么叫,怀上再说。”

    “行,那我再加把劲。”

    “说得好像从你肚子里生似的。”

    继尧似笑非笑,陈宛七往他脸上轻呼一巴掌,他还使劲蹭。

    “不要脸。”陈宛七抓起针线继续绣香囊,捏着针装模作样的威胁道:“别乱动,不听话扎死你。”

    “我哪敢啊。”

    继尧就这么抱着她,下巴搭在她肩上安静的看着,忍不住又想同她说话。

    “这是什么呀?”

    “昙花啊。”

    “给我的?”

    “给谈昙的。”

    继尧扫见桌上还有几枚香囊,抓起一个绣梅花的,“这是我的?”

    “不是,那是给嫂嫂的。”

    “这个呢?”

    陈宛七瞥见他又抓了个竹子的纹案,“这是给大哥的。”

    继尧不乐意了,“我的呢?我没有?你吃了?我呢我呢我呢???”

    陈宛七让他缠得没法继续绣,停下手上的活同他说着:“我还没想好给你绣什么,反正也不着急,要送人的先弄。”

    “我不重要吗?凭什么旁人排我前边?不成,现在想!”

    “我又没说你不重要,只是想给你绣好点嘛,放在后头慢慢绣不是更好吗?”

    继尧瘪了瘪嘴,任性的夺过她手中未绣完的香囊,一声不吭举得老高。

    陈宛七拿他无可奈何,“行,你说想绣什么?”

    “哼。”

    “菊花?”

    “土。”

    “松柏?”

    “老。”

    “牡丹?”

    “俗。”

    “俗?”陈宛七挑眉道:“你这会儿觉得俗了?你买那牡丹被的时候怎不叫俗啊?”

    “那能一样?我那是要成亲用的,自然得是牡丹最为喜气。”

    “你还有脸说?那会儿我同你八字还没一撇,你还故意搞这死出,像话吗?”

    继尧理直气壮的回应:“怎就不像话?咱俩不也还是成亲了!早晚都得买的事!在土屋那不也用上了?”

    “切,就你这品位,这会儿还好意思嫌俗?”陈宛七很是嫌弃,莫名又觉得好笑,八百个心眼子都防不住他。

    她拿起湘妃色的彩线从头开始绣着,“我知道给你绣什么了。”

    继尧安耐不住的探头探脑,“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知我不懂?”

    “你还想不想要了!?”

    “想……”

    陈宛七认真绣着,继尧安分的等着,看她一针一线勾着弯弯的弧形,看不出是什么玩意。

    “好啦!”

    陈宛七三下两除二就搞定了,最后收尾打结,线头凑到他嘴边,某人狠狠咬断。

    “别人的你都得绣半天,对我就如此不用心?”

    “怎么不用心?”陈宛七展示着香囊上的图案,一个粉红色的小爱心,“这就是个心。”

    继尧甚是费解,她仔细解释着:“怎么说呢,这是……爱,对!在我们那儿,这个就是表达爱意的符号。”

    “月港还有这说法?”

    陈宛七糊弄着:“说法多了去,好多你都没听过呢,日后我再讲给你听。”

    继尧可没那么好糊弄,“我怎觉得,这是你自个瞎扯的说法?”

    “啧,你讲究那么多干嘛啊,不要拉倒。”

    “谁说我不要。”继尧抢过香囊,跟宝贝似的捧在手中,细细瞧着那颗爱心,这倒让他想起锦衣卫行动时也有专门的暗号,旁人也看不明白。

    “这像个暗号。”

    “嗯……对,也可以这么理解。”

    继尧欣喜道:“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暗号?”

    陈宛七点点头,突然感觉有点害羞,那些诗上的情话对她来说晦涩难懂,还不如这直白的符号明了。

    “我不会,你再画给我看看。”

    她抓起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爱心,掌心一合,连同她的手指轻轻合拢。

    “抓住了。”

    他有样学样,在她肩头勾勒着生疏的图案,笨拙的连成心。

    两颗心生涩的跳动着,一转眼成亲了半年,时不时还会有种青涩的感觉,越是亲近越是依赖彼此。

    他们都很期待今年的除夕,这是他们一同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一家人团团圆圆。

    除夕将至,陈宛七时常往国公府跑动,在朱府没同长辈住一块,不必一大早就起来问安,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国公府里也没这个规矩,平日有空就过去看看老人家。

    成国公虽没什么大病,如今身子不似以往那般壮朗,平日也不大爱说话,可若是碰上镇抚使,他那一张嘴是叭叭不停,非得逼得成国公骂人才得劲。

    如今府中琐碎皆是陆微在打点,年底走动的人多较为忙碌,陈宛七时常跑去帮忙,跟着陆微学了点小厨艺,本来还想着除夕露一手,不曾想到一道寒心的圣旨盖过浓浓的年味。

    陆家,出事了。

    皇帝追责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之罪,削官抄家,连判数罪,逮捕遗子。

    那日正逢小年,漫天飘雪亦不敌人心凉薄。

    国公府上下为陆家奔波,奈何朝堂之上,两大首辅水火不容,徐首辅位居首揆,如今年岁已高,本欲告老还乡。高首辅在此时栽赃陷害,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不断牵扯出来,就连死人也沦为朝中争斗的棋子。

    陆家同徐家素来交好,陆炳之女亦嫁做徐家的儿媳,此时弹劾陆炳,目的是为牵连徐首辅。

    昔日陆府的门槛亦是高不可攀,今时早已破败不堪。门前的封条将落未落,拖着长长的尾巴垂在地上。

    陆微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朝廷勒令陆家偿还十万白银,陆微东奔西走变卖嫁妆,财物丧尽也填不上这个天坑,一连数日不曾合眼。她向来是个坚强的人,可再坚强的人也会吃不消。

    陈宛七守在陆微身边照顾,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陪在她身边多说说话,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陆微病了也跟没事的人一样,时常同陈宛七有说有笑,可眼中的憔悴与日渐消瘦的身子却是瞒不过的,有时在屋里一睡就是一整日,吃的东西又全都吐出来。

    陈宛七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想办法让她多吃点东西,端着烫不死人的粥回到屋里,寒风都吹凉了半截。

    “嫂嫂,喝粥吧。”

    陆微疲惫的靠在床上,“阿七,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啊,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大哥若是知道定是要心疼死了!”

    “你莫要告诉他。”

    “他就跟你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恨不得住在你肚子里,我不说他就会不晓得吗?”

    陆微失笑着:“他是很烦。”

    “他是很爱你。”陈宛七把粥端到她面前,学着朱时泰说话的语调,细细叮嘱着:“所以,微微也要乖一点。”

    “阿七,你学坏了。”

    “我哪里坏哦?乖的嘞!大哥让我照顾你,我当然得好生照顾着,哪能让嫂嫂饿肚子。”

    “以前怎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我初次见你时,你连说句话都会脸红呢。”

    陈宛七腼腆道:“那会儿还不大熟,人家害羞嘛……”

    “阿尧成日听你这小嘴在耳边念叨,心里定是偷着乐呢。”

    “害,哪是我念叨他,分明是他念叨我。”

    陆微浅尝一口,苦涩的嘴里泛起淡淡的甜味,“甜粥?”

    “我只放了点糖。”

    陆微一默,难得多吃了几口,眼泪却扑扑落入碗里。

    陈宛七慌忙道:“怎么哭了,很难吃吗?难吃就不要吃了,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不放了。”

    陆微抹了把泪,摇头道:“阿七,不怪你。这粥很好喝,我只是想起了哥哥。小时候我生病就不爱吃饭,哥哥知道我喜欢吃甜的,也会往粥里放糖哄我吃。”

    “嫂嫂,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幼时的记忆不断涌现,多日的隐忍克制倾泻而出,陆微满是泪水,一想到兄长此时尚在狱中,心里一阵酸楚。

    陆微掩面哭诉着:“阿七,你不知道,我……我一出生就有三个哥哥疼爱,后来只剩下一个哥哥,我害怕连他也不在了,从小就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再后来又有了弟弟妹妹,她们也跟在我俩身后跑,我想像哥哥一样,做好一个长姐。”

    “爹娘走后,那些个远房亲戚大老远的跑来缠着要家产,欺负我们兄妹,全是哥哥撑着整个家。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不懂朝堂之事……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我哥哥……他是个好人!他同爹爹一样忠于朝廷!”

    陈宛七陪着她掉眼泪,这么多日都不曾见她落泪,竟是因为一碗粥泣不成声。如今她的兄长身处诏狱,负责审刑之人乃是北镇抚司镇抚使,纵使沾亲带故,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岂是一句无罪就可了事。

    “嫂嫂,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诏狱里头都是自己人,不会为难他的。你哥哥一定可以出来的!”

    陆微崩溃道:“那又能如何?你我都知道这有多难!无罪,徇私枉法。有罪……有罪,何罪之有?无论怎么判都是错不是吗?”

    陈宛七无言以对,何止是陆家陷入窘境,整个国公府亦是陷入僵局。

    朝堂权势之争,一举一动在旁人眼里皆有站队之嫌,曾经权倾朝野之人,死后亦不得安宁,活着的人不知哪日就轮到自己的死期,上层权贵也搬弄不清是非黑白,更何况一介女子。

    陆微收起泪水,默了许久,开口道:“阿七,我没有办法了。”

    陈宛七心中顿时一阵难过,“嫂嫂,你想……”

    她能预感到她的决定,可她说不出那句话,太过伤人。

    陆微了然道:“我想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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