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谴将至,人祸肆虐,乃我大商危亡之时;

    ——欲消天谴,先弥人祸,乃我大王恤民之意。

    ——东西南北,四大伯侯,不感国恩,聚众谋反。旋即事败,或诛或囚。

    ——王后姜氏,不谨妇道,狂言无状,醒而知羞,投水自绝。

    ——太子殷郊,悖乱纲常,夜潜入宫,弑父杀君,未遂逃窜。着全境缉拿。

    她能走在朝歌的每一片土地上,却走不出朝歌。

    姜文焕护送着黄娘娘行至城楼,聆听这榜文“真言”。殷寿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天下之大,王可惑万民。她若再不听话,享君亲之大恩,承七代之簪缨的黄家,亦可是乱臣贼子之流。

    临近芒种,本是启镰收割,仰有飞鸟往来声的时候,却因天谴来临,不仅朝歌凄苦,东南西北西方也被殃及。北地瘟疫横行,东方井水苦不堪饮,南疆婴儿出生便会夭折,西岐有麦无实。如今再抬头,空中已无鸟雀飞过。

    黄朗心仰望着天,周围的嘈杂喧嚣无法影响她,她心底空荡荡的,只是那样一直望着。

    人类历史从“野蛮”开始,山洞、篝火、兽皮,以最原始的方式求生与繁衍。语言与文字、行为与规则将之区别于动物,进而形成“文明”,伴随着“王”秩序的建立,更迭变迁,有了如今的殷商。

    法则之上,依旧奉行着弱肉强食之道。个人私欲无限扩张,欲望又将人,变回了兽。

    天下非商王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一个一意孤行的万兽之王,如何能在万民疾苦中坐稳江山?

    黄朗心收回视线复又看向远方,见一行马车徐徐驶来朝歌,后跟着两匹白马,马蹄踏在地面,奇异地带给她“急缓”的感觉。缓,应是随了它主人的性情;急,也应是主人因事忧急,故来之匆匆。

    而那马车后的旗帜……

    “是西岐的人。”姜文焕守在黄娘娘身后,见她注视着那几辆马车,便为之解答道。他话不多,却一向是个有眼色的。黄朗心点点头,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天生优越,即使面对殷寿他也永远只守着君臣之礼,并不狂热。大王登基,姜文焕的地位又翻了一倍,他的亲姑姑成了王后。质子的身份对他来说只是暂时的,他终会回到东鲁,即使不为东伯侯,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封地。

    可现在,他是东伯侯了。举目无亲。

    她无法给他拥抱,唯有退回到一个与他并肩而行的位置,声音那样温柔、坚定地说道:“姜文焕,走吧,我们一起走吧。”

    不是一起回哪,因为朝歌不是你的家,只是先走吧,你,单单是你姜文焕这个人,先同我一起走吧。

    姜文焕不禁苦笑,他哪里还会有“我们”呢。虽这样想着,可他却收了侍卫的架势,也没有东伯侯的威容,只作一个寻常公子,带着一点酸涩、一点苦甜,与她一同走着。

    从城门到王宫这段路,暂时忘却一切,我不是东伯侯,你也不是黄娘娘,只这样陪伴着,走吧。

    黄朗心回头再看向朝歌城外,已经不见车马身影。西岐与朝歌相隔千里,愿跋山涉水来此者,她许是能猜出是谁了。

    ○

    崇应彪撞开拦住他的质子,都是从西边来的,姬发的马前卒。他一样看不起。

    殷郊的鬼侯剑果然锋利啊。他握在手里,斩断了姬发的弓弦,形同挑衅。不,不是形同,他就是挑衅又能怎样?

    见姬发不想搭理他起身就是要走,崇应彪立马拽住他,存心往他手臂伤口上按,即使又被他一把甩开,崇应彪也没有多少恼怒。姬发越生气,他越开心。

    “我盯你好几天了,你把殷郊藏哪了?”

    崇应彪推搡着他,步步逼近:“是马棚?”

    “营房?”

    “还是粪坑啊?”

    崇应彪轻蔑地拍打着姬发的脸,这个动作近乎羞辱,姬发闻言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正要发怒,却又见崇应彪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讥嘲道:“你视殷郊为兄弟,一直以为他厌恶着他的庶母,却想不到多年以前,他就对她怀着下作心思吧。”

    “殷郊啊,可是一直瞒着你这个好兄弟呢。”

    姬发猛然扭头看向崇应彪的眼睛,想从中看出撒谎的痕迹。可是,没有。有的只是一切了然于胸的轻视。

    他从未想过,与黄娘娘之间,竟能有第二种可能。这分明,会是亵渎。而殷郊……

    “殷郊那么卑鄙龌龊,什么都不敢告诉你,你还心甘情愿地当着他的狗。姬发啊姬发,你……”

    姬发彻底被激怒,没等崇应彪说完就猛地撞倒他。他此刻有种莽撞的劲儿,打崇应彪时是真下了狠手。

    “你这个禽兽!”

    姬发手臂有伤,崇应彪的武艺也不是盖的,虽然自己也没捞着好,却几次将姬发摔倒在地。

    周围围了一圈看戏的质子,或煽风点火或阻拦,这时不仅仅是两个少年打斗,亦是西岐与北崇的较量。

    崇应彪从旁人手里夺过了剑,一下又一下朝着姬发攻去。他脚下也不闲着,趁乱将姬发绊住后又一连招使得姬发被手肘彻底击倒,压倒身后一片。

    剑又要砍下反被长弓缠住,那人只消几下就压制住了崇应彪。他温润如玉,如今却毫不退让。

    姬发看到来人,眉眼骤然舒展,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开心地像个孩子。

    “哥哥!”

    日行千里,最善识途。

    大商已经乱了。在最无序的时候,西岐世子终于能正大光明的来到朝歌。他此行,携奇珍异宝,携两匹雪龙驹,孑然一身,仅此而已。

    伯邑考是西岐初升的暖阳,象征着无尽的希望。他早已过了跌跌撞撞的稚嫩之时,自年少,他就势要为父亲、为幼弟、为西岐遮住风霜雪雨。在姬发看不到的地方,他有许多忧心。

    商王轻描淡写地定下旁人生死,逼着他父亲姬昌认罪。可是父亲违心之事从来不做,如若再被关在地牢些时日,年迈体弱,怎受得了……

    伯邑考望着翻身上马的弟弟,眼底的哀伤不禁流露。来的匆匆,西岐的一切他安排的还不算太妥当,他怕,怕姬发有日回去会因他的故衣而伤怀。他应当将它们通通锁在箱子最底,不叫姬发看见,也不再叫父亲看见。

    他已是存了死志。

    多年后,周武王病在危笃,识不清,问左右:“兄归否?”

    左右无有应答。

    武王复又梦,窗间过马,竟归那日夕下,栩栩如生,恍如昨日。武王借雪龙驹两目见兄长悲情,口欲言,声出咴咴,因无可阻,潸然泪下。

    世子不解,心下怜之,遂安抚,以面贴雪龙驹作别。

    入夜,世子赴宴,武王梦醒而大恸,天下之大竟无兄长之生路。

    极悲,饮恨而终。

    ○

    月来风息,雨声滴碎。

    聚仙阁外走廊,妲己用手接过雨,感受这为人的过程。

    冀州苏妲己,苏美人,这是狐妖第一次以“人”的身份走出摘星阁。她身上穿着的是由那些光滑绸缎制成的新衣,红的艳丽,像是熊熊燃烧的欲望。从穿衣到梳妆,她在慢慢适应着人类生活。

    黄娘娘走上前,轻柔地抚着她的发,再慢慢顺着脸颊划到她的脖颈。那里光洁无暇,可心里有道声音在告诉黄朗心,这儿本来有道伤疤,一道属于冀州冰雪,忠贞凄冷的疤痕。

    那个女子果决,灵魂清清白白葬在了冀州。

    黄朗心看着眼前的狐妖人身,似笑非笑地说着:“你已经受伤了。大王命你献舞,你却还去?”

    妲己享受着抚摸,就像小动物享受着被人类顺毛,不过她更被黄娘娘衣服上装饰的金、玉、铜、石的光泽吸引,犹如簪星曳月,于是她伸手去触碰,同时回复着她的话:“是他救了我,让我重回人间。”

    “哦?”

    见黄朗心一直注视着她,妲己面上渐渐浮起一层红晕。她知道了,这是害羞,她又理解了一项人的情绪。

    “那夜,你让莺鸟伤了我。”妲己说道,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撒娇。

    黄朗心摘下衣裳上的饰品,为妲己佩戴上:“你是妖,你不会有愧意,我只是在因你伤我而伤你。”

    “这是因果。”

    世间诸多事,皆有因果。俗称,债。而狐妖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债,必引其恶果,只是不在此时。

    “我杀了王后,也是我的因果吗?”

    “……是也不是。”你不杀她,她必然杀你。

    妲己似懂非懂,又问道:“你喜欢她,那为何不恨我?”

    因为不值。恨一个认为这一切理所应当的兽,太过不值。这种强烈的情绪对黄朗心来说,本就难以产生。

    虽这样想,黄娘娘却甜言蜜语道:“因为我也喜欢你。”

    喜欢……?妲己摸了摸那些本应令她开心的饰品,动物的直觉告诉她,她在骗她。可她还送她礼物哎。

    狐妖眼睛闪烁了一下,她想舔舐她的血,亦或是,吃下她的心。看看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妲己忍住自己的妖兽本性,亲昵地挽着黄朗心,转而问她今夜为何会来。

    ——“王之所召,不敢不来。”

    王之所召。

    一是在辱,二是在杀。

    黄朗心跪在商王身侧,作侍女状,毕恭毕敬递上酒杯。殷寿接酒杯时抚过她的素手,勾连出清浅春情,他喝的尽兴,今晚也算是他的得意之时。

    黄娘娘又请伯邑考饮酒,世子双手恭敬地捧过,放在一侧不饮。伯邑考早年就听闻王二子寿有一妻一妾,今姜王后亡故,面前这位应是被立为贵妃的西宫黄妃。不知是怎样惹恼了君王,竟在此处伏低做小。

    殷寿看向端正跪坐在聚仙阁中的伯邑考,西岐的世子,姬昌那么好的长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怎能不让他嫉恨。

    商王起身走到鼍鼓前,鼍被视为灵兽,鸣叫极具穿透力,其皮制鼓,敲击时有磅礴力量。殷寿轻敲了两下鼍鼓,他已决心要试一试这位完美的世子。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乐音由人心生也。古有以乐舞来祭祀天帝、祖先,又以乐舞来放纵自身。对伯邑考来说,这场雨夜乐舞相和,就是一场献祭。

    后世以五音对应五脏五行,音可养人,伯邑考的篪乐从魂至灵肉,是平静的,也是强大的。

    他的耳边有鼍鼓的野蛮与贪欲,昭然若揭不加掩饰;他的眼前有红衣游曳舞裙翩跹,是助纣为虐的诱惑。

    可他还能听到的,是空灵圣洁的低吟。那吟唱与篪乐好似天作之合,相同的境遇、相对的情感,歌中无词苍凉纯粹,冰冰冷冷如一场清雨。

    鼓声愈发得快,节奏强烈,试图引导着篪乐进入另一种境界,伯邑考不为所动。

    他太理智了。殷寿面露迟疑,稍缓地敲击了两下鼍鼓,先望向跪在身旁献歌的黄朗心,复又与正在跳舞的妲己示意。鼓声又起,忽而染上了情与色。

    此时应是山共水,无水岂不难耐。妲己衔起那玉莲花蕊,温湿热情的气息顺着白玉蜿蜒而上,一丝一缕、一寸一毫……她甚至能嗅到一点甜腻的香气。

    她是真的欢喜她。即便无法食她血肉真心,一样欢喜。

    吟唱乱了。众目睽睽之下罔顾人伦耳鬓厮磨,于黄朗心而言,是一种“辱”。可鼓声更加强劲,像是要腐蚀玉莲其心。

    伯邑考缓缓闭上双眼。

    雨声淅淅,他的面容上显露出决绝,复又睁开眼眸。那影旖旎,偶尔偏露出的雪白让他疑心商王是否会融化在这捧温软的霜雪之中。可她分明是不愿的。

    篪乐停了,他的教养让他难以眼看一个女子受辱。

    “请大王,尊重你的妻妾。”

    殷寿缓缓走下宫阶,妲己已完成他的指示,现在正赤足跑到雨里玩耍,笑声时断时续,在这雨夜极为诡谲。

    “你无法继续吹奏,是因她”,商王收回看向妲己的目光,继而将黄娘娘从地上拉起撞到怀里,力气之大让人挣脱不开,“还是因她?”

    伯邑考将姿态放的很低,恭敬地捧着篪请罪,他是一个遵循着礼法的君子,不因野心与女色而异动——他只是在恪守着自己为人的“善”与“德”。

    如果伯邑考不出声阻止,殷寿反而会不喜。

    “你送来的奇珍异宝,并不能让我开心。”

    “但你,让我很开心。”

    伯邑考闻言微微抬眸,又听到商王对他的允诺。

    “说,想要什么。本王今天都答应你。”

    西岐世子来朝,只会为一件事。黄朗心的脸颊上还留有指腹余温,见殷寿又要碰她,下意识的避开,反被他擒住下颚。

    虚伪。她第一回直面着强烈的“恶”,甚至被迫成为局中人,这让她感到不适。伯邑考势必会死,他们都知道。而殷寿,如此冠冕堂皇地逼着他亲口求情。

    “我父亲年迈体弱,恐不堪牢狱之苦。恳请大王垂怜,放他回西岐。”

    “我愿意替父认罪,听凭大王处置。”

    伯邑考每说一句话,殷寿就更阴沉一分。他状似无奈地开口:“你父亲犯的可是死罪。”

    “我可以替他去死。”

    他的声音太过坚定,将生死度之身外,又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好一个,孝子啊。

    “敬天下孝子。”

    商王亲自端起伯邑考最初未饮的酒递到他面前,世子缓缓直起身,始终都不曾卑怯。视线从商王的神色移到杯盏,他知道殷寿同意了,那么他便不枉此行。于是伯邑考,坦然接过酒杯饮下。

    殷寿见他依旧没有丝毫退缩,这样的孤勇纯粹,忽然令他想到了他的好儿子殷郊,以及那夜摘星阁中,盘旋的莺鸟。

    酒中无毒。他要利用他活着的,最后价值。

    商王攥着他的黄妃来到伯邑考身前,她的脸色已然惨白,维系不住以往的平静。攥着她的铁钳般的手掌犹如专横残暴的君王,而她的手昔日握过雕刻的刻刀,今夜,是切切实实地拿起一把嗜血的剑。

    伯邑考一定会死。可她没想到,殷寿会逼着她亲手杀了他。

    染黑一个人,便是将她变成同类。

    黄朗心看着伯邑考的眼睛,继而看进他眼底,那里一如既往的平和悲悯。

    从入聚仙阁到现在,他们没有一句真正的交流,却好似神交已久。

    他在告诉她,杀了他,父弟才能活,西岐才有生路;杀了他,他将成为刻在西岐子民心中最浓最烈的恨,天下诸侯才更有理由反。伯邑考不是一个纯良的殷商臣子,却是一个太好太好的儿子、兄长与少主。

    他那样信任她,透过眼神,什么都告诉她了。

    “娘娘不必害怕。”

    世子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剑抵着他的心口,伯邑考静静等待着死亡。

    商王走到桌边,在酒杯中斟上了酒,一杯满了,还在倒着。水流溢出溅落在地面,融入那涌动的血海。

    殷寿畅饮着,只觉今晚,美妙极了。

    他饮着酒,吹着篪乐,问那地牢中食肉饼的圣人:“你那么爱你的儿子。”

    “难道,没尝出来他的味道吗?”

    ○

    黄朗心登上王宫宫门顶,陪在她身边的还是姜文焕。

    宫门开启,她看着衣衫褴褛的父亲抱着他死去的大儿子,踉踉跄跄踩在碎瓦之上,即使神情恍惚,也死死抱着那个食盒。

    姬昌认着罪。他另一个儿子还在殷寿手里,而他的大儿子,他的儿啊……他让伯邑考不要离西岐,可他还是来了。来了,就走不了了。不,不……他要带着他的孩子,回家。

    “我有罪……”

    “我伪造卦象。”

    “我聚众叛乱。”

    “我煽动谋反。”

    “我是个罪人。”

    “我十恶不赦……”

    “我有罪!”

    “我有罪!!!”

    黄朗心目送着姬昌离去,也眼见着朝歌的百姓斥责这“罪魁祸首”。

    清醒者几何?

    朝歌是一座笼,里面尽是囚徒。一个囚徒旁边另有一个愚昧的,这人说“原是如此”,那人说“没错没错”。伴着他们的除了囚伴,就是自己无法言语的影子。

    囚徒们被推着向前走,没有人敢也从没有人想过回头。直到他们其中一个灵魂受释,转过身看到了情与真,他迟疑犹豫,慢慢向着最初的路试探,却又被千千万万道声音呵停。

    ——他们只求一个温饱,哪里需要寻找真谛。

    人们歌颂、谩骂,为所有的苦难找到源头,自甘拥护着君王。朝堂之内尚有忠良,还不到叛乱之时,除非灾难依旧,百姓怨声载道,适才有改朝换代的可能。

    力挽狂澜的王朝末路之君殷郊当不了,而姬发必然会成为西岐的新少主,他此时兴许没有那么多为国为民的想法,可是死伤的尽是他的亲友。他会再次成长,有朝一日,能真正地握住那把鬼侯剑,号令天下——反。

    殷商气数将尽,而黄家,始终没有离开朝歌的理由。哪怕那是昏君,黄家都要以死效忠。黄朗心有些不愿了。

    太子殷郊守护的是旧王朝,哥哥黄飞虎也是。黄朗心不愿他们再为这样的成汤江山效力。

    她又望着天,依然没有飞鸟经过。

    天太空寂,她伸出手触碰着无法够及的云端,那支手擦洗多次已然泛红,使她产生一种无端的厌恶。

    黄朗心突然抓了一下天空,觉得自己,原是想成为一只飞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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