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为轴,阴阳为秤,明暗始分。

    震动中愈渐破落的牌位裂作星星点点的碎屑,径自向玉眠袭来。

    玉眠正欲飞身避开,心头不知为何乍然一跳,神魂和肉身被互相剥离的不适感让她心惊,柳莺的身体……不受她控制了。

    她动不了。

    柳莺锐利的双瞳注视着木屑凝集成球,愈靠愈近。

    这些牌位想要吞噬她。

    如理见情况不对,挥手唤出凤凰火准备攻击。

    容隐的烽雪剑寒光闪过,剑脊上流动着冷峻的杀意。

    “廌哥,慢着动手。”

    “我要看看这邪魔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玉眠出声制止如理,如理闻言收回凤凰火和容隐对视了一番。

    “是那时候。”如理回想起老妪在村口露出的笑。

    那个笑容当时被玉眠挡了下来。

    “标记。”容隐单手持剑将烽雪背在身后,烽雪不甘心地释放出冰寒剑意,木球诡异地产生了一秒的静止。

    祭品近在咫尺,虽然木球表面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它垂涎欲滴的贪婪气息溢满了塌陷的上厅。

    冰冷刺骨的寒意沾染上她的羽毛,玉眠被吞进了黑暗之中。

    其实她真的很怀疑自己够不够给对方塞牙缝的,可能死到临头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吧。

    木球一吞下玉眠就冲着坐北朝南方向的牌位后急急撤离。

    如理还是留了一手,微小的凤凰火附在木球底部。

    火苗的光晕照亮了上厅通往地底的一条密道,原来这祠堂下面别有洞天。

    粗如手腕的铁锁链星罗棋布地交织在地上,四周的墙壁爬满了苔藓,土腥味和铁锈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到了锁链交织的中心,木球轰然炸裂,炸开的球块化作巨大的木笼,将鲜活的祭品牢牢关在其中。

    玉眠腾空飞起,墨绿色的尾羽分列空中,凌厉地向笼外射了出去。

    蛰伏于黑暗中的凶兽发出愤怒的咆哮。

    玉眠化出人身半跪在地,衣袖垂落遮住了她的半个手掌,纤细的手指抹去身前那片覆盖住地面的厚厚的尘土,露出了红色大字的一角。

    “这是……”玉眠想到了什么,继续用手清理了旁边的地盘。

    陈旧的血腥味失去了遮掩,直直钻进人的五脏六腑。

    暗红色的“祭”字正是所有铁链的中心,一条又一条枷锁自这里蔓延。

    这里……是最后的祭坛……也是数不清多少人的终焉之地。

    当整个“祭”字完完全全显露出来的时候,周遭的黑雾仿佛受到了指引,一点一点渗透进墙壁内。

    咆哮的凶兽发出舒服的喟叹。

    苔藓剥落,露出了墙壁上人血写就的符文,黑雾顺着符文流动,最后汇入正中央的“祭”字。

    源源不断的怨念通过铁锁链向中心汇聚,噼里啪啦闪着暗红色的光。

    玉眠眼前弥散开一片红色,凶兽露出了祂的原型。

    三米高的魔物逐渐成型,愤怒的、哀泣的、癫狂的、贪婪的……千奇百怪的嘴脸在黑雾中翻腾涌动,那二位早早受魔息同化的门神也在其中。

    残肢断臂拼合成庞大的身体,眼睛的部位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莲藕般的手臂比树还要粗壮得多,锁链紧紧地缠绕在祂的身上,变成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容隐怀中的孩子感知到地底可怕的力量开始啼哭,小胳膊小手胡乱地拍打在容隐身上。

    邪魔伸出双手疾疾地抓向玉眠,这将会是庆祝祂以完全体姿态降临人间的第一餐,那具身体里竟然潜藏着如此美味的能量。

    抓空了的手掌在地上留下深数米的指印。

    这力量……这速度……

    远胜玉眠认知中的所有大魔。

    在邪魔接连的攻击下,上厅和下厅相连处的拱门岌岌可危,在又一次地动山摇的撞击下,终于被摧毁殆尽。

    下厅和上厅间的拱门,存在着一道不为人知的结界。

    牛头村曾有人意识到上厅出现了问题,便找高人设下结界一道用以抵挡未知的邪物,算是作为最后的退路。

    只可惜这一举动被时任村长的张秀花发现,清理了谋划这次事件的所有村人,原本她也想顺带毁去这道结界,然而一直未能找到准确的位置,只好不了了之。

    邪魔生长的速度远远超乎了他们的预计,以至到了今日这道结界已不能再阻挡分毫。

    整个牛头村都开始下陷崩塌,不管是死物还是活物都被地底的吸力拉扯着卷入。

    如理赶紧出手按住了孩子脖上挂着的平安锁,希望这平安锁真的能保佑她平安,不至于和其他人一样被地底的邪魔吸过去当养料。

    牛头村剩余的活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不安地跑过来查看。

    巨型邪魔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们刚迈进上厅一只脚,就被察觉到拉进了毁灭的深渊,祭品将永远都无法逃脱被献祭的命运。

    “眠儿,差不多该到我和容隐君登场的时候了吧?”

    “你有发现什么吗?”

    如理和容隐护着怀中的孩子,毫不犹豫地跳入塌陷形成的漩涡中。

    “此次的魔物像是人为豢养。”玉眠眉头紧皱。

    “是啊。”如理不解自家妹妹何出此言,“祂本就是牛头村的人豢养出的怪物。”

    “不。”玉眠手掌转动,收回自己射出的尾羽,抬手抚摸其上晕开的魔血,“我的意思是,还有别的人。”

    “你的意思是……”如理趔趄落地,“还有幕后之人?”

    “当是如此。”

    玉眠变回柳莺,装作害怕的样子立在原地瑟瑟发抖。

    容隐闪身躲过一茬又一茬的攻击,在邪魔面前站定。

    烽雪剑“噌蹭”两下斩断木头做成的的牢笼,柳莺重新飞回容隐的肩膀上。

    如理拿出折扇低头轻叹一声,脸上的表情不甚明朗。

    吸收了祭品后邪魔的力量暴涨。

    容隐将怀中的孩子连带着柳莺一同放在身边安全的空地上,设下重重保护法阵。

    烽雪剑果断出手,在半空中扫出一道锐利的剑气,拦腰斩过邪魔的身体,带出丝丝缕缕黑气。

    如理趁机挥扇,阵阵劲风刮去尚未完全被融合的几位村民的一点“残骸”。

    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在场的几人一时间竟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们这些人真该死!”

    皱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个痴狂的笑容:“我也一样,一样该死。”

    短短几刻未见,张秀花看上去像是被活生生抽干了精气,说话上气吊着下气,俨然是油尽灯枯的样子。

    “作为张氏后人,她怎么还可以活着!”张秀花恶狠狠地伸手指着地上的小孩。

    “献祭给神,是我们张氏族人生来的使命。”

    “一派胡言!”如理甩袖驳斥,语气中带着怒意。

    看来坟地那边未能成功拦住张秀花。

    “生是我牛头村的人,死也要做我牛头村的鬼!”

    张秀花步步紧逼。

    “既然都是做祭品的命,自愿和不自愿又有什么不一样!”

    张秀花被如理的凤凰火束缚在原地,纯净火焰会烧走一切罪恶。

    容隐和如理配合默契,两道身影在空中灵活地变幻位置,攻击凌厉,出手果决,在和邪魔的对战中逐渐占据了上风。

    邪魔在剑气下发出痛苦的哀嚎,庞大的身躯难以承受这二人带来的巨大威压,颓然跪地。

    容隐和如理一人拿剑一人拿扇封死了邪魔的退路。

    玉眠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邪魔的眼睛。

    柳莺的眼中晕开令人心惊的绯红,那抹红色还在隐隐流动,顺着眼角流出眼眶,坠落在地。

    霎时间祭坛被血雾笼罩。

    容隐和如理还当这是邪魔最后的挣扎,把武器牢牢地架在祂的脖子上。

    邪魔只觉眼前这双泣血的眼睛比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还要可怕得多,祂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流向红色的沼泽。

    对于魔物来说,怨念硬生生从体内被剥夺的感觉并不比活人被开膛破肚要好受。

    力量被撕扯,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坑底。

    张秀花目露惊骇,柳莺回头,鲜红的眼睛盯上了她。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叫声停止,血雾散去。

    地上随处可见邪魔失去了力量后残存的碎片,如此高浓度的怨念竟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容隐找到了在角落昏迷的柳莺,以及……

    旁边落着的一颗琥珀色的珠子,里面流动着似夕阳般的绯红。

    “降魔珠……”

    如理做完善后工作走到容隐身边站定,一眼就看到了这突兀的珠子。

    “难怪……”

    难怪邪魔得到了净化。

    传闻降魔珠乃稀世珍宝,万年不出,能够净化世间的一切污秽。

    没人知道降魔珠是怎么出现的,也没人知道降魔珠为什么会出现。

    上一颗有史可记的降魔珠还是诞生于盘古上神开天辟地之时。

    正如它的出现一样,无人知道它最后又是怎样消失、为何消失的。

    降魔珠缓缓飘到容隐面前,化作手链的模样串在了他的手腕上,手腕外侧传来冰凉的玉石质感。

    “要说天下有谁最适合这件宝物——”如理调笑地望着好友,“那便非你容隐神君莫属了。一个人除魔,一个珠子也除魔。岂不是怎样都般配?”

    容隐左手轻搭在这条新出现的手链上,沉默不语。

    为什么他从这条手链上一直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远在万山宫的玉眠走下床榻,绯红的眼望着窗外,眼底是春风化雨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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