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浪迹天涯时,处处无家处处家,但带着老母,便非要有个安身之所不可了。只因家母向来喜欢清静,为免家母遭外人打扰,我便想到寻找一处海岛来定居。

    “我为此从陆路转至海上,还专门雇人造了一艘船,买了几个熟识水性的奴仆。我漂洋过海寻找海岛,岛上有人居住的,我与他们做生意;荒无人烟的,也不适合开荒的,我便舍弃。辗转一年时间,我幸运地找到了一处适合居住的海岛,那岛上富含锡矿,那可是个赚钱的玩意儿,我没空去弄那个,等你上岛了,便可以着人开采了。

    “我买了三十来个奴仆到岛上开荒。会捕捞的到海边劳作、养殖,不会捕捞的就去种地、养殖。到第三年,岛上的物资才逐渐丰盈,我便将家母接到海岛颐养天年。哈哈哈,如今,我还是流浪居多,先此声明,往后你可不许将我束缚在岛上。”

    说到最后,卫梵得意地笑起来。

    流响佯装生气说:

    “今后在不在岛上,可由不得你说了算。卫大哥身边还没有嫂夫人相随,伯母不怪罪吗?”

    卫梵故意苦着脸说:

    “家母一逮住我便要我给她养几个大胖孙子,身边有一大群人伺候着还不够,我总不能去抢一些来吧?因此我便日夜盼着你来了,你来了,我方可真正脱身了。”

    “伯母再怎么有人伺候,也是需要儿孙绕膝的,卫大哥也不至于要寒了老人家之心。”以乐忍不住插嘴说道。

    流响看着大师兄,乐了:

    “师兄,你还好意思说卫大哥?你看师父都催了你多少回了?”

    “哦,燕二弟也是孑然一身?”卫梵的语气有惊异,更多的是找到挡箭牌的那种幸灾乐祸感。

    “不急,不急。”以乐讪讪地笑着说。

    谈话渐入佳境,三个人直谈到半夜才准备歇息,卫梵看房里只有两张床,要另开一间却觉没必要叫醒店家了,便说:

    “我跟燕二弟臭味相投,而且秋高气爽的,我俩就将就挤一晚得了。”

    流响听了便自顾在自己的床上躺下了。

    “好嘞,我先躺下了。”以乐应了一声,把被单随便折叠之后便一头枕上,在里侧躺下,卫梵也和衣在外侧躺了,房间里片刻就响起了均匀柔和的鼾声。

    第二早公鸡一打鸣,三人便一齐起身了,卫梵说:

    “我们洗漱完后到船上用早点,怕是赶不上到海边看日出了,没事,上了海岛,每天皆能看日出。”

    流响这会儿的心不在日出上,他想早些看到那个小岛,看看是否适合屯兵。以乐除了跟流响一样的想法,他也想看看那个小岛是怎样的,虽然他经常看到大海,也曾到海岛上做过交易,但那是一些经过建设的岛国,不如卫梵说的这个是原始的。

    三个人下了楼,早起在盘点的店家听到动静站在柜台后向他们打招呼,以乐给了店家一块碎银子,说:

    “我们要走了,这点银子不用找了。”

    店家看这块银子足有二两左右,加上昨晚的酒钱和马的草料费,还能剩下上千文,这么阔绰的客官还是头一回见。店家乐得直说:

    “小的这便备下些早点,各位客官用了再走。”

    “多谢了,我们急着赶路。”

    店家听了把银子揣进怀里,几步走出柜台,殷勤地到院中牵马来到门口。三个人上了马,策马而去,店家抬手按按胸前的银子,乐颠颠地进门去了。

    出了城,途经农田,大多的农作物皆是青黄不接地烂在田地里了,三人均放慢马速,一路闷闷地再无言语。再往东行走一个时辰,方到海岸。继续前行,大海便展现在眼前了。海水湛蓝,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沙滩上的礁石,溅起一朵朵雪白的浪花。硕大血红的太阳挂在蔚蓝的天边,它的倒影在微波粼粼的海面上荡漾着,一圈圈晕开去。浅滩上聚集着大大小小的渔船,此处的渔民便是世代以船为家的,船中的渔民此时都早早起来劳作了。这密密麻麻的渔船当中有十几艘是华丽的,卫梵的船便在这其中之一。

    海岸的南侧有一个马场,三人在马场的栅栏外下马,随即有马夫跑过来牵马。卫梵说:

    “这个马场是我出资,让好友来看管的。”

    “由此看来,卫大哥的生意门道是极广的。”以乐由衷地说。

    流响也点点头,他知道卫梵有这头脑和能耐,以乐由此想起医馆的买卖以后不知要交给谁来打理。桓谅和麻靳吉本是极好的人选,但都给自己弄到流响军中了,医馆中的伙计是不少,但平时未做到未雨绸缪,后面做事就颇为被动了。唉,为何就没想到师父之难处呢?以乐暗暗自责。

    他们离岸上船,船舱开阔通透且整洁,靠窗的案几上早已摆好精美的早点,奴仆躬身请安,然后服侍主人用早点。在船上也无事可做,他们这顿早餐用了将近半个时辰,吃完早点后卫梵带流响和以乐到甲板上来,却已看不到他们来时的海岸了。流响吃惊地说:

    “我以为船未曾离岸呢!”

    卫梵笑笑:

    “我们一上船,船就启动了,只不过海面平静,加上舵手技术好,你感觉不到船行驶罢了。”

    “是呀,海上劳作,最难得的就是船夫。我几个伙伴中,麻靳吉的水性是最好的,桓谅次之。”以乐回应说。

    “哦,那一定要把他们引荐过来。”卫梵感兴趣地说。

    “来,他们都来。”身边结交的多是些有能耐的朋友,以乐也颇为自豪。

    太阳又往上升了一大截了,海水的颜色也似乎变浅了,海面上粼光闪烁,逼视人的眼睛,使人睁不开眼。太热了,他们站了片刻,便又返回舱里喝茶。

    透过窗外,卫梵伸手指着远处说:

    “看,那就是我们的海岛。”

    其他两位极感兴趣地朝着卫梵所指的方向看去,但离得太远了,只看到一个黑点。

    船渐行渐近,流响带头走出舱外,此刻已看得到整个海岛的轮廓了。这个海岛南北较长、东西稍窄,目之所及,整个海岛都被树木覆盖着,状似一颗椭圆形的墨绿色的珍珠。

    “还要多久到达?”流响问卫梵。

    “须得半个时辰左右。进岛一趟,约莫两个时辰,你们看,”卫梵说着指着海水,“珊瑚!”

    流响和以乐听了,都扶着船栏俯身往海里看去,太神奇了,形态各异的活珊瑚和珊瑚礁色彩纷呈、婀娜多姿……清晰可见的一大群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穿梭悠游在珊瑚礁之间。

    “只有这地方有珊瑚吗?”流响不舍地问。

    “可多了。不止此处,”卫梵听了得意地说,“岛上其他地方也有。”

    “哦,”流响释然地舒口气,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终于接近海岛了,海上零零散散行驶着一艘大渔船和十几条小船,卫梵对俩来客说:

    “这些渔船是岛上的捕捞渔船,他们要早早出海收网,到歇了晌,傍晚时又一波赶海,然后又将网抛撒进海里,等明早收网。在这岛上,一日三餐,离不了海味,今晚给你们整个海味荟萃。”

    “赶海就是撒网吗?”流响眺望着远处的海岛问。

    “不是。那是海民趁着退潮的时机,快速捕获滞留或附着在沙滩、浅海和礁石上的海产。每一块石头背后都藏着惊喜,翻开石头,可能会有四处逃窜的小鱼和小螃蟹,运气好时能捡到八带、海星及海胆。”卫梵俨然一个资深的海民,侃侃而谈,流响和以乐皆听得津津有味,他们也颇有兴致地说:

    “我等可否也来试试?”

    “日落西山时带你们来体验。”

    说话间,船靠岸了,码头入海处修了几处栈桥用来取代跳板,三人离船通过栈桥上岸,几个奴仆跟在后头。

    阳光蛰人,火辣辣的太阳晒得皮肤硬生生的疼!沙滩雪白雪白的,似乎还冒着热气,脚踩上去热烘烘、软乎乎的,脚拔出来就形成一个坑,沙子随即往里陷。往岛里前行,整个岛上的热带植物郁郁葱葱,形态各异。那一丛丛的植物有的簇拥在一起,叶裹着花,花绕着叶,分不清是花满枝头,还是叶落花开;有的浓密的叶子间高高挂满了串串白色花瓣、含着淡黄色花蕊的花,相互交错,相互攀岩……到处炫耀着斑斓的色彩,到处飞扬着悦耳的鸣叫,到处飘荡着诱人的香气。

    细看,竟有一间间低矮的小木屋隐藏在这鸟语花香之中,卫梵指着那些小木屋说:

    “此间的简易木屋就是那些捕捞的仆人的住处,筑在海边的房子不能大,极容易被飓风刮倒的,隐在树木间多一层防护。这些捕捞人平常就住在此处,年节才回去跟家母聚在一起。这岛上你们根本无法找到冷露白霜,一年只分旱季和雨季,一年四季春、秋、冬三季永远与它无关,上半年炎热,下半年多雨。此刻太热了,等日落了再带你们来看大海。”

    一路不停步地大踏步走着、说着,远远地看到了一处殿堂群的建筑,是用石头砌成的楼房,殿堂依着青绿的山而筑,错落有致,仿佛置身在一个世外桃源。流响奇怪地问:

    “此处又如何用石头建造?”

    卫梵解释说:

    “我专门在这岛上体验一年的时间,才命人建造的石头房子。岛上居住,经常要遭遇台风,此处较高,若似海边建筑木头房子,极容易被吹翻、挂倒。除此,一般低矮些的房屋顶上还要置放石头,这样既能压住房顶,也起到防风作用。”

    “原来如此。”流响恍然大悟。

    “这整座殿堂群是专门给你建造的,”卫梵指着这处建筑对流响说,“主楼上下五层均为石头仿木构造的,没有一钉一木,极其牢固。殿中还没添置家具摆设,如今你来了,一应陈设动用物件我这便开始着手派人添置了。”

    他们来到大殿前,整个墙体均由巨大的石块垒积而成,古朴不失稳重,没有丝毫华丽的雕刻花纹。大殿门上的双龙戏珠,刀工细腻,纹质逼真。他们三人前后走上台阶迈步进入殿中,殿里厅堂较多,且高大敞亮。镂空的花罩、挂落,通透的门、窗、横披、栏杆,虚实相间的布局,造成一种玲珑通透的意境。加上雅淡清爽的色调,整体给人的感觉是端庄沉实的。

    “极好,极好。”流响边看边频频点头,突然才想起卫梵的母亲,便问,“伯母呢?伯母住在何处?”

    “随我来。”卫梵说着等流响迈步走出殿外,他才跟着出来。以乐瞧着卫梵跟流响,更确定流响不是一般人,必定是非官即贵的一类。但凭以乐脑子再灵活,也无法想象出一个中原太子会沦落至此。

    下了台阶,转过大殿围墙后头望过去的三舍之地,是一处错落的民居,各个民居占地不多但安排紧凑。走近前去,卫梵带他俩进入一处大门,眼前呈现的庭院住宅错落有致,磨得光滑透亮外带石脚的墙壁,墨绿筒粉泥瓦屋顶,黑色或棕色的桁条、桷条、门窗、窗框,白泥方砖墁地。一块块白泥方砖棱角完整挺直,灰缝极细,表面经桐油浸泡过,透出的平整光洁。整座房子色调简朴雅淡,周遭安静,无喧闹、轻浮之感。

    “娘!娘!”卫梵在庭院中高叫。

    过了片刻两个侍女扶着一个端庄、朴素,慈眉善目的中年夫人出来,她是卫梵的母亲庄氏。卫母看到卫梵,甚是高兴。

    “凡儿这一早便到了?”卫母嘴里问儿子,眼睛却在流响和以乐之间徘徊。

    “娘,这便是我跟你提起过的贵人”卫凡对着母亲说道。

    卫母点点头,然后对着流响轻施一礼,“贵人在上,请受老身一拜。”

    流响忙俯身扶起卫母:

    “伯母请别多礼!”

    以乐疾步上前躬身对卫母施礼:

    “在下燕以乐,拜见伯母!”

    “燕公子请别多礼,请贵人和燕公子进屋上座!饭已做好,贵人和燕公子喝过茶就可以用午餐了。”卫母和颜悦色地说。

    以乐纳闷地问:

    “伯母,你是如何知道我们今日上岛的?”

    “呵呵,这个你便要问凡儿了。”卫母笑呵呵地说。

    以乐转头看卫梵,卫梵从怀里掏出一筒火药,递给以乐:

    “我昨晚向岛上发射这个,管家就知道我今日回来了。”

    以乐接过来一看,惊奇地叫起来:

    “此乃我独家秘制,市井上并无出售,卫大哥是如何得来的。”

    “此是我在海上航行,从一朋友处得来的。”卫梵也很惊奇。

    “是桓谅给你的?”以乐确定地问。

    “没错!你如何便知是他给的?”

    “我只给过他一人。”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

    管家进来招呼大家进去用餐,卫梵叫了一声“福伯好!”他俩也跟着打招呼。福伯四十多岁,看那气度,决不像个家奴,倒似个家主。

    筵席摆在庭中枝繁叶茂的棕榈树下,地上铺上凉席,墨绿的棕榈叶子像一把把天然巨伞,除了遮阴,还送来清凉。旁边有一口水井,以乐走过去俯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浮在平静的井面上。

    福伯请大家上座,桌案上摆满了各色海味,任是流响在宫中吃尽了山珍海味,也极难想象到真正的海味吃进嘴里那种香甜嫩滑柔韧的感觉。饮食方面,以乐在医馆里也是丝毫不差的,但论起吃海味,确实是从没吃过如此鲜甜美味的。卫母陪他们喝了一盏酒,吃了些菜便回进内堂了,留下他们三个尽情地豪吃海喝。

    这一餐饭,他们吃的是酣畅淋漓,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午后天气更加炎热,用过午饭之后,皆要休憩一会儿的,卫梵领着他们到各自的客房歇下。

    午憩后起来,三人又齐聚棕榈树下,桌案、凉席皆没撤,三人坐下议事,福伯吩咐人摆上茶点便退下了。一直到傍晚暑气退了,事也议得差不多了,他们方出发往海边来。

    远远看去,傍晚的大海温驯如处子,澄澈碧蓝的海水,闪动着清亮的光泽。海面上一只只白鸟翱翔着,翻飞着,低鸣着,给安静的海边增添了诸多的灵动,流响看呆了。

    “大司乐!”

    “大司乐!”

    身后忽然有人在叫,他们齐转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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