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没吭声,她觉得如此可就太委屈公主了,公主哪能受这般冷待呢?若是老皇上得知,那还了得。

    五月十五这日,庾良娣的无名火烧得极旺,原以为端阳节筹措赛龙舟之后她能拿过太子妃手中之实权,可谁料太子妃竟让芳菲那死丫头代太子妃之责协助水寒理事,自己弄到底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且又不能向王昭仪交差。王昭仪,王昭仪,到底是要害我还是真想提携我,庾良娣愤愤地想。

    虽说太子殿下不喜欢庾良娣,但庾良娣爱极太子,她已然将太子当成自己的夫君。来了太子妃,确实让庾良娣妒火中烧,但烧归烧,庾良娣到底没有置太子妃于死地之胆量,若无王昭仪相助,她庾琼花又能如何呢?打定主意,来个狠的一箭双雕嫁祸绒花,既不会要了太子妃之命,又能将绒花赶出宫去。

    五月一直忙于夺权,好些时间没给太子妃送糖水了,想至此,庾良娣便不怀好意叫来绒花,满脸堆笑地对绒花说:

    “白绒,太子妃还是喜欢你煮的糖水,我们还是照样在庭院中起炭炉煮糖水,我来给你打下手。”

    一听打下手,绒花本能地打了个激灵,右手背隐隐作痛,她忙说:

    “这粗活娘娘哪里做得?你请在屋里歇息,奴婢来做就好。”

    日头也实在是毒,庾良娣再想装模作样也作罢了,她听了绒花之话,便不再出声了。

    夏天烧炭炉比不得冬天可以取暖,大热天加上烟熏火燎,绒花弄得灰头土脸的甚是狼狈。过了半个多时辰,到巳时光景绒花方煮好糖水,她将糖水舀进盅里,再整盅放进食盒,起身准备给太子妃送去。

    庾良娣站在房门口,拿手帕轻轻地按按脸颊,极为关切地对绒花说:

    “哎哦,白绒,看你弄得身上脸上像只花猫,来,进来擦把脸换身衣服再给太子妃送糖水去。”

    绒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也是觉得不能见人,便满怀歉意地说:

    “谢庾良娣,奴婢回屋换身衣服就来。”

    “去吧,去吧,”庾良娣挥了挥手帕说,“来,糖水给本宫。”

    绒花低头将食盒提进屋子,放在案上,说:

    “娘娘,奴婢去去就来。”

    “给你点颜面你倒蹬鼻子上脸,地上都不放,还放我案上,哼,等我先收拾一个,后面可够你受的。”庾良娣瞪了一眼绒花的后脑勺,在心里发狠。

    这时司马麟走进来了,他看到案上的食盒,便走过去打开食盒,问:

    “姨娘,这是谁送来的糖水?我要。”

    庾良娣忙说:

    “这是绒花要送你母妃的糖水,等绒花回来了,姨娘再让绒花煮。”

    “那我能不能跟绒花一起去找母妃?”司马麟热切问。

    “这大日头的,晚些姨娘再带你去看母妃。乖乖听话哈,”庾良娣说这话时,险些要笑出声来,因为她此刻要给太子妃加上足够的“料”,晚些她要去看她的劳动成果,“加料”怎能让儿子在跟前呢?因此催促侍女,“带大王子到里间念书去。”

    司马麟乖乖地走进去了,绒花也换好衣服来了,她走到门口猛可里看到庾良娣左顾右盼从左袖口掏出一个手帕包,绒花赶紧躲在门后处往里偷看。庾良娣揭开手帕往糖水里倒,停了手,想一想又再倒一些,然后包好手帕塞回袖口,最后拔下发髻上的步摇伸进糖水搅拌几下,再用手帕擦干净步摇,重新插回发髻。

    绒花看得胆战心惊,好在此刻四处无人,原来侍女方才都被庾良娣支走了。绒花脚步轻轻地退回几丈开外之处,然后再慢步走来,她心中又惊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不得绒花多想,再走到门口处,庾良娣刚要走出门口向外张望,差点跟绒花撞个满怀,两人均被唬到了。庾良娣骂道:

    “要死呀,白绒,走路轻飘飘的没个声,倒像个鬼。”

    “娘娘饶命,奴婢换好衣服过来时肚子突然发疼,因此乏力。”绒花机警地慌忙跪下。

    “快起来,赶紧将糖水送去,凉了,”庾良娣叫绒花起来时,不忘看一眼绒花的脸,看那脸色苍白,不似说假话,便将话放软了些,“太子妃就不爱吃了。”

    “是,娘娘!”绒花起身进屋提起食盒,无精打采地往外走,她该咋办呢?

    与此同时,芳菲跟水寒一同去各处巡视,由于疏桐装病,这段时间东宫的事务便由芳菲代太子妃处理事情。巡视一圈,处理完事情之后,芳菲对水寒说:

    “易女官,咱们往东阁亭坐坐,奴婢有话跟易女官说。”

    水寒看芳菲一脸认真,便笑笑说:

    “也好,又热又乏的……你倒是会找地方。”

    支开内侍和宫女,她俩来到东阁亭,在小石案前坐下,芳菲说:

    “易女官,二十是太子妃娘娘生辰……”

    “我疏忽了,要死……”芳菲话没说完,水寒便,唬一大跳,仿佛如梦初醒般。

    “太子妃娘娘只让我到时吩咐膳食房煮点寿面即可,太子妃叫我不要声张,更不用张罗什么。可是,我觉得这样太委屈太子妃了,在我们显陂国,公主的生日可是头等大事,陛下会下旨大力操办,一点马虎不得的。”芳菲心疼地说。

    “迎娶太子妃娘娘交换生辰帖时太后娘娘有旨的,太子妃在东宫的第一个生日要隆重举办……”水寒不安地说,“我怎会糊涂到如此境地呢?这该如何是好?”

    “太子妃不让说,可我心里极不痛快,思来想去,即便挨太子妃之骂也要告诉你。”芳菲听水寒如此说,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只有四日时间,能办成何等体面的庆生宴呢?没法子了,”水寒懊恼不已,像对芳菲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今年只能凑合凑合,委屈太子妃娘娘了。”

    “易女官,即便凑合也总比什么都不理强呀,是不是?”芳菲听了,急忙说,“但事先是不能让太子妃知道的,她知道了铁定是会阻止的。”

    “这我知道,这样,”水寒停下脚步思索,尔后对芳菲说,“等下伺候太子妃娘娘用完午膳后,我们便出来赶紧着手操办。像去年给太后娘娘赶制寿袍,我们不也是赶出来了吗?”

    “好,芳菲听凭易女官吩咐。”能够在异国给公主过生日并参与公主的生日筹备,芳菲甚是开心。

    两人讲毕回到凤仪宫来,正碰着提着食盒来的绒花,绒花赶紧跟水寒行礼,又跟芳菲问好。水寒关切地问:

    “绒花,你是不是病了,脸色怎如此难看?”

    “是……呃,不是……”绒花似受到惊吓般地将食盒往身后藏,吞吞吐吐地不知到底讲了些甚,“奴婢……太子妃娘娘……”

    绒花平常不是这般的,今日是怎了,水寒不禁心中生疑,思索片刻,她盯着绒花手上的食盒,冷声说:

    “绒花,随我来!”

    绒花慌得双腿直打颤,迈上台阶都是困难的,芳菲没吭声,过去帮绒花拿食盒,绒花没有放手。芳菲明白了绒花这是做贼心虚,方才易女官已经看破了绒花的不安,如今就看公主怎么发落了。芳菲如此想着,便有意走在绒花的后头,她怕绒花会逃走了。

    进到殿中,太子妃正坐在案前翻书,绒花看到太子妃,全身发抖,赶紧将食盒放在地上,给太子妃跪下磕头。太子妃看着绒花,温柔地说:

    “绒花,你只将实情道来,本宫会对你从轻发落的。”

    “太子妃,娘娘饶命,”绒花腿一软,双膝跪地,磕头哭着说,“奴婢什么都没做,奴婢只是每次遵命做鲜花糖水送来给太子妃,奴婢每次都是用心做的,奴婢绝无害娘娘之心。”

    “既无害娘娘之心,你害怕何来?”水寒发怒问道。

    “奴婢……奴婢……奴婢方才看到庾良娣将一包粉末加入糖水中,奴婢吓坏了,太子妃娘娘吃下会怎样,但又不敢不来送,因此害怕。”绒花咬咬牙,将方才看到的庾良娣的恶行全盘托出。

    水寒咬牙问:

    “你保证你这是第一次看到庾良娣往糖水中加粉末?”

    “奴婢不敢虚言,句句属实!”绒花不敢抬头。

    “绒花,你抬起头来,”太子妃说着问水寒和芳菲,“你们说绒花跟本宫像不像?”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绒花听太子妃这一问,吓得头都要磕破了。

    水寒和芳菲也不知太子妃问这话要作甚,望过之后不敢吭声,疏桐再问了一句,两人才异口同声说:

    “眉眼挺像的,不过……”

    “这就是了,绒花,你想不想将功补过?”太子妃问。

    “娘娘慈悲,绒花万死不辞。”绒花再次磕头说,但言语间已无害怕之意,大不了一死了之,何况太子妃话里并无恶意。

    “好,你起来听本宫吩咐。”太子妃和颜悦色地说着起身往寝室走,在座三人均跟进去。

    庾良娣打发绒花送糖水之后便心神不宁地在房中踱步,今日的药量虽不至于要了太子妃之命,但保管她从此后下不了床,要紧的是不知绒花是否得手。一箭双雕无论结果怎样,绒花都是难逃一死,这个障碍必得先借太子妃之手除去。

    屋里怎突然暗了,抬头一看是秋萝匆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奴婢见过庾良娣!庾良娣,太子妃娘娘用了绒花送去的糖水之后,整个人口吐白沫倒地不省人事,绒花已被易女官看管起来了,易女官命奴婢过来请庾良娣。”

    庾良娣听了心中一慌,继而冷静下来,怕什么,方才又没人看见,她定下神来问:

    “易女官请我作甚?我又不是太医。”

    “这个奴婢不清楚,可能……”秋萝打住了。

    “可能什么?”庾良娣瞪大眼睛问。

    “可能要找良娣商量太子妃之事。”秋萝看着庾良娣说。

    “哼,不怕她不找我,我还想找她呢,”庾良娣心中冷笑,对秋萝说,“走吧!”

    来到凤仪宫,宫里冷冷清清的,不似往日有生气,哼,这凤仪宫本该是我的,庾良娣如此想着。这时水寒迎出来说:

    “庾良娣,你可来了,你先来看看太子妃吧!”

    “太子妃怎样了,没有大碍吧?”到底是心虚,庾良娣的声调打颤。

    水寒将庾良娣带至太子妃寝室,绿穗掀开锦帐,庾良娣被唬到了。躺着的太子妃一张脸如同白纸般毫无血色,嘴唇和眼睛均紧闭着。水寒冷眼看着庾良娣,想起了上元节里虞曦跟她说过之话,不由得又多看了庾良娣一眼:一张比常人要长得多的脸,下巴也是又尖又长的,一双谦卑的眼睛里其实藏着狐媚,不,那不是谦卑和狐媚,那是狡黠。唉,太后娘娘也有看走眼之时,竟让举世无双的太子殿下身旁卧着一条毒蛇,水寒暗叹口气,何其可怕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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