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德拉回到霍格沃茨时天已经蒙蒙亮,涟漪般的曙光在地平线缓慢泛起。如果不是因为头昏脑胀,她应该会好好欣赏这幅美景。由于无法从阿兹卡班使用幻影移形,她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骑着扫帚飞越海洋,然而由于判断失误着陆在了接近爱丁堡的一处荒地。她正是从那里再幻影显形至霍格莫德,随后步行回到了霍格沃茨。困乏感将珊德拉的思绪团团围住,使她在恍惚间回忆起学生时代。

    她曾经习惯在图书馆或是自己的宿舍观赏相似的天色,几年之后与这一刻完全重叠的竟然是如释重负的喜悦,而非疲惫。

    “或许这也正常,”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也是在此刻,她发现迎接自己的除了空旷的场地和依然沉浸在睡梦中的城堡,还有城堡门口的熟悉身影。珊德拉忽然感到双腿突然像灌了铅那样僵硬,再也走不动一步。

    西弗勒斯快步靠近她,并以双手支撑住像软体动物那样倒向他的人。

    “谢谢,”珊德拉试图重新站稳,被他没好气地按回怀中。他的沉默通常比任何话语都意味着更多,但珊德拉又问:“你知道我会这个时候回来?”

    西弗勒斯在这种时候绝不会正面回答,尤其是这种敷衍的,只为了开始对话而被提出的问题。

    他一声不响地带着珊德拉走回地下室,并将她拉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反手关上门,走向靠窗的储藏架。

    “坐在那里。”他指着自己书桌前那把扶手椅沉声说,没有看她。珊德拉不难看出他正在克制怒火无声地整理无数的质问,只好靠着墙打趣道:“噢,但这是魔药教授的座位。”

    西弗勒斯取下一瓶魔药,冷冷地回敬她:“我以为你忘记了我还是你的同事。”

    “怎么可能?”不合时宜的轻笑从珊德拉的话语中泄露出来。

    她非但没有忘记这层关系,还记得两天前他打发她去邓布利多那里观赏回忆,因此她们后来又大吵一架。珊德拉原本想顺水推舟让他暂时不关心自己的动向,昨天出发前却依旧被他以种种理由阻拦。因此,她只得告诉他一个假的计划——即去魔法部探听消息。

    现在她温顺地看向他,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换做是西弗勒斯瞒着她独自去履行危险的任务,她也会非常生气。而恋人之间大概多少都会存在双重标准,她想着,轻声说道:“我怕你要跟我一起去,所以骗了你——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没想让你帮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有时候,我非常想知道,你对我的智商的估算是否存在某些难以理解的失误。”西弗勒斯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飞快地扫过瓶身上的标签,上面写着制作日期和原配方之外的成分。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也会比别人考虑得更多,所以我觉得需要解释一下。”

    西弗勒斯默不作声地把手中的玻璃瓶放回原本的位置,又拿起隔开三瓶药剂的另一个瓶子。他将这只乘着银蓝色液体的小瓶放到书桌上,回身快步向珊德拉走去。他忽视了那句夸奖,因为此时珊德拉的脸色已经和病人相差无几。

    “眩晕、头痛、乏力、脸色苍白——消耗过度的症状。把夺魂咒之外你使用过的所有咒语和时长告诉我。”尽管没有率先指责她的欺骗,他的眼神和音调里都透出明显的愤怒和不耐,“昨天你那位得意门生一直缠着我提问——我脱身之后邓布利多又说要找我,不得不说你的安排确实很巧妙。或者你会说‘我没有叫她们那么做’,但我确实失去了跟踪你的时机。”

    说着,他用肩膀架起珊德拉,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他的座位,又尽量不用力地把她按了下去。

    珊德拉轻描淡写地回答:“守护神咒,不超过一个半小时,还有摄神取念。期间我发现夺魂咒的效力减弱,重复使用过。”

    在一个对西弗勒斯再熟悉不过的人看来,他此时显然很着急,哪怕挖苦的语气并没有太大变化,并且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质问不遵守医嘱的病人。“你认为自己是邓布利多还是伏地魔?”

    “我不会对自己的能力过分自信,”珊德拉说道,“虽然我现在看起来应该很糟糕,但这些都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喝掉它,”西弗勒斯烦躁地说,“可以缓解你的症状,并且让你睡个好觉。”

    “谢谢,我很开心你会帮我。”珊德拉轻快地说,把药瓶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这一举动让西弗勒斯确信她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你连服用剂量都知道,而我甚至从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

    珊德拉眨眨眼,微笑。“我想你其实是知道的,而且你试着把事情交给我来做……刚才说到邓布利多,他应该也让你静观其变?”

    西弗勒斯此刻隔着书桌站在她对面,只能气愤地发出一声讥笑。“所以你半死不活地回到我面前,还是出于对我的仁慈?”

    珊德拉抬手支住额头,以免对上他发亮的眼睛。“它并不致死,况且这次就权当演习……以后或许会有更严峻的场面。”

    “不致死?”西弗勒斯拔高声调,“——这就是你的底线吗?”

    “你不是也一样吗,”珊德拉忽然抬起头说,“既然连自己都不在意,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计较?”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无疑是在挑衅,但更想让西弗勒斯明白,她希望他能够珍惜——或者至少不要轻视自己。

    西弗勒斯依旧皱着眉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救布莱克?你所谓的朋友恐怕并不值得信任,要知道她在别人误解你的时候也只会人云亦云。”

    “别那么说劳伦。”尽管珊德拉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却还是忍不住问:“不过你说的这件事情大概有十年了吧?”

    “这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过这确实不重要,”珊德拉注意到自己的前后矛盾,苦笑了一下,“我是说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告诉你。关于到底是谁出卖了莉莉。”

    她不知是否该庆幸在这样的对话之后提起莉莉,但本能地认为自己不该轻易提起这个名字。和伊丽莎白的死一样,珊德拉将自己的缺席看作某种罪过,或是未被履行的义务。理智告诉她一切早已发生,但深沉的阴霾在她心底岿然不动,而摄魂怪又唤醒了它。

    西弗勒斯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可见他在进入正题之前还有别的话想说,但珊德拉已经决定要彻底结束关于自己的话题。

    “听我说,西弗勒斯,”她尽可能平静地说,“我想强调,这些都不是你的过错。假如你认为自己要负担部分责任,那我希望……这部分非常小。有人把波特家所在的位置透露给了伏地魔,而魔法部给布莱克定的罪名里就有这一项。但在他的回忆里,他们瞒着邓布利多把保密人调换成了彼得·佩迪鲁——这个人没有死。他逃走了,十有九就躲在世界上的某根下水道里苟延残喘。”

    西弗勒斯的脸色变得铁青。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你是说他变成老鼠藏了起来。”

    “是的,”珊德拉说,“劳伦见过他们练习阿尼玛格斯,其他人叫佩迪鲁‘虫尾巴’——因此她也曾经猜想过真凶以阿尼玛格斯形态逃亡了……她一开始就没有怀疑卢平。这点我和她的直觉相似。”

    “假设要给波特的那几个朋友打分,我想佩迪鲁应当是最不可信的那一个——但不那么了解他们的人或许会怀疑那个狼人。”西弗勒斯说,仿佛正在咀嚼鼻涕虫。

    珊德拉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说道:“卢平的身份确实更容易受人猜疑,只是那时候魔法部好像生怕错过一件大功。可以理解。”

    “如果我的记忆无误,名义上负责那桩案子的职员升职了。”西弗勒斯又冷静地说。

    珊德拉平静地点点头。“算得上是捷径——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找到那只老鼠,把他关进阿兹卡班。当然,我们也可以误伤它,比如用失败的魔药把它毒死,应该不用负法律责任。”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珊德拉停顿了一下,最终说:“是啊。”

    西弗勒斯看着珊德拉的眼睛,想要洞悉其中蕴含的一切想法。想要为布莱克洗清罪名,她是怎么想的?为了她学生时期的好友,为了和她毫不相干的波特,又或者是……

    “其实我也希望他吃点苦头,但我和劳伦已经谈好了条件。”珊德拉柔和的语调打断了他的思路,“我想我们应该不亏。”

    “这样事情就清晰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出于好心。”西弗勒斯甩了甩长袍,似乎心情不错。

    “可能也有吧。”珊德拉希望西弗勒斯不要问起她和西里斯谈了怎样的条件,而他确实默契地没有追问,尽管预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何况珊德拉的状态让他现在只想催她休息。

    “情况我已经明白了,现在你需要休息。”

    珊德拉站起身来,“不,我需要先通知邓布利多。”

    “不用你来做。”先于她从旅行长袍的口袋里拿出魔杖,西弗勒斯已经指挥一支灰褐色的羽毛笔与一张信笺飘到了半空中。他简短地口述了珊德拉告知的情况,羽毛笔一字不差地将它们自动记录了下来。他目送书写完毕的羽毛笔重新落回桌面,又强调了一遍:“你必须休息。”

    “我确实有点困,”珊德拉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不知为何,一种温暖的感觉正在瓦解她的注意力。西弗勒斯忍住想要说教一番的冲动,将她抱了起来。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希望你还记得我也是个活人。”西弗勒斯讽刺道,“或者你认为我过于柔弱。”

    珊德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有时很幽默,西弗勒斯。”

    “看来这个配方确实有效,”西弗勒斯冷冷地说,缓慢地让她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床或许有些硬,”他见珊德拉躺得十分拘谨,又补充道,“可以换成软一些的床垫,如果你需要。”

    “没关系的,我休息一会儿就好。”珊德拉说道,“如果校长需要我过去,麻烦你叫我一声。”

    而且主要的问题应该不是床垫的硬度,而是床的主人是谁——她迷糊地想。

    “我在药剂里加过微量的缬草枝,你会睡得很熟。”言外之意就是他不会叫醒她。

    没有回应,珊德拉已经合起双眼,呼吸平稳。

    西弗勒斯仍然站在逆光里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她的胸口忽然停止起伏,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生怕靠近一步都会惊扰她的休息。珊德拉忽然翻了个身,蜷缩起来。

    他忍不住俯身,低下头看她已经稍微恢复了一些血色的面颊。

    这很好,她没事。

    他想,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极轻地带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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