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店小二陈述之时,连锦心念一动,退到一旁,叫来了一个小乞丐,低头嘱咐了几句。小乞丐很快就绕到了另一旁,走到谢洵的身后,将原话进行了转述。

    谢洵抬起目光,眼神正与连锦撞到一处,面色沉凝向她点了点头。

    堂上,店小二将当日所见又重新说了一遍。

    丁元俭发问:“薛望,对于证人的证词,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薛望在牢中这数月,早已将气性都磨尽了,连回话都费力地很,虚弱地回道:“草民此前就解释过,草民一进客栈的房间就被人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丁元俭似是早就预料道他会这么回答,紧接着问道:“那你可有什么证据或是证人,能证实你说的话?”

    薛望语塞。

    若是他有证据,他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了。

    丁元俭扯了扯眼皮,露出一抹轻蔑的笑:“那就是没有证据咯?”

    这案件本是他部下的官员所判,重审一事不管是于大理寺还是于他而言,都相当被动。为了维护陛下对大理寺的信任,他主动请缨担任重审的主官,便是要速战速决,尽快让这案子成为板上钉钉的铁案。

    他故意向徐嗣年做出问询的姿态:“徐大人,您是陛下钦定的监审,您看这……”

    徐嗣年早看出了丁元俭的急切,但他却有自己的主意。

    “丁大人,此案陛下尤为关注,不仅令老夫监审,更令五城兵马司和靖察司共同调查。倒不知谢大人那儿可有发现什么新证据。”

    丁元俭在心中暗道徐嗣年老谋深算。五城兵马司和靖察司若有证据,早就上呈了,何必等到现在?在堂上故意问起,便是逼着他们承认自己这多日调查,毫无所获。既彰显了案件公平,又向陛下证明了,当初靖察司和五城兵马司在这案件上横插一脚的武断和失策。

    谢洵闻言从容起身,向在座诸人作了一个揖礼,朗声道:“徐大人,还有三法司的诸位主官大人,下官确实发现了一些新线索,不知可否允许下官对嫌疑人与证人进行详细的盘问。”

    丁元俭没想到他竟真有线索,一时失语。

    倒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冯粲看出了丁元俭想要在案件上耍的心眼,想起来贡院前太后的再三嘱托,先他一步开口道:“既是有了新线索,谢大人尽可询问。”

    谢洵感激地向冯粲行了一礼,若有所思地向沈崇点头示意后,一步一步走到堂下薛望的身前,缓声道:“薛望,还请先将你的年龄、籍贯、生平履历向诸位大人通报一遍。”

    “等等,谢大人,你说的这些……案卷上不是都有吗,何必浪费时间?”丁元俭不耐地打断。

    谢洵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丁大人,薛望与丁峤是同窗,亦是同乡。下官问的这些问题,直接关系到他的杀人动机。既是重审,自该重新问一遍。”

    “丁大人,这案子虽然你熟悉,但堂下这么多百姓可不一定熟悉。”一直沉默在旁的刑部尚书曹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打了个圆场,“既是公开庭审,谢大人问得细一些,也无可厚非。”

    曹显的品阶资历皆高于丁元俭,他发了话,丁元俭不好驳回,只得听任谢洵。

    薛望将自己的生平履历详细地陈述了一遍后,谢洵不慌不忙地接着道:“下面,请你将你和丁峤相识的经过说一说吧,说的详细些。”

    薛望眸光中露出些许疑惑,但他深知沈崇不会害自己,便依照他所说,娓娓道来:“我和丁峤自小便是邻居……”

    堂上,谢洵有条不紊地向薛望逐一征询他和丁峤相处的细节。堂下,连锦和沈崇心急如焚地不住向外张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升上正空,谢洵将案件当中能问的细节都问了一遍,但裴宴安还是没有出现。这时徐嗣年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谢洵。

    “谢大人,你这翻来覆去问的不过是丁峤和薛望从前的关系。就算能证实他们曾经确实关系很好,但店小二的证词早就已经挑明,二人的关系破裂,所以,从前的事情问的再多,对本案的破解并没有任何意义。陛下许给五城兵马司和靖察司这么长时间的调查,谢大人所说的新线索该不会仅仅只是这些吧?”

    说着,徐嗣年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道:“谢大人,陛下和太后娘娘可都在等着这案子重审的结果呢,你若没有新的证据,还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谢洵原想说些什么辩驳,但当他的目光掠过人群,他清晰地看见连锦向他默默摇了摇头。

    恰好这时,冯粲接过了徐嗣年的话茬:“既然五城兵马司没有找到新的证据,倒不知靖察司这边进展如何?”

    丁元俭冷笑了一声:“冯大人,你看靖察司的裴指挥使都不曾到场,想必是没有新的证据要提交,不若就此结案吧。”

    连锦紧紧盯着公堂之上,正努力想着拖延时间的办法,忽一转头,张莺不见了。

    她在人群中寻了好一会儿,猛然发现,张莺竟走到了围观百姓的最前排。

    她是想自己出面替薛望作证吗?!

    连锦呼吸一紧,赶忙跟了过去,想要拦下她。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张莺挡到身后。

    “且慢,我有证据!”

    沈崇默默看了张莺一眼,高喊一声,先她一步翻身跃到堂上。

    连锦趁机将张莺拉回到人群中,死死攥住她的手。

    “连锦,沈大人他……他手中明明没有新证据啊……”张莺担心地望向连锦。

    此时连锦多少已经猜到沈崇想做什么了。她摁住张莺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裴大人已经找到了新证人,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不管是沈崇,还是我……我们都不会让你去冒险。”

    张莺死死咬着嘴唇,眼眶蓦地红了。

    这时沈崇已经走到了堂中,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在心中道:“裴宴安,要是这样你还赶不上,老子揍不死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薛望是无辜的,杀死丁峤的真正凶手,是翰林院修撰蒋煜。”

    此言一出,台下引起哗然大波。

    谢洵径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目光惊异地死死盯着他,那目光仿佛在说:“你疯了吗?!”

    沈崇也只当做没看见,眼前的情形,只有将水搅浑了,才能最大限度地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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