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种着大片大片的白色栀子花，沈知年和辛睿沿着步行小路慢悠悠走着，初夏微凉的风裹挟着清甜的花香迎面拂过。
“这就是高考吗？”
走在路上，沈知年叹了口气。
“虽然之前也考过试，拿过offer，但那个时候，爸妈根本不当回事，知道有学上就满意了，买机票准备出国的时候，还差点买错了国家。但这几天，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玻璃做的，好像但凡他们对我大点声说话，我就会碎了。”
辛睿与他并肩同行，二人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她说：“毕竟对于很多人而言，一次的考试就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轨迹。”
“我现在终于是理解了，为什么当初我说我不想出国，想参加高考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是疯了。”
“难道不是吗？”辛睿摇了摇头，“多少人想出国却没有条件，可你却对这些说不要就不要，你知道这有多招人恨吗？”
“可这是我想了很久很久才作出的决定。”沈知年侧身看着辛睿，一本正经地说，“你想啊，小妹身体不好，爸妈年纪越来越大，还得照顾那么大个公司，万一以后出了点什么事，我人在国外赶都赶不回来。至于在哪里读大学，对于我这种不爱学习的人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既然这样，果然还是回国比较好。”
“这个想法，你有和小妹说过吗？”
“说过啊。”
“那她怎么说？”
“她说我有病。”
辛睿无言一笑，“她说得对。”
沈知年抬高了下巴，不服气道：“我知道你们不理解，但我一点都不为这个决定后悔。你就是最好的证明啊。我要是真的出了国，又怎么可能会再遇见你？”
辛睿对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
“……们。”沈知年心虚地补上一个字。
辛睿低头笑了笑，没戳穿他。
沈知年咳了咳，转移话题道：“诶，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辛睿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说：“前几天你不是问了英语作文的问题吧？我把最常用的例句和模板都抄在上面了。英语考试前你再扫几眼，能用到一点算一点。”
沈知年接过笔记本，怏怏地低下头，说：“就为了这事儿啊……”
辛睿侧头观察他的表情，“我辛辛苦苦抄了好几天，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他委屈唧唧地说：“我没别的意思……我会好好看的。”
“噗。”辛睿绷着脸许久，瞧着他满脸不失落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沈知年一脸懵圈，“你笑什么？”
辛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面对面正视着他，说：“刚刚逗你的，送笔记只是顺路，我今天来呢，当然是来给你加油的。”
沈知年黯淡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先是露出惊喜的笑容，脸上一红，又扭捏地摸了摸脖子。
“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不用特地跑一趟的。但你非要来的话，我也很感谢的。”
辛睿说：“我知道，大部分人都对你有偏见，觉得你想参加高考只是一时兴起，也不指望你真的能考上什么好学校。说实话，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的确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些日子，你亲眼目睹了你所有的努力，你是怎么一点点进步的，我比谁都清楚。”
辛睿很少会一下子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沈知年注视着她，一会儿盯着她的眼睛，一会儿又控制不住看着她脸上的其他部位，她的眉毛、她的鼻尖、她的唇……
“所以，沈知年，不管是为了让别人看见，还是为了让你自己看见——”
辛睿的话语和手掌同时重重地拍在沈知年身上，他绷紧了后背，听见她说：
“哪怕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向前跑吧，别留遗憾。”
“嗯。”
沈知年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他说：“前面的路是什么样子，我先替你去看看。”
·
三个月后。
今年的高考，万川中学的升学率再创新高，将本市其他高中远远甩在了身后，“高考光荣榜”在校外连挂了三个月，直到新学期开启后，才恋恋不舍地换成了新一届高三的月考表彰榜。
9月的天气依旧炎热，即使是夜间也并没有凉快到哪里去。晚自习后，沈见岁刚走出校门，刘海就被汗水打湿了。
她叫苦连天：“好热啊。为什么都已经9月了，天气还这么热啊？我好讨厌夏天啊。”
辛睿虽没有接话，抹去汗水的动作却说明了同样的心情。
东江的夏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对了。”辛睿忽然想到，“这几天你怎么是走路回家的？你的司机呢？”
沈见岁一提这事儿就来气，“上个星期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要多晒太阳多运动，我妈就把司机给撤走了，说让我每天走路上下学，就当是锻炼了。”
说话间她正要走过十字路口，刚要踏上马路，一辆车呼啸着从一旁窜过，停在了她们的面前。
沈见岁被吓了一跳，当场破口大骂：“会不会开车啊！差点碾到我的脚！”
说完，瞥见车上贴着黄底红字的“实习”贴纸。
她还想追着对方再损几句，车窗很快摇了下来。
沈知年坐在驾驶座上，扬着笑脸朝她们招了招手。
“好巧啊两位同学，我正好顺路，要不要送你们回家？”
沈见岁当场翻了个白眼，“上个星期刚拿的驾照，你有胆子载客，我还没胆子坐呢。我、惜、命。”
辛睿看清是沈知年后，先是下意识地扬起了嘴角，但随即又想起什么，很快压住嘴角，微微蹙起了眉。
高考后，沈知年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名校，但起码是个正规合法的本科。最重要的是，这学校离家近，就在本省的省会建陵，坐高铁一个小时就到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沈知年就像是没了紧箍咒的孙猴子，彻底放飞了自我，将过去想干但不能干的事情统统做了个遍，甚至还拽着他的好哥们去新疆、西藏、青海跑了一圈。
辛睿还记得，某天半夜，她突然收到沈知年躺在床上吸氧的自拍，差点以为他要死在外面了。
好在，经过一个暑假，沈知年只是肤色黑了一个度，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当然，臭美如他，当然也没少在自己的造型上瞎折腾。发现自己肤色无法拯救后，他立马去理发店换了个发型，将本就自然卷的头发彻底烫成了卷发。
明明只是一些小小的变化，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一样了。他本就长着一张不乖巧的脸，即使含着棒棒糖也像是一根烟，如今脱去了校服，愈发显得恣情、张扬。
也愈发，让她挪不开眼。
沈知年探出头来，问辛睿：“小妹愿意走路回去，就让她走吧。你上车吗？”
辛睿点点头，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沈知年开着车扬长而去，沈见岁被喷了一脸汽车尾气，气得只能跺脚。
辛睿一向不爱坐汽车，一闻到车内那股由汽油和皮革混合的臭味，她就觉得头晕想吐。
但沈知年的车内挂着车载香薰，有股淡淡的药草香，闻着很是舒心。
虽然刚刚拿到驾照，但沈知年的开车技术还算不错，车速不快，也很稳当，很让乘客安心。
辛睿打量了一番车内的情况，说：“这车不是新的。”
沈知年注视着道路前方，回答道：“当然不是新的，这是我们家的旧车，临时给我开出来练练手。我在大学里也用不到车，没必要买。”
提到“大学”两个字，辛睿敛了敛神色，问：“你怎么又回东江了？一个月能回来四五趟，你都不用上课的吗？”
沈知年满不在乎地说：“哎呀，东江和建陵离得这么近，我周末多回来看看你……和小妹，不是挺好的。”
“我怎么记得你军训后回来那次，在家里一连待了四天还不肯走，说什么，东江和建陵离得太远，回来一次不容易。”辛睿瞟他一眼，“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前方红绿灯，沈知年猛地一个急刹车，还好系着安全带，两个人才没冲到前方。
沈知年知道辛睿正看着自己，却仍旧直视着前方，说：“我才刚开学，在建陵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朋友，待着没意思。等再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和同学们熟悉了，就好了。”
绿灯亮起，汽车仍未动，辛睿提醒道：“到时间，该走了。”
第二天，沈知年给辛睿发消息，说自己回学校上课了。
过了几天后，中午，辛睿正和朋友们在食堂吃饭，周围的学生们突然骚动起来，不少女生都站了起来，直直地朝她身后看。
辛睿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沈知年戴着墨镜、脖子上挂着耳机，手里提着一份沉重的外卖包裹，笔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在学生们起哄的嘈杂声中，辛睿平静地算了算。
今天是周二，距离上一次见到本该在建陵读书的沈知年，才仅仅过去三天。
“这就是高考吗？”
走在路上，沈知年叹了口气。
“虽然之前也考过试，拿过offer，但那个时候，爸妈根本不当回事，知道有学上就满意了，买机票准备出国的时候，还差点买错了国家。但这几天，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玻璃做的，好像但凡他们对我大点声说话，我就会碎了。”
辛睿与他并肩同行，二人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她说：“毕竟对于很多人而言，一次的考试就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轨迹。”
“我现在终于是理解了，为什么当初我说我不想出国，想参加高考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是疯了。”
“难道不是吗？”辛睿摇了摇头，“多少人想出国却没有条件，可你却对这些说不要就不要，你知道这有多招人恨吗？”
“可这是我想了很久很久才作出的决定。”沈知年侧身看着辛睿，一本正经地说，“你想啊，小妹身体不好，爸妈年纪越来越大，还得照顾那么大个公司，万一以后出了点什么事，我人在国外赶都赶不回来。至于在哪里读大学，对于我这种不爱学习的人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既然这样，果然还是回国比较好。”
“这个想法，你有和小妹说过吗？”
“说过啊。”
“那她怎么说？”
“她说我有病。”
辛睿无言一笑，“她说得对。”
沈知年抬高了下巴，不服气道：“我知道你们不理解，但我一点都不为这个决定后悔。你就是最好的证明啊。我要是真的出了国，又怎么可能会再遇见你？”
辛睿对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
“……们。”沈知年心虚地补上一个字。
辛睿低头笑了笑，没戳穿他。
沈知年咳了咳，转移话题道：“诶，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辛睿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说：“前几天你不是问了英语作文的问题吧？我把最常用的例句和模板都抄在上面了。英语考试前你再扫几眼，能用到一点算一点。”
沈知年接过笔记本，怏怏地低下头，说：“就为了这事儿啊……”
辛睿侧头观察他的表情，“我辛辛苦苦抄了好几天，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他委屈唧唧地说：“我没别的意思……我会好好看的。”
“噗。”辛睿绷着脸许久，瞧着他满脸不失落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沈知年一脸懵圈，“你笑什么？”
辛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面对面正视着他，说：“刚刚逗你的，送笔记只是顺路，我今天来呢，当然是来给你加油的。”
沈知年黯淡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先是露出惊喜的笑容，脸上一红，又扭捏地摸了摸脖子。
“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不用特地跑一趟的。但你非要来的话，我也很感谢的。”
辛睿说：“我知道，大部分人都对你有偏见，觉得你想参加高考只是一时兴起，也不指望你真的能考上什么好学校。说实话，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的确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些日子，你亲眼目睹了你所有的努力，你是怎么一点点进步的，我比谁都清楚。”
辛睿很少会一下子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沈知年注视着她，一会儿盯着她的眼睛，一会儿又控制不住看着她脸上的其他部位，她的眉毛、她的鼻尖、她的唇……
“所以，沈知年，不管是为了让别人看见，还是为了让你自己看见——”
辛睿的话语和手掌同时重重地拍在沈知年身上，他绷紧了后背，听见她说：
“哪怕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向前跑吧，别留遗憾。”
“嗯。”
沈知年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他说：“前面的路是什么样子，我先替你去看看。”
·
三个月后。
今年的高考，万川中学的升学率再创新高，将本市其他高中远远甩在了身后，“高考光荣榜”在校外连挂了三个月，直到新学期开启后，才恋恋不舍地换成了新一届高三的月考表彰榜。
9月的天气依旧炎热，即使是夜间也并没有凉快到哪里去。晚自习后，沈见岁刚走出校门，刘海就被汗水打湿了。
她叫苦连天：“好热啊。为什么都已经9月了，天气还这么热啊？我好讨厌夏天啊。”
辛睿虽没有接话，抹去汗水的动作却说明了同样的心情。
东江的夏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对了。”辛睿忽然想到，“这几天你怎么是走路回家的？你的司机呢？”
沈见岁一提这事儿就来气，“上个星期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要多晒太阳多运动，我妈就把司机给撤走了，说让我每天走路上下学，就当是锻炼了。”
说话间她正要走过十字路口，刚要踏上马路，一辆车呼啸着从一旁窜过，停在了她们的面前。
沈见岁被吓了一跳，当场破口大骂：“会不会开车啊！差点碾到我的脚！”
说完，瞥见车上贴着黄底红字的“实习”贴纸。
她还想追着对方再损几句，车窗很快摇了下来。
沈知年坐在驾驶座上，扬着笑脸朝她们招了招手。
“好巧啊两位同学，我正好顺路，要不要送你们回家？”
沈见岁当场翻了个白眼，“上个星期刚拿的驾照，你有胆子载客，我还没胆子坐呢。我、惜、命。”
辛睿看清是沈知年后，先是下意识地扬起了嘴角，但随即又想起什么，很快压住嘴角，微微蹙起了眉。
高考后，沈知年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名校，但起码是个正规合法的本科。最重要的是，这学校离家近，就在本省的省会建陵，坐高铁一个小时就到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沈知年就像是没了紧箍咒的孙猴子，彻底放飞了自我，将过去想干但不能干的事情统统做了个遍，甚至还拽着他的好哥们去新疆、西藏、青海跑了一圈。
辛睿还记得，某天半夜，她突然收到沈知年躺在床上吸氧的自拍，差点以为他要死在外面了。
好在，经过一个暑假，沈知年只是肤色黑了一个度，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当然，臭美如他，当然也没少在自己的造型上瞎折腾。发现自己肤色无法拯救后，他立马去理发店换了个发型，将本就自然卷的头发彻底烫成了卷发。
明明只是一些小小的变化，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一样了。他本就长着一张不乖巧的脸，即使含着棒棒糖也像是一根烟，如今脱去了校服，愈发显得恣情、张扬。
也愈发，让她挪不开眼。
沈知年探出头来，问辛睿：“小妹愿意走路回去，就让她走吧。你上车吗？”
辛睿点点头，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沈知年开着车扬长而去，沈见岁被喷了一脸汽车尾气，气得只能跺脚。
辛睿一向不爱坐汽车，一闻到车内那股由汽油和皮革混合的臭味，她就觉得头晕想吐。
但沈知年的车内挂着车载香薰，有股淡淡的药草香，闻着很是舒心。
虽然刚刚拿到驾照，但沈知年的开车技术还算不错，车速不快，也很稳当，很让乘客安心。
辛睿打量了一番车内的情况，说：“这车不是新的。”
沈知年注视着道路前方，回答道：“当然不是新的，这是我们家的旧车，临时给我开出来练练手。我在大学里也用不到车，没必要买。”
提到“大学”两个字，辛睿敛了敛神色，问：“你怎么又回东江了？一个月能回来四五趟，你都不用上课的吗？”
沈知年满不在乎地说：“哎呀，东江和建陵离得这么近，我周末多回来看看你……和小妹，不是挺好的。”
“我怎么记得你军训后回来那次，在家里一连待了四天还不肯走，说什么，东江和建陵离得太远，回来一次不容易。”辛睿瞟他一眼，“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前方红绿灯，沈知年猛地一个急刹车，还好系着安全带，两个人才没冲到前方。
沈知年知道辛睿正看着自己，却仍旧直视着前方，说：“我才刚开学，在建陵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朋友，待着没意思。等再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和同学们熟悉了，就好了。”
绿灯亮起，汽车仍未动，辛睿提醒道：“到时间，该走了。”
第二天，沈知年给辛睿发消息，说自己回学校上课了。
过了几天后，中午，辛睿正和朋友们在食堂吃饭，周围的学生们突然骚动起来，不少女生都站了起来，直直地朝她身后看。
辛睿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沈知年戴着墨镜、脖子上挂着耳机，手里提着一份沉重的外卖包裹，笔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在学生们起哄的嘈杂声中，辛睿平静地算了算。
今天是周二，距离上一次见到本该在建陵读书的沈知年，才仅仅过去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