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的假期却下起了雨,院子里的花盆忘了收回来,经过一夜折磨都已凋零得不成样子,和满地的落叶一同反哺大地。

    沈知年坐在院子里发呆,满地狼狈都入不了他的眼。

    早晨刚出了会儿太阳,细雨很快又飘了起来。沈知年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头发很快被打得半湿。

    沈见岁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爸拿来一把伞塞在她手里,二话不说将人推了出去。

    沈见岁叹了口气,撑起伞,走到了沈知年的身边。

    “喂,下雨了,回屋吧。”

    沈知年睫毛微颤,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看向了她,双眼因睡眠而充血,唇边也生出了青色的胡茬。

    沈见岁习惯了他没大脑也没烦恼的样子,乍一见他丢了魂的样子,很难不被吓一跳。

    她咳了两声,把揶揄的话咽了回去,罕见地用温和的语气说:

    “我去问过方若晴了,她说她也感觉到了,最近辛睿的状态确实不太好,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这两个星期,她经常丢三落四,精神不太集中。以她的性格来说,如果不是状态糟糕到一定程度,是不会犯这些错误的。”

    沈知年眨了眨眼睛,空洞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焦点。

    沈见岁擦了擦凳子上的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兄妹二人并肩坐在同一把伞下。

    她说:“所以,昨天她那么说,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可能只是突然间情绪爆发吧。”

    “我知道,她看起来比我更难受……”沈知年低着头,声音微哑,“可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她?她现在。可能根本就不想看见我。”

    “说不定对她而言,你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

    “什么都不做?”

    “设身处地想一想就能明白吧。”沈见岁啧了两声,“如果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你因为担心我身体不好,所以三天两头从建陵赶回来,要么不上课,要么极限赶路,还放弃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旅行,我肯定早就让你滚了。”

    “可我并不……”沈知年试图为自己辩解,刚一开口却又顿住。他眼眸转动,想了许久,又喃喃道,“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压力,可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是她的。”

    沈见岁欣慰地说:“你终于明白了。”

    头顶的乌云被风吹散,天边逐渐放晴。她将手伸出伞外,掌心干爽,于是收了伞,搁在一边。

    “其实我觉得她说的也挺对的。”她忽然又说。

    沈知年问:“你指什么?”

    沈见岁说:“她说你应该先过好自己的生活,这话没毛病啊。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就应该做一些大学生该做的事情,要么好好学习,要么四处游历,多长长见识,去不同的的地方认识不同的人。而且——”

    她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爸爸正站在玻璃落地窗后窥视他们的交谈,她压低了声音,对沈知年说:

    “而且啊,世界上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女孩子,如果你都见识过之后,还是觉得她最好,那或许才是真的喜欢。”

    沈知年眉头一蹙,“没有这个必要吧?”

    “当然有。”沈见岁笃定地说,“爱和恨、好和坏,都是比较出来的。”

    沈知年越听越不对劲,在她的脑门儿上敲了敲,“你这都是哪里来的歪理?照这么说,等你上了大学,见到更多形形色色的男生,你就可以彻底把那个臭小子抛之脑后了?”

    沈见岁故作不解:“臭小子?哪个臭小子?什么臭小子?”

    沈知年无奈摇头。

    “总之啊,我的意思是说……并不是你一味地为她好、为她牺牲,她就理应感激涕零,接受你的全部奉献。不是这样的。”

    沈见岁将话题拉了回去,“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从来没有看不起过辛睿,对吧?”

    沈知年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啊。”

    “为什么呢?”

    “这有什么为什么?我和她都是一样的人,谁又凭什么去看不起谁?”

    沈见岁抖了抖伞上的水,问:“那既然你们是平等的,你为什么又总是把自己放在她的顺位之后?”

    “我……”

    沈知年本能地想要否认。

    可话到嘴边,脑海中想过自己的种种行为,良心起了作用,让他说不出口。

    雨过天晴,沈见岁将手搭在额前,眺望天边的日光,说:“拜托,自贬也是一种不平等。”

    她想了想,也自我反省道:“说起来,我之前也是没想明白,总把她的事情告诉你,虽然没主动提,但其实心里还是在期盼你回来,帮她解决这些问题。看来我以后也得管好自己的嘴才行。”

    残留的雨水从屋檐的边角落下,滴答滴答作响,如同敲在人心里。

    半晌后,沈知年问:“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沈见岁说:“该干嘛还干嘛去。”

    “什么意思?”

    “按照原本的计划,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在东京帮我代购漫画呢?”沈见岁打开了购票软件,“虽然小长假游客多,但去东京的机票,总还能剩下那么一两张吧?”

    沈知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立刻就要往卧室跑。

    沈见岁叫住他:“喂,你干嘛去?”

    “收拾行李啊,我现在就去机场!”

    “不是……你能不能稍微动下脑子、思考一下再做决定啊?你以为东京是东江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沈见岁气得翻白眼。

    沈知年半只脚踏进了客厅,回头看着她说:“有什么好想的?你们是聪明人,做事总要左思右想,选个最优解。但我这样的人,脑子笨,能想出个解法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与其白费功夫想那么多,还不如直接干。狭路相逢勇者胜啊。”

    沈爸爸飞身坐回了沙发上,高高举起报纸,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兄妹俩的对话。

    “喂。”沈见岁又喊了一声,“刚才那些话,我是以辛睿的朋友的十分说的。但如果作为沈知年的妹妹,我还是想再问问你——”

    “客观来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以后一定会遇见更多不一样的、优秀的人,你确定,不要再看看?”

    沈知年摆了摆手,走了,“没那个必要。”

    沈见岁仰头看着出现在天空的彩虹,喃喃道:“有时候做人蠢一点,其实也挺让人羡慕的。”

    ·

    整个国庆假期,辛睿都将自己闷在家里,除了出门买菜外,哪里也没有去。

    家务事是做不尽的,作业也是写不完的。她将自己埋进这两样无穷无尽的工作中,忙碌起来,脑子里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心情也才能平静下来。

    就这么待到第四天,表妹如如来敲门,送来了姨妈自己做的梅干菜和一些点心。

    如如是去补习班之前顺路来送的,走的时候还抱怨了一句:“姐,发消息给你怎么不回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辛睿这才想起自己好几天没碰手机了。

    如如走后,她从沙发缝里找到手机时,手机已经是没电关机的状态。

    插上充电线,没过多久,未读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了出来。

    聊天列表上,沈知年的聊天框排在最上方,名字的后头跟着一个醒目的红圈,上面写着数字“45”,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辛睿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进去。

    在过去两天,沈知年给她发了很多消息,配了大量的图片和视频。

    辛睿滑倒了聊天记录的最上方,从他第一天发送的信息开始看起。

    「我到机场了,运气挺好,赶上了今天最后的一趟航班。」

    沈知年拍下了自己的登机牌发给她,晚上六点的航班,九点多就能抵达东京。

    在后面的文字,简直可以看做是他的旅行全记录。

    「不愧是商务舱,隔壁的大哥上了飞机还在打电话,张口闭口就是上亿的买卖。」

    「下飞机了!现在去吃宵夜,跟罗宏一起。让他白等了一天,我得请他吃顿饭。」

    配图是沈知年在机场的自拍,身后的指路牌上的文字已经是日语。

    「我靠,罗宏这小子挑的什么破餐厅,就那么一点生鱼片,我都没吃饱,竟然要上千块,我要揍扁他。」

    嘴上这样骂着,却将生鱼片颠来倒去拍了十几张图。

    再往下滑,说话人的语气突然变了。

    「学妹好。我就是罗宏。沈知年这小子已被我打趴在脚下,短时间内你估计是联系不上他了,别担心,死不了。」

    接在这段话后面的,是一段视频。

    视频是从罗宏的视角拍摄的,镜头很晃,勉强能辨认出镜头对面的人是沈知年,此刻正面朝下趴在沙发上,被罗宏钳制得死死的,像一条待宰的三文鱼。

    视频中依稀还能听见沈知年的呼喊:“你小子!!把我请你吃的生鱼片吐出来!!”

    辛睿捧着手机,忍不住笑了出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沈知年才夺回了手机的使用权,给辛睿发了一大串问号。

    「罗宏昨天给你发什么了?他把我聊天记录删了,我靠,我现在啥都看不见。」

    「这小子人很混,不管他发什么你都当没看见就行,千万别理他。」

    「千万别啊!!」

    显然,沈知年并不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已经被发送到了网络的另一端,他很快就恢复了心情,继续直播自己旅行中的所见所闻。

    在一大串食物和景点照片的最后,沈知年发了这样一段文字:

    「刚刚去买明信片了,答应过你的,每去一个地方就会给你寄一张明信片。但要等明信片寄回国,还要很久很久,我实在等不了了,就想先告诉你,我在这边玩得很开心、过得很好。」

    「安心,我可是沈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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