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魔两道虽和平了十余年,表面平静之下却是暗潮汹涌,身为正道之首,林羡渔理所应当掌握魔道首脑的动向。

    萧天琅是萧以容的兄长,执掌彩云教近二十年,萧以容被镇压在苍梧之渊后,彩云教的圣女之位由他的独女姒灵疆接任。

    这位圣女,如今约莫十六年华,也正是萧烬的表妹。

    姒灵疆一双眼只看着萧烬,眼中隐有委屈,道:“烬哥哥,对我来说,天底下没有比你更要紧的事。”

    这女子大胆又泼辣,对心上人毫不掩饰心中的爱慕,也并不遮掩她对林羡渔的嫉妒,见萧烬低头不语,却紧紧揽着怀中的女子不松手,不由怒上心头,道:“算起来,烬哥哥身为魔尊,才不该在一个女人身上耗费心神!”

    萧烬抬眸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于我而言,这世间也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事。”

    “啪!”

    姒灵疆手中的筷子陡然折断,尖头扎进她手心,她“嘶”了一声,丢开筷子捧住受伤那只手,抬眼时眼泪已然落了下来:“烬哥哥,你当真如此狠心?”

    林羡渔不动声色地戳了戳萧烬,他的手在她背后轻拍两下以示安抚,对姒灵疆道:“既然受伤了,就去找巫医。”

    姒灵疆站在原地不走,看着二人咬牙道:“这个女人可是你的师父。”

    萧烬拍着林羡渔后背的手一顿,看姒灵疆的眸色带了些许冷意:“所以?”

    姒灵疆的身体微微一颤,倔强地想将话说完:“你和她二人的感情有违伦常,更有违天道,岂能为世人所容?”

    萧烬道:“本尊想做什么,还轮不到旁人来应允。”他顿了顿,直直看着姒灵疆道:“也包括你。”

    姒灵疆与他幼时相识,自打能开口说话起便追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烬哥哥”的唤,又一颗心扑在他身上,萧烬纵使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也总有些兄妹之谊,他甚少在她面前摆出魔尊的架子,这一次,却是第一回在她面前以“本尊”自称。

    姒灵疆一怔,豆大的眼泪便又涌了出来,刚想开口说话,萧烬却冷然道:“出去。”

    姒灵疆不可置信地僵了一瞬,见萧烬目色沉沉看了过来,眼底的冷意看得她脊背一寒。她自小身份尊贵,骄纵成性,任性起来连萧天琅都拿她没有办法,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冷脸呵斥,下意识便想撒泼。可魔尊的威压四面八方涌来,她还未开口便觉得喘不过气。

    她狠狠咬了咬牙,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姒灵疆抹着眼泪跑到门口,匆匆忙忙也没看前路,冷不防撞到一人身上,她满腹委屈正无处撒放,立时将气全撒在来人身上,抬头便喝:“你瞎了……”

    话未说完便吞了回去,来人正是萧天琅,见她泪眼汪汪,心疼不已,哪里还顾得上计较她的无礼,忙问道:“阿疆,你怎么了?谁敢欺负你?”

    姒灵疆扑在父亲怀里,“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眼前场景,哪里还需要她多说?这房里本就只有萧烬与林羡渔二人,更何况,彩云教内还有谁胆大包天敢惹圣女生气?

    萧天琅眼中掠过一抹怒意,待姒灵疆哭得声音小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拉着她往屋内走。

    姒灵疆站在原地,将手抽了回来,别扭地不肯看萧天琅。她方才挨了萧烬的冷脸,此刻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面对他了,哪怕明知父亲是想为自己出气。

    萧天琅也拿爱女没有办法,只得任由她站在门口,自己大踏步绕过屏风,大喇喇往厅中一站,抬手道:“尊上。”

    语气算不上十分恭敬,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父女二人在门口的动静早被萧烬和林羡渔听见,林羡渔觉得当着萧烬舅父的面和萧烬在床上搂成一团不成体统,挣扎了两下,萧烬却不肯放手,只抬手扯开了一旁床帏的束带。

    所以萧天琅进来之时,便只见到布帷后隐隐约约的人影,如今萧烬贵为魔尊,与他身份尊卑有别,他到底没敢径直挑开床帏。

    他拱手站在床前,布帷后的人影未动,也未应声。

    林羡渔看着萧烬的脸色,面对他的这位舅父,他的脸色比方才应付姒灵疆还要冷上几分,毫不掩饰自己对萧天琅的憎恶,林羡渔不由得愣了愣。

    萧烬与他的舅父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静了一瞬,萧烬才收起了眼中的恨意,声音平淡道:“舅舅。此间无外人,无须多礼。”

    萧天琅这才收起手,直起身来,道:“好。烬儿,你既然如此说,想必还是念着与舅舅往日的亲情。”

    萧烬道:“舅舅养育之恩,萧烬没齿难忘。”

    他表情平静,声音隔着床帷传出去,更是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也只有林羡渔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对他一举一动都再熟悉不过,才能看到隐在他眼底的浓浓冷意。

    甚至,她能隐约察觉到那几分微妙的恨意。

    萧天琅顿了一瞬,问道:“那便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魔尊,舅舅心里也欣慰,更高兴你能不忘本,还将我们视做你的家人。”

    他话锋一转:“既是一家人,那舅舅也有几句家常话想同你说说,想来你也不会怪舅舅僭越。烬儿,阿疆这孩子自小被我宠坏了,性子一贯娇纵,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也从不受委屈。别说哭了,她连眉头都没皱过,今日倒是头一回。舅舅想问你,刚才发生了何事?”

    他前几句话尚且算得客气,说到后来。便当真拿起了做长辈的架子来,语气也隐隐带了责问之意,几乎便要掀开帘子问上一句:“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儿,究竟是怎么被你弄哭了?”

    萧烬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过是我有些私事,不想让她插手罢了。”

    萧天琅的话里压着火气:“阿疆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的性子,虽然娇纵却也是明事理的。她既多嘴,想必这事一定事关重大,不仅仅是私事这么简单。”

    萧烬倒也不藏着掖着,径直问道:“感情一事,不算私事算什么?”

    萧天琅道:“你如今已是魔尊,自然与旁人不同。你的感情之事,事关魔道上下尊严和存亡,不能以私事论,更不可意气用事。”

    萧烬淡淡道:“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萧天琅干笑一声,道:“话说开了更好,阿疆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依我看,你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不若便将婚期定在下月。”

    林羡渔呼吸一滞,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抓紧。

    萧烬垂眸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抹微末的笑意,对萧天琅说话依然冷淡:“舅舅,我何时答应过这桩婚事?”

    林羡渔蓦地松了口气,瞥见萧烬眼中笑意,羞恼地抬手锤了他一拳,被他轻松截下,宽厚大掌包裹着她的拳头,便不松开了。

    萧天琅盯着布帷后朦胧的人影,沉沉道:“你与阿疆的婚约,自幼时便定下。你有那么多事都回忆不起来,记不得这桩,倒也情有可原,舅舅不怪你。”

    萧烬道:“是么?舅舅不说,我倒真是没半分印象。”

    萧天琅道:“那时你年幼,又无父无母,初回南疆,我担心你无处立足遭人欺凌,这才当众许下这门亲事。”

    萧烬道:“倒是多谢舅舅一番苦心了。如今已无人敢欺凌于我,不必再委屈灵疆。少时玩笑,也做不得真。”

    萧天琅道:“可不只是一个玩笑,婚约我在一帮之众面前亲口许下,我也是堂堂一教之主,总不好朝令夕改,叫教众如何看我?”

    萧烬轻笑了一声:“无妨。明日我便昭告于众,婚约是我主动作废,与舅舅和灵疆无关。”

    萧天琅似是深吸了一口气,话里的怒意更重了几分:“你如今是魔尊,眼界也是阔了,阿疆如今,是入不了烬儿的眼了?”

    萧烬淡淡:“从前现在,灵疆都是我的妹妹。往后,也只会是我的妹妹。”

    隐隐听到屏风之后,姒灵疆狠狠一跺脚,又气又恼的哼了一声。

    萧天琅拖长了声音,带着浓浓威胁意味,一字一顿道:“你幼时不抗拒这门婚事,如今翅膀硬了,当众失约,传出去只怕教众说你背信弃义。”

    “是不是我背信弃义,舅舅心里清楚就行了。”萧烬丝毫不为所动,当即道:“至于旁人如何议论,难道我会在意?”

    “你!”萧天琅怒极,克制着自己掀开布帷直面萧烬的冲动,咬牙道:“难道阿疆的感受你也不顾及了?她对你一往情深,你便如此视而不见?”

    萧烬道:“舅舅,感情一事,勉强不得。”

    听到他如此斩钉截铁,不留分毫余地的回答,萧天琅一时脸色涨红,门口的姒灵疆更是深吸一口气,扭头哭着跑远了。

    萧天琅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好!你真是翅膀硬了,要不是阿疆非你不可,我早就……”

    “早就什么?”萧烬反问。

    萧天琅却咬紧牙关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他心知肚明,一旦说出口,他与萧烬之间的关系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但他如今早已不是萧烬的对手,若真走到那步,他必死无疑,为今之计只能忍气吞声,徐徐图之。

    这狼崽子,早知道当初他就应该亲自动手!

    萧天琅闭上眼深深吸气,半晌,终于冷静下来,道:“你不肯与阿疆成婚,便是为了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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