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在奇怪的氛围中结束了。
薛容玦此刻觉得宫宴之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脑袋昏沉只想早些回去休息，却又被薛皇后叫到椒房殿絮絮说了许久的话。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回忆她与薛勖霖幼时的一些事情。
二人自幼父母相继离去，叔父们却也没对两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动一动恻隐之心。姐姐只好入宫去做最底层的宫女来养活弟弟，可没想到弟弟为了能离姐姐近一些用姐姐攒下来的钱贿赂了宫中侍卫补上了一个缺。
姐弟二人在宫中相互扶持，却没想到命运十分优待他们二人，一步步地走到了如今。
“……也不知来日与你相见你父亲可会……”
薛容玦有些奇怪地看着薛皇后，她眼眶泛红，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飘渺脆弱。
薛皇后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阿玦快回去吧，我让侍卫送送你。”
“姑母，不必了，”薛容玦拉起薛皇后的手，冰凉又瘦弱，“宫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倒是姑母要好好养身子。若是父亲在天有灵，看到姑母如今的模样定会很心疼的。”
薛皇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笑容有些哀伤。
-
宫道狭长幽深，间隔有序的宫灯无法点亮这黑暗又无尽的宫道。
宫墙原本就是灰黑色，倒是完美地融入了这暗夜之中。寒风凛冽呼啸，过两日许是要下一场大雪，这寒风如同刀子般割着人的脸颊，脸颊硬生生地疼。
宫灯那盈盈橙光在风中飘摇若有若无、如梦如幻。
如筠和月红努力地挡在薛容玦身前，三人仿佛逆风在攀登，突然如筠像荒原中护崽的母狼将薛容玦挡在身后，双眸紧盯着前方一片漆黑怒声道：“谁在那里？”
前方之人缓步走出黑暗，在闪烁的宫灯下薛容玦看清了来人——
是牧平也。
如筠看了看薛容玦，她朝如筠点点头，如筠带着月红走开几步在前方等着她。
牧平也的双眸在黑暗中显得越发明亮，薛容玦抢在他开口前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牧平也上前一步将薛容玦揽在怀中，她的挣扎不过是隔靴搔痒。
“风大，小心着凉了。”
薛容玦：“账本是你拿走的对吗？”
-
薛容玦和薛琮两人这一日打算整理一下薛勖霖留下的书房。
推开书房入目所及便是窗边那一排绿植。
父亲的书房向来不让别人踏足，当他出征之时便由母亲替他照顾书房内的绿植，只是那些文竹早已疏于照顾变得枯黄。
窗前书桌旁的博山炉中还有未曾清理香灰，想来是母亲在书房内点燃的安神香，母亲离开前曾一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很久。
博山炉旁的书桌上覆满了一层灰尘，桌角的蜡烛燃到还剩一半，烛泪攀在蜡烛身侧，像是一滴欲坠未坠的泪滴；毛笔整整齐齐地挂在笔架之上，砚台里未用完的残墨已然干涸，这一切都昭示着流逝的时间。
唯有桌上的兵书还敞开着，仿佛随时会有人回来拿起它继续翻阅。
薛琮拿起这本兵书，面有怀念道：“这是阿爹为我讲解的第一本兵书。”
他翻阅着书，忽然笑了起来，指着某处予薛容玦瞧：“阿玦瞧，这是我那时听不懂偷偷画的阿爹。
“那时阿爹还因我不认真听打了我一顿呢。”
少年的笔触稚嫩，画下的父亲看不出与薛勖霖的相似之处，只是手中那把剑闪闪发光。
兄妹二人一边整理一边回忆着幼时时光。
只见月红慌慌张张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郡主……郡主不好了。”
薛容玦皱着眉，不满道：“怎么了？这是父亲的书房，不可如此冒失。”
“是。”月红垂首，看了看薛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薛容玦轻声与薛琮低语了几句，带着月红到了书房外：“你说。”
月红焦急道：“前些日子太子殿下交予郡主的账册，少……少了几本。”
“什么？你仔细说说。”
月红边喘气边用力地点了点头，生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话。
“奴婢按照郡主吩咐，将账册带回郡主府，小心地放在郡主书房的暗格内。
“今日郡主来为老爷整理书籍，奴婢便想着替郡主把书房打扫打扫，顺便瞧了一眼账册，就发现少了几册。”
薛容玦看着枯叶灰尘遍地的庭院，眼中的失望无法掩饰：“是谁呢？”
月红看着她面色发白，咬了咬牙道：“郡主，平日里除了您与奴婢以外，就只有小牧大人……能进您的书房。”
……
牧平也环着她的手紧了紧。沉默也许是他最好的回答。
“好，那我问你另一个问题，”薛容玦的声音仿佛有些哽咽，也许声音只是被风吹散了，“我父兄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我知道，他就是方贺。”
牧平也沉稳的声音产生了一丝裂痕：“我们确实有自己的计划，但薛将军与周小将军的死亡是意外……”
“意外？”薛容玦冷哼一声，“看来，他并没有告诉你当时战场上发生了什么。”
那一遍又一遍的场景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在梦中无数次向周俞安喊：“别去！回来！”
可，不过是徒劳而已。
她用力逃出了他的怀抱，寒风像蛇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身体，风吹得她的脸颊生疼，仿佛被小刀割破了皮肤。
可是，疼痛令她清醒。
她冰冷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一片黑暗，声音如同冬日寒冰坠地：“去问问你的朋友吧，看看他都在战场上做了什么。
“问问他，午夜梦回之时可曾梦到过我的父兄。
“快去吧，他在等你呢。”
她大步向前对月红和如筠道：“回薛府。”
只是，薛容玦看到了牧平也，却没有看到宫墙门洞深处站着的太子，风将二人的对话卷到了他的耳边。
他的身影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的眼眸闪过寒光。
寒风依旧呼啸，吹得人心冰凉。
牧平也回头看着薛容玦的身影越来越飘渺最终融入了黑暗。
出连贺走到他身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牧平也：“你好像始终没有告诉我当日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连贺看着他，抿了抿唇：“我有自己的私心。”
牧平也看向他：“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想听你一句实话。薛将军和周小将军之死和你有关吗？”
出连贺犹豫半晌还是咬咬牙点了点头。
牧平也冷笑一声：“你当初找我帮你，原来是为了利用我吗？”
出连贺此刻倒是有些着急：“不是的！你我兄弟多年，我怎会如此利用你。
“只是后来有人来寻我，与我说了一些话，心中有些私心便……
“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并未想害死薛将军与周小将军，此事我也是受人蒙骗。你放心，待此事了解，我必会与郡主解释清楚。”
牧平也无力地摇了摇头：“你先想想该如何与方婶说吧。”
牧平也神思潦倒地走回了郡主府，方才坐下便听到管家通传有人来访。
“何人深夜来访，明日再说。”
管家面色犹豫，支支吾吾道：“来人说，今日一定要见到您……”
牧平也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眉角，长叹口气道：“将人带去书房吧。”
牧平也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书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裴顾行。
“裴兄怎么来了？”牧平也懒得与他寒暄。
裴顾行倒是瞧着兴致很好的样子，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盏热茶，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中：“听闻，牧兄与郡主近日不睦。我来猜猜，可是因为那账本？”
牧平也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电光火石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是你！”
“牧兄这可是谬赞了，在下哪来的这等本事，”裴顾行抿了一口茶，笑着摇了摇头，“这账本十几年前的物件，自然是老师的本事。”
牧平也眼眶泛红盯着他：“老师到底要做什么？”
裴顾行悠悠然放下了茶杯，声音含着几分笑意：“你可知之前为何我和老师总是瞒着你行事，因为老师知道你心中意志不定，总要经历一些方才能坚定信念为你父亲复仇。
“今日瞧着，郡主不知因何与你争吵，但郡主既知晓你父亲贪污之事为真，她父亲所行乃正义之举。即便你说你无心复仇、心无芥蒂，郡主真的会相信吗？”
牧平也仿佛被钉在原地，他缓缓地抬起头，仿佛在挣扎着什么，像是他身上压着一座山，他正在与这高山抗衡，但最终还是被高山压垮。
他颓败地问道：“老师想让我做什么？”
裴顾行满意地笑了出来，仿佛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答案。
“要你做的，自然是摧毁太子。”
“为了五皇子吗？”
“他？”裴顾行哂笑一声，“不过是老师的布的迷障而已。天资愚钝，崔敬山竟还对他寄予厚望，做着一飞冲天的美梦。
“痴人说梦而已。”
薛容玦此刻觉得宫宴之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脑袋昏沉只想早些回去休息，却又被薛皇后叫到椒房殿絮絮说了许久的话。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回忆她与薛勖霖幼时的一些事情。
二人自幼父母相继离去，叔父们却也没对两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动一动恻隐之心。姐姐只好入宫去做最底层的宫女来养活弟弟，可没想到弟弟为了能离姐姐近一些用姐姐攒下来的钱贿赂了宫中侍卫补上了一个缺。
姐弟二人在宫中相互扶持，却没想到命运十分优待他们二人，一步步地走到了如今。
“……也不知来日与你相见你父亲可会……”
薛容玦有些奇怪地看着薛皇后，她眼眶泛红，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飘渺脆弱。
薛皇后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阿玦快回去吧，我让侍卫送送你。”
“姑母，不必了，”薛容玦拉起薛皇后的手，冰凉又瘦弱，“宫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倒是姑母要好好养身子。若是父亲在天有灵，看到姑母如今的模样定会很心疼的。”
薛皇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笑容有些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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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狭长幽深，间隔有序的宫灯无法点亮这黑暗又无尽的宫道。
宫墙原本就是灰黑色，倒是完美地融入了这暗夜之中。寒风凛冽呼啸，过两日许是要下一场大雪，这寒风如同刀子般割着人的脸颊，脸颊硬生生地疼。
宫灯那盈盈橙光在风中飘摇若有若无、如梦如幻。
如筠和月红努力地挡在薛容玦身前，三人仿佛逆风在攀登，突然如筠像荒原中护崽的母狼将薛容玦挡在身后，双眸紧盯着前方一片漆黑怒声道：“谁在那里？”
前方之人缓步走出黑暗，在闪烁的宫灯下薛容玦看清了来人——
是牧平也。
如筠看了看薛容玦，她朝如筠点点头，如筠带着月红走开几步在前方等着她。
牧平也的双眸在黑暗中显得越发明亮，薛容玦抢在他开口前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牧平也上前一步将薛容玦揽在怀中，她的挣扎不过是隔靴搔痒。
“风大，小心着凉了。”
薛容玦：“账本是你拿走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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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容玦和薛琮两人这一日打算整理一下薛勖霖留下的书房。
推开书房入目所及便是窗边那一排绿植。
父亲的书房向来不让别人踏足，当他出征之时便由母亲替他照顾书房内的绿植，只是那些文竹早已疏于照顾变得枯黄。
窗前书桌旁的博山炉中还有未曾清理香灰，想来是母亲在书房内点燃的安神香，母亲离开前曾一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很久。
博山炉旁的书桌上覆满了一层灰尘，桌角的蜡烛燃到还剩一半，烛泪攀在蜡烛身侧，像是一滴欲坠未坠的泪滴；毛笔整整齐齐地挂在笔架之上，砚台里未用完的残墨已然干涸，这一切都昭示着流逝的时间。
唯有桌上的兵书还敞开着，仿佛随时会有人回来拿起它继续翻阅。
薛琮拿起这本兵书，面有怀念道：“这是阿爹为我讲解的第一本兵书。”
他翻阅着书，忽然笑了起来，指着某处予薛容玦瞧：“阿玦瞧，这是我那时听不懂偷偷画的阿爹。
“那时阿爹还因我不认真听打了我一顿呢。”
少年的笔触稚嫩，画下的父亲看不出与薛勖霖的相似之处，只是手中那把剑闪闪发光。
兄妹二人一边整理一边回忆着幼时时光。
只见月红慌慌张张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郡主……郡主不好了。”
薛容玦皱着眉，不满道：“怎么了？这是父亲的书房，不可如此冒失。”
“是。”月红垂首，看了看薛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薛容玦轻声与薛琮低语了几句，带着月红到了书房外：“你说。”
月红焦急道：“前些日子太子殿下交予郡主的账册，少……少了几本。”
“什么？你仔细说说。”
月红边喘气边用力地点了点头，生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话。
“奴婢按照郡主吩咐，将账册带回郡主府，小心地放在郡主书房的暗格内。
“今日郡主来为老爷整理书籍，奴婢便想着替郡主把书房打扫打扫，顺便瞧了一眼账册，就发现少了几册。”
薛容玦看着枯叶灰尘遍地的庭院，眼中的失望无法掩饰：“是谁呢？”
月红看着她面色发白，咬了咬牙道：“郡主，平日里除了您与奴婢以外，就只有小牧大人……能进您的书房。”
……
牧平也环着她的手紧了紧。沉默也许是他最好的回答。
“好，那我问你另一个问题，”薛容玦的声音仿佛有些哽咽，也许声音只是被风吹散了，“我父兄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我知道，他就是方贺。”
牧平也沉稳的声音产生了一丝裂痕：“我们确实有自己的计划，但薛将军与周小将军的死亡是意外……”
“意外？”薛容玦冷哼一声，“看来，他并没有告诉你当时战场上发生了什么。”
那一遍又一遍的场景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在梦中无数次向周俞安喊：“别去！回来！”
可，不过是徒劳而已。
她用力逃出了他的怀抱，寒风像蛇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身体，风吹得她的脸颊生疼，仿佛被小刀割破了皮肤。
可是，疼痛令她清醒。
她冰冷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一片黑暗，声音如同冬日寒冰坠地：“去问问你的朋友吧，看看他都在战场上做了什么。
“问问他，午夜梦回之时可曾梦到过我的父兄。
“快去吧，他在等你呢。”
她大步向前对月红和如筠道：“回薛府。”
只是，薛容玦看到了牧平也，却没有看到宫墙门洞深处站着的太子，风将二人的对话卷到了他的耳边。
他的身影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的眼眸闪过寒光。
寒风依旧呼啸，吹得人心冰凉。
牧平也回头看着薛容玦的身影越来越飘渺最终融入了黑暗。
出连贺走到他身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牧平也：“你好像始终没有告诉我当日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连贺看着他，抿了抿唇：“我有自己的私心。”
牧平也看向他：“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想听你一句实话。薛将军和周小将军之死和你有关吗？”
出连贺犹豫半晌还是咬咬牙点了点头。
牧平也冷笑一声：“你当初找我帮你，原来是为了利用我吗？”
出连贺此刻倒是有些着急：“不是的！你我兄弟多年，我怎会如此利用你。
“只是后来有人来寻我，与我说了一些话，心中有些私心便……
“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并未想害死薛将军与周小将军，此事我也是受人蒙骗。你放心，待此事了解，我必会与郡主解释清楚。”
牧平也无力地摇了摇头：“你先想想该如何与方婶说吧。”
牧平也神思潦倒地走回了郡主府，方才坐下便听到管家通传有人来访。
“何人深夜来访，明日再说。”
管家面色犹豫，支支吾吾道：“来人说，今日一定要见到您……”
牧平也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眉角，长叹口气道：“将人带去书房吧。”
牧平也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书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裴顾行。
“裴兄怎么来了？”牧平也懒得与他寒暄。
裴顾行倒是瞧着兴致很好的样子，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盏热茶，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中：“听闻，牧兄与郡主近日不睦。我来猜猜，可是因为那账本？”
牧平也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电光火石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是你！”
“牧兄这可是谬赞了，在下哪来的这等本事，”裴顾行抿了一口茶，笑着摇了摇头，“这账本十几年前的物件，自然是老师的本事。”
牧平也眼眶泛红盯着他：“老师到底要做什么？”
裴顾行悠悠然放下了茶杯，声音含着几分笑意：“你可知之前为何我和老师总是瞒着你行事，因为老师知道你心中意志不定，总要经历一些方才能坚定信念为你父亲复仇。
“今日瞧着，郡主不知因何与你争吵，但郡主既知晓你父亲贪污之事为真，她父亲所行乃正义之举。即便你说你无心复仇、心无芥蒂，郡主真的会相信吗？”
牧平也仿佛被钉在原地，他缓缓地抬起头，仿佛在挣扎着什么，像是他身上压着一座山，他正在与这高山抗衡，但最终还是被高山压垮。
他颓败地问道：“老师想让我做什么？”
裴顾行满意地笑了出来，仿佛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答案。
“要你做的，自然是摧毁太子。”
“为了五皇子吗？”
“他？”裴顾行哂笑一声，“不过是老师的布的迷障而已。天资愚钝，崔敬山竟还对他寄予厚望，做着一飞冲天的美梦。
“痴人说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