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薛容玦除了向如筠交代了几件事后,便未曾离府。

    她要么是在侍弄花草,要么便是在父亲的书房里窝着,谁也不让进。

    如筠倒是奇怪地问了问:“郡主,小牧大人来了几次您都不让他进门,他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

    薛容玦原本心中正因诸事而烦闷,闻言倒是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你啊,做好我给你交代的事情就好了。”

    如筠毕竟出身行伍,有些侠气在身上。只见她大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郡主放心,一定都给您办好。”

    她瞥到窗外月红急匆匆的身影,疑惑道:“郡主这些日子十分赋闲,倒是月红看着怪忙的,不知在忙些什么?时常寻不见她人。”

    薛容玦看着月红的背影,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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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便到了陛下的千秋岁。

    陛下甚少大办自己的寿宴,他可谓是十分勤勉又勤政的君主,甚少做这些铺张浪费之事。此次想来也是因为北蛮臣服,须得给他们瞧瞧大盛的繁华是如何耀眼。

    薛容玦方一步入宫门便注意到了不同寻常。

    黑色的宫门上张贴着大大的“寿”字,一路上的宫灯也换上了新的灯罩,镂空雕刻着花样,那灯影打在地上分明是一个“寿”字”。御花园那梅树的树枝上都挂着红色的剪纸,瞧着喜气洋洋的。

    回廊的灯笼下也挂着红色的穗子,随风一荡一荡的,十分好看。

    当薛容玦被宫女引到座位上时,牧平也已端坐在桌的一旁,她仿佛没看见似的坐了下去。

    如筠素来不喜这种喧闹场景,薛容玦便让她去宫门口等着,待宴会快结束了再来接她。

    是故此时只有月红一人在陪着她。

    牧平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她看起来长高了一些却也瘦了一些。

    他轻轻攥住她冰冷的手掌,她试图挣扎。

    殿内人员众多、纷繁嘈杂,他靠近她,轻贴她的耳旁:“此处人多,昭昭也不想被人注意吧。”

    他说话时的气流打在她的耳廓微微有些痒,让她不自觉地偏了偏头,有一种羽毛轻轻拂过心头的感觉。

    她瞥了一眼身后低垂着头的月红,不再挣扎。

    牧平也这才道:“这才乖,昭昭想吃什么?一会可没工夫吃东西。”

    薛容玦狐疑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牧平也神秘一笑,将一个糕点喂给了她:“一会有好戏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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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宴席便开始了,陛下简单说了几句话,便让大家畅饮。

    欢歌热舞,好不热闹。

    薛容玦心里想着他说的好戏,神思在大殿中飘荡,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薛皇后时不时和下首的太子与太子妃说几句,怀中逗弄着小太孙,倒是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

    崔棠一如即往地光彩照人,盛硕倒是沉默地坐着,柳扶云几次与他搭话却都没有被理睬。

    薛容玦的目光看向了对面之人。

    整个大殿热闹异常,可是她对面之人却有些严肃得过分,与这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倒有几分理解。

    这也是此次宴会颇为重大的另一原因,镇守西边五郡的秦泊苍秦将军回京述职。

    陛下与秦将军那真真是自小玩到大的情谊。

    陛下还不受宠时秦泊苍和他一同在宫中被人欺凌,陛下登基帝位不稳时他一人跑到西漠郡去参军。短短几年为陛下夺得西边五郡军权,却因西楚不安分,生生镇守了西边几十年,最近一次回京还是当年田皇后崩逝。

    秦将军按理来说应和陛下差不多的年岁,不知是否因为常年戍边的原因,他瞧着要比陛下沧桑许多,眼角眉梢的纹路里都是岁月的风霜。

    他一瞧便是常年行走在行伍之中,皮肤黝黑、高大结实,仅仅是随意往那里一坐都是挡不出的气势与威慑。

    想来这便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

    陛下颇为看重秦将军没过多久便叫他上前,与他一杯接一杯的对饮。薛容玦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位年轻人,因为他们分坐大殿两端,看不清那人面容。

    牧平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名年轻人,顿时有些不满,稍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在看什么?”

    薛容玦想着做戏便做全套,向那年轻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秦将军身后之人是何人?未曾听闻秦将军带了如此年轻的副将来京。我听闻秦将军终身未娶,应是子侄?但瞧着又有几分眼熟。”

    牧平也知晓她一向记忆极佳,闻言也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年轻人:“昭昭这么一说,我倒也有几分眼熟。”

    可是他细细思索了半晌也无果。

    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便到了进献寿礼之时。

    像薛容玦、牧平也等人的贺礼早已在入宫之时便登记造册后交给了内侍,此刻进献的贺礼都是皇子公主,还有周边国家使者准备的。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第一样便是三公主盛璐沅的贺礼呈了上来。

    盛璐沅本得到皇帝特许今日前来参加宴会,却因与裴枫二人双双感染了风寒,不能起身,便只得将贺礼交予陛下身边内侍代为进献。

    陛下倒是颇有兴致道:“来给孤瞧瞧,璐沅这是准备了什么贺礼?”

    内侍上前打开了贺礼上盖着的红布,原来是三公主画的一幅画。

    薛容玦知晓她并不擅丹青,想她此举必有深意,许是望陛下莫要应允北蛮之请。

    崔棠好奇地瞧了瞧,疑惑道:“这是陛下在教幼时的璐沅练习弓箭吗?”

    薛容玦看不到她画得是否惟妙惟肖,可是只看陛下此时面上的怀念之色便知晓璐沅此份礼物送得好。

    陛下也是带着慨然之色:“爱妃不记得了吗?孤还记得那日是阿硕第一次跟着师傅学弓箭。璐沅就在一旁问孤,为何她不能和兄长一起去学弓箭,为何她要跟着嬷嬷学绣花可是阿硕不用。

    “孤便问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她说她和安乐两个人在御花园里跟着薛琮那个臭小子爬树。”

    陛下此刻的笑倒是比往日朝堂上的笑容真切许多:“孤便觉得璐沅这丫头年岁虽小,倒是个不拘于约束的孩子。那日便带着璐沅玩了玩,没想到一转眼,璐沅都成大姑娘了。”

    崔棠这才妩媚地笑了起来:“原来是那一日,妾还记得那日陛下还说阿硕在射箭一事上有天分呢。”

    盛硕闻言只是勾了勾嘴角,闷头饮了一杯酒。

    倒是味羚大笑着故障:“臣原以为今日能得见三公主圣颜,却未曾想公主抱病。不过,公主的丹青技法虽非绝佳,这画中之情倒是十分强烈,我等这些旁观者都为之动容。”

    他起身抱拳道:“不知陛下可愿移步,瞧一瞧我北蛮为您准备的贺礼?”

    陛下倒是十分有兴致,起身道:“好啊,去瞧瞧!”

    天色虽已暗了下来,可是在殿外的空旷之处,众多侍卫手中握着点燃的火把,站在围好的栅栏之外,这空旷的殿前倒是亮如白昼。

    这围栏其中有一黑布蒙着的东西,陛下笑着对味羚道:“这是什么?”

    味羚神秘一笑:“陛下瞧好了。”

    只见他双手交叠放在嘴巴前,用力吹出了一个哨声,黑布下的东西蠢蠢欲动。

    突然!木板的破裂声传来,一匹黑马从中跑了出来!

    它看起来便是未经驯服的野马,且这马的品种乃是北蛮战马!

    只见不知何处跑出一名人影,迅速地飞驰到了马背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战马先感受到了背上的压力,一边乱跑一边嘶鸣。

    可是那名驯马师仿佛经验十分老道,薛容玦对驯马并不了解,她只觉得方才还挣扎嘶鸣的马匹,此刻在驯马师的□□显得温顺无比。

    盛硕冷笑了一声:“难道北蛮的贺礼只是一场精彩的驯马表演吗?”

    味羚未作任何解释,只是笑着看向出连贺。

    薛容玦这才意识到,一整晚出连贺并未说一句话。

    她瞧着出连贺,比起那日在护国寺见他时,他似乎消瘦了一些。更吸引她注意的是,他的手中正紧紧地攥着一个香囊。

    是那日小和尚悄悄递给裴枫的香囊,是让她激动不安了一日的香囊。

    出连贺此刻瞧着有些烦躁与不耐。

    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香囊,似乎想从中汲取一些力量。

    他一抬头便与味羚四目相对,味羚此刻明明笑着,却像一条阴冷的毒蛇盯着他。

    出连贺慑于味羚的压力,抱拳开口道:“此人乃我北蛮经验最为老道的驯马师,北蛮将他进献给大盛。

    “大盛有了北蛮战马与这驯马师,不知,可否将三公主嫁予在下?

    “北蛮必定对公主以诚相待,让她做大漠上最闪耀的明珠。”

    众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了陛下。

    陛下显然因为方才三公主送的贺礼而有些犹豫不决。

    只有一旁的薛容玦悄声问牧平也:“这味羚是何人?瞧着仿佛他才是北蛮的王子。”

    话刚出口,她又想到了梦中那双在暗夜山谷闪烁的眼眸。

    就仿佛,仿佛是地狱的使者。

    夺走了大盛将士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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