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一如既往,在这黄沙漫天的寒冷季节显出一丝暖意。在城中百姓的接纳和帮助下,供了新碳添了陈米,总算是可以过个正常年。

    在胡昭一行人踏入谒金门之际,城中百姓就已经知道皇帝又再次派人来谈和,方怀弈起初还不知道为什么士兵的反应如此奇怪,后来也打探了一番,这才知道半年不到,胡昭一行人来了两次,每一次带来的消息对城中百姓来说都不算是好消息。

    “将军,胡大人派人来请您和沈少帅一道前往。”一个不好好戴头盔的小兵年纪不大,说话却周到,黑子很喜欢将他带在身边,他通常叫他陈七。

    “知道了。”方怀弈回答,随手拍了拍陈七的马屁股,叫他快速离开。

    “将军,可是此次还是不去?”

    “该去了。”

    黑子跟在方怀弈的身后走进了大帐,沈牧近些日子总算是没有经常闷在总帐里,自从日前去过地牢看望过姆哈玛,他想顺利行走的心就越发急切了。

    方怀弈走到沈牧的案边。

    他翻了翻桌上的奏章,多半都已经批完,京城来的信也从小心胡昭的消息后再没更新,摸着案上茶杯的温度,沈牧许是离开了一会了。

    大概是许久没看见过沈颂的字,以至于有些怀疑沈颂的字现在都能写成这样端正了吗,虽离京不久,他却有些模糊对她的印象了。能记得的,也就是她叫他大胆来谒金门的那次,实在是难忘的笑颜。

    还没沉思多久,身后传来一顿顿的脚步声。

    方怀弈回神:“思谦?”

    没有回应,脚步声暂停,方怀弈皱眉抬起头来,“谁?”

    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娘,与那日在府门见到的不甚一样,今日的襦裙更加娇嫩鲜颜,用心打扮过。

    “小女胡岁,麦青来请二位将军安。”

    “何事?”方怀弈冷下声来,左手早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腰间佩剑上。

    “这么凶可是叫人说欺负女娘了?”帐帘掀开,是沈牧。他揭过自己因为开门垂下来的发丝,抬眸看了看俩人,

    是和胡岁的第二次对视。

    “沈少帅安。”

    沈牧拂了拂手,示意胡岁不需要拘礼。

    “想必胡姑娘孤身前来,是有话要对我们说。”沈牧当着俩人的面,慢吞吞走到主位案前,没有理会二人,就拿起了纸笔,仿佛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方怀弈只是起身让开了位子,安心坐于堂中,叫胡岁也坐,等等沈牧。

    接着没人吭声,过了许久。

    “二位将军如果忙的话,我回去回禀父亲下次再约。”胡岁受不了这个寂静,只觉得拒人之意明显,她起身率先开口,随后退出了帐外。

    “思谦,好意思说我欺负女娘?”方怀弈的表情憋不住了,只是想开怀大笑,却又忍住。

    沈牧放下笔,“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话要说?”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水,“慢慢来。”

    “你早知道京里来了信,是说要小心胡昭,可我们一连避了几天了,这总不是办法?”方怀弈叹了口气。

    “会有人来送办法的,不急。”沈牧依旧在故弄玄虚,“他可耗不起。”

    “这女娘给小皇帝倒也是佳人一对啊。”

    “别胡说。”

    提起胡岁,沈牧心中打鼓。

    他先前没来谒金门之前,虽在京中也算出入自由,却也没有听人提起胡昭有一女身患怪病,只知道宠爱有加,想必这个消息定是封锁的极好。现如今连他们都能轻易知道这个消息,估计是有人想让众人皆知,胡家有一女异于常人。

    同样是京中官宦人家子女方怀弈和胡岁又有什么不一样?任人摆布。沈牧心里鼓气,要不是战局改变,这一切会不会和现在不同。

    但是没有如果,都已经这样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还是胡岁从京中带来的那一辆,比起军中的马看起来还是显得瘦小许多,再加上路途疲惫,在这等路况中走的愈发得慢了。

    “父亲,女儿无能。”胡岁走进府门就给胡昭立了一个认错的态度。

    “父亲料到了。距离正式和谈还剩下两天,在此之前父亲必须要见到沈少帅,这关乎着父亲是否能带着你顺利回京。”胡昭接过胡岁的手,牵着她走入书房内。

    “那按照如今的请法,父亲可知有什么法子确保能见到沈少帅?”胡岁知道胡昭这么说是准备上手段了就是知会自己一声。

    “父亲已经想到法子了,就是得委屈我们父女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两军对垒,不斩来使。”胡昭拍了拍胡岁的右手,慈祥的脸上带着笑,不知道的真的还以为是一副天伦之乐的景象。

    胡岁点了点头,不再去看父亲的面孔。

    来时路上胡岁就已经知道,胡昭干的事情多少涉及点搅弄风云,而她就是一个棋子,如果真的能帮的上忙的话。

    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胡岁在胡昭的催促下,早早的就回房休息,谒金门天黑的早,往往还未开始吃就已经需要点烛火。同样,天黑的时候适合干一些不好的事情。

    果然不出意外,不过一会,胡岁便沉沉睡去。

    谒金城门外在冬日被雪掩埋着,黄沙不再是成天成片地卷席。天黑了,山丘石壁干湿交际,后边是一大片茂密的冷松,潮湿阴冷。前段时间天气还没有很冷,打仗的时候人也多,自然凶兽也不傻,不会出现。现在可就说不定了,只见胡岁悠悠转醒,嘴里被塞着布头,麻绳捆住了自己的手脚,趴着当作货物般被放在马上,她挣扎着呜咽,只听见身侧自己父亲同样的呜咽声。

    是被绑架了吗?

    周遭很安静,有着一个不大的火堆,像是绑架她们的人为了取暖,深林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叫,可能是因为这处火光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胡岁试图扭头看看身边,发现一人一马,身后绑架她们的那人,仿佛是异乡人,一声破旧的戎装,头发发卷油润,现在坐在火光前,拿着一把大刀修面,一点都不讲究。

    “呜呜——”胡岁开始闷声喊叫,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别多事儿,看在你老子放了我的份上,我会放你们回去的。”姆哈玛一如既往地傲娇自满。

    竟然是父亲放了他,是地牢关着的犯人?那不是!鞑靼人吗!

    父亲这是在做什么?叛国?

    胡岁心里已经打起了鼓,现在也不能叫救命,这里也只有他们三个人,更何况就算现在没有手脚束缚,也根本没希望能活着逃命。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的位子,是后半夜了,应当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不见了吧……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谒金门驻扎地已经开始整兵,半个时辰前,

    “报!少帅,姆哈玛越狱了!”

    “不要轻举妄动,派两队人逐一排查城中,有什么可疑。城门口的人统统换了,关进地牢。”沈牧惊醒后迅速冷静下来,开始穿戴。

    “报!城守府护卫队被迷晕了!胡昭和他女儿不见了!”

    沈牧听到后突然心中觉得有些蹊跷,但是还是开口宣布整兵,毕竟和谈的筹码和来和谈的使者都丢了,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跑了,看来多半是有心人要让他多想。毕竟,如果大张旗鼓的离开难道不是更合适和谈吗?如今呢?

    来不及细想,沈牧绑紧自己空旷的右腿裤脚,拿上自己的银枪就起身走出了大帐。

    “通知方将军镇守,迅速排查城内。我于城外抓捕救援。”沈牧一边说一边翻身上马。

    “是。”

    “出发。”少年的声音已经沉稳,他在马背上高喊,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前往煞胡原脱险时候的雄心壮志。

    夜晚看不真切,树林里一直都很寂静,索性姆哈玛也在火堆边假寐,突然间,他踢翻了火堆,趴在地上听着什么,嘴角微微勾起,“消息有点慢啊,我的小朋友。”

    他站起身来,拔掉了胡昭嘴里的破布,“怎么说啊,都集结整军来抓我了,这个时候是不是我该独自逃命了?”

    胡昭挣扎着咳嗽后开了口,就像鞭炮似的,一口气说了好多,生怕再被塞住,“你难道不应该再装装样子?你就不想想你想要些什么?你现在回去能捞得着好处吗?我们合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还没说完就被姆哈玛打断了,“是你和乌布尔罕的合作,不是和我!我把你俩带出来,还等他们来找你们!我冒着这么大风险我图什么?本来沈牧那小子就不会杀我,地牢里还好吃好喝得供着我呢!”

    “乌布尔罕没福气,那我不是得和二把手打好关系吗?”

    “你们当官的说话就是好听!那我有什么多余的好处吗?”姆哈玛其实在前夜就已经知道了胡昭提出的条件,此时的问题,无非就是敲诈。

    “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胡昭此刻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毕竟他也没底,只是他需要这么一出戏……

    姆哈玛冷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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