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递到沈颂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晚间。彼时沈颂正在自己房内的案前不知道发什么呆。

    引泉带着熟悉的木盒来沈府告知这个好消息,砚琴自然不会拦着。只是沈颂看到木盒和引泉的时候,呆愣了反应让俩人怔住,这不是公子说沈姑娘一定会欢喜的吃食吗,此刻的表情像是没那么欢迎似的。

    “沈姑娘安,公子派我来报喜,春闱喜得榜眼。”引泉把木盒恭敬地放在面前的案几上。

    他看着沈颂没什么别的反应,立马上前把木盒子打开,把里面放着的一盅汤碗拿了出来,顺便递上了瓷勺,“姑娘请用,这是公子煮好立马差我送来的。”

    沈颂:“好......”

    本来今日已是不再想多食,但看着引泉这诚心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拒绝,后面的话被自己生生咽下。

    她接过瓷勺,放进馄饨汤里搅了搅,随机选了一个舀了起来,还没放进嘴里,就又发出了疑问:“你可知,会元是哪家的?”

    引泉低着的头暮然间抬起,怎么都问同样的问题,“是嘉庆侯府的庶次子方怀远,也同公子一样头年下场。”

    听到熟悉的名字,沈颂显然动作一顿,自以为掩饰过去,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吃着馄饨。

    烛火惺忪,今日总是感觉身体闷闷地,老是透不过气,扯得自己受过伤的地方也暗暗作痛,起初还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可午间也小憩了,没得什么缓解,纵然没什么胃口。

    “引泉,我今日身体不适,这馄饨替我多谢了秀梧好意,望他殿试顺遂,其他事就不必多言了。”沈颂放下瓷勺,抬眼盯着引泉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

    引泉不敢多加揣测沈颂的话,只是应了下来,就被砚琴指引着离开了沈府。

    实则林寒川就等在沈府侧门外的马车内,只是夜晚时分,他不方便入府内,只好差小厮前去。看着引泉出来并没有拿去时的木盒,这才觉得有些奇怪。

    “引泉,木盒呢?”

    “回公子,沈姑娘扣下了,说是不用看着她吃完。”引泉磕磕绊绊地回答,他也是才调来跟林寒川没多久,虽茗烟说林公子是个温润的人,可他素日里也不敢多言,更别提今日还要撒谎。

    林寒川听着引泉的话,就知道这中间肯定出了问题,沈颂平时吃饭大手大脚,速度很快,丝毫没有小女儿家的扭捏作态或者挑食,馄饨也是他观察下来她喜欢吃的小食,更别说吃不完。

    “她还好吗?”林寒川过了一会开口问了出声。

    “引泉不敢欺瞒公子,沈姑娘看着没什么胃口,所以才没怎么动。”引泉如临大敌,自然是满口脱出,马车内不好跪拜,但引泉还是直接起身跪在前室板子上。

    “好了,起吧。你把衣服脱了。”林寒川听着沈颂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但还是不放心,想要做个出格的事情,亲自进去看看。

    引泉本来都准备站起身来,听了这么一句,自然又马上跪下了,“公子大恩,小人负荆请罪,自然是最好的。”

    林寒川有些疑惑,“我说我换你的衣服进去看看人,你在说什么?”

    引泉刚开始发颤的声音逐渐恢复瓷实,“嗯?”

    “你很怕我吗?”

    此话一出,引泉马上抬起头来,看了看林寒川的神色如同往常,边脱外衫边摇起了头:“公子,是引泉胆小,从前茗烟讲我买回府的前,我前任主子虽也是个读书人,但也是经常拳打脚踢。”

    林寒川的眼神晦暗,他点了点头,接过引泉的外衫兀自收拾着,随后下了马车,低着脑袋再次叩响了沈府的侧门。开门的是一个小个子侍女,看着年纪不大,立马让另一个看着差不多年岁的侍女跑进去回禀。

    “你怎么又来了?稍等片刻,派人去请砚琴姐姐了。”

    林寒川见门口侍女没认出差别,点了点头。不过一会,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不远处走来,招了招手示意林寒川跟上。

    “我说林公子是不是识破你说谎啦!我就知道你个没出息的,肯定瞒不住!近日小姐偶尔都会晃神,说伤口疼,但伤口早都愈合的差不多了。估计就是太累了吧...”砚琴一个劲地说着,没发觉后面的人早就换了一个,这模样打嘴炮定是输不了任何人的。

    沈颂的房门从方才的开着,已经关上了。

    “姑娘自你出门后,就在软榻上小憩,小声些进门吧,我唤姑娘起来。”砚琴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让林寒川进来。屋内点着几盏烛台照明,转过头来的时候,这才发现来人不是引泉,就是这几日都没见到面的林寒川。

    “不用唤起来了,我坐坐就走。”砚琴看着眼前人张开嘴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倒是识相地应声出了门,走的时候还把房门关的严严实实。

    林寒川不经微微一笑,从屋内看去,一个大大的影子应在门上,还不放心?

    屋内摆设精简,一点都没有闺房女儿家的感觉,梳妆台上干净得只剩下几瓶几包伤膏药粉,书架上摆的都是兵书兵法,随着亮堂地方看去,此时沈颂卧靠在贵妃榻上紧闭双眼,皱着眉头,这表情撑开脸上的疤痕,在一晃一晃的火苗映照下,显得不那么可人。

    只是这一瞬间,林寒川突然想到了沈颂那时候把自己按下,自己用背后接了一箭,其实那个时候也是才相识不久,刚刚抵达谒金门的时候,她还试图骗他是为了盗取他的身份来掩盖女子入军营的事实,如今想来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觉得不再是被胁迫去的谒金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怯懦的一面有被逐渐疗愈变得勇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心甚至是担心沈颂,希望她好好的。

    塌上的人嘴里嘟囔着什么,开始冒出冷汗,惊跳的些许小反应,都能感觉到睡梦中的沈颂在经历着什么噩梦。面色惨白的她,林寒川看着于心不忍。

    他左手慢慢地将沈颂的脑袋放入自己的臂弯,右手迅速的揽住沈颂的身子,忙抱着沈颂,走向了内室的床上,缓缓放下后,立马拿着桌上的面盆和面巾进来,拧干后擦拭着沈颂的脸。

    沈颂此刻觉得自己被梦魇困住,努力想要清醒,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脑中很乱很乱,仿佛从引泉出门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在梦中,紧接着纷杂的画面,是战场,是断手断脚,是箭矢乱飞,是嘈杂的喊叫,无数画面重叠在一起,仿佛都要冲破沈颂的脑袋,头痛欲裂。

    她觉得周围有很多很多人,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冲去,但是她看不清也听不清,此刻自己仿佛像是一个鬼魂,飘渺在这个上空,没有人看见她。

    她试图冲着那些朝一个方向跑去的人们招手,像是一个疯子想要喊停他们一般,张牙舞爪,但是她抓不住,什么也抓不住。

    林寒川看沈颂不安分地在床上,每每将手放进被窝,总是拿出来,他就一遍遍不耐其烦地做着相同的动作。

    沈颂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之前每次情绪崩溃或者受伤昏迷的时候也会做这种回到过去的梦,梦里数不清的都是悲惨壮烈的牺牲,或者是自己或者是亲人,只是这一次她觉得格外地累,格外真实。

    “将士们,随我冲!”

    “冲啊——”

    熟悉的呐喊声响彻云霄,无数骑在马上的士兵正在与对面硬碰硬,对冲损耗人数的作战,拼的就是勇气。她觉得身边的马蹄声和呐喊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会是自己骑在马上也在做着向前冲的动作,一会是自己临空看着这个战况,她分不清这个忽闪忽闪的视角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看到了沈牧!

    敌人的长矛刺来,冲着沈牧的面门,沈颂惊吓得大声尖叫,“小心!”

    下一刻,她下意识的操起背后的长枪,往前格挡,顺势卸力朝后倒去,长矛划过自己的眼前,却没有放过自己。

    往右一挑刺,右手臂的软甲被划破,伤口很深,迸发的血流不止,好痛!

    这个真实的感觉,仿佛是与哥哥感同身受!这个梦境好真实......

    仿佛是她代替哥哥在作战,她喊出的是哥哥的嗓音,“小心躲避!”

    她借机操控着马匹往侧方冲去,她扭头去看,面前不远处冲过来的乌布尔罕手底下的一员大将,远处是乌布尔罕的战马小队。

    还没看仔细,自己的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下一刻,她被挤出沈牧的身体外,看到沈牧抢过身旁指挥小旗,开始打起了二队绕侧的指令,她现在是一个临空视角,看到的是少数的兵马与乌布尔罕占优兵马的作战,

    是败仗!是沈牧断腿的那场败仗!

    沈颂慌了神,她多想喊出声,让沈牧当心,但是她喊不出声音,她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看着这个局面,此战必败无疑,人数碾压的优势,到哪里去找补。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能明确看到沈牧被刺伤划伤,甚至是中箭被挑下马,但他依然坚决不倒,甚至自己狠心拔箭后,就在此借机上马。

    “沈家大郎,真是好久没见了!”乌布尔罕讲着一口不标准的官话,嘴里的挑衅意味明显,他也忍不住策马扬鞭前来,身旁护着许多骑兵,我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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