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敞开心扉 朦胧的男友教练
第七章
这突入其来的一幕，把两个阅历浅薄的年轻人吓坏了。
高清阳背起白妈妈，飞跑下楼驱车飞往医院。
二人第一次同乘，狭小的车内，手忙脚乱，躲闪着对方的视线，只听见彼此“砰砰”的心跳声，韵律竟出奇的一致。
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妈妈应该没甚大碍，她应该是想起往事，“婚纱”和“金字塔”，兴许促进她的康复呢，白皎月时悲时喜，渐渐安心。
果然，医生的话，令两个年轻人欢天喜地起来，有点因“惊”得福的味儿，白妈妈的记忆碎片，奇迹般正慢慢“破镜重圆”呢。
从医院回家，娘俩坐在后排，高清阳落下车窗，缓缓播放甜美的钢琴曲，像开一辆公园里孩童们的叮叮车一般，沿扬水河畔怠速散步式行走。
刚刚被一场阵雨清洗过的马路，大树和高楼，干净纯洁别有风韵，阳光依然火辣辣的，空气湿润而清爽，此情此境，令生活在大都市的人们，萌生出一种绿色的大自然召唤情愫。
“诺，多亏有你。”白皎月细心为妈妈梳理头发，满脸俏皮，语气硬梆梆说。
“怎么谢我？已有三次允诺咯。”他余光从前反光镜里探查着后座。
“啊……记得这么清楚，欠你一个大人情似的？”她欲言又止，赶忙岔开话题，“各国的礼物……你都有，从网上批发的？”
“哪儿的玩笑话，是正品行货，我不远万里，手提肩扛怀抱，飞入国门的。”
“额，真厉害，高经理，游历过很多国家？”
“至少十几个吧，A市是全国驰名的建材基地，企业众多竞争白热化，政府鼓励走出去。大一点的企业，每年至少三次外展，有时候两个国家联展。我把效果好的展会名单也发你，你可以向万腾木业申请。”
“三次出国机会？比上海公司的投入还大，感觉有点儿离谱。说来道去应该感谢我妈，她是老一辈外贸人，虽然生病，但是市场敏感度，仍然甩我几条街。我现在一刻也不愿离开她，投进妈妈的怀抱真好。”
“嗬，你妈这么牛，子承母业，外贸双侠。皎——月，你看……妈妈笑得多开心。”
“Sure，妈妈很争气的，棒极了。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同理我看妈妈一点点康复，就欣慰得流泪不止，我欠她们邓家的情分太多了。”
“这里是竹月公园，让妈妈下车，在树荫里凉快一会儿，大夫说她需经常户外活动。”高清阳不容分说，驻车开门。
两人仔细慎微扶着白妈妈，在一条长凳边坐好。
蝉声酣畅欢快，清风徐来，惬意习习，一切的热气和烦恼，全被吹走了。
“瞧，我妈太喜欢金字塔啦，都舍不得放下。”
“嗯……我中转飞机时，从墨西哥航站楼免税柜台买的……”
“墨西哥，墨西哥，金字塔，婚纱……”一霎那间，白妈妈满脸出汗，嘴唇哆嗦嘟囔。
“妈……妈，你没事吧。”皎月抓住妈妈肩膀，轻轻摇晃，焦急呼唤。
“要不，再送去医院？”
“不用吧，咱俩暂不提‘金字塔’，刺激过多，她会吃不消的。”
“对，女人真体贴心细。”高清阳不住点头，她的善解人意，比婀娜娉婷的身材更耐人回味。
时近中午，高清阳把母女送到楼下，摇手告别，一踩油门，快速离去。
“哎呀，他上衣还在家里呢！”白皎月掩口而笑，大热的天，他必定是特意穿西装送件的。
若有一辆代步车，妈妈外出运动就挺方便了。
白皎月告知藏星星学车，闺蜜一高兴，俩人同时报上名。
回归故乡的白皎月，逐渐萌发出蓦然回首，生活幸福简单，阳光明媚的感觉，处处充满爱的笑容，闲置资源和孤军奋战的过去，已成惭愧的幼稚。
她里里外外三把手，赚钱学习当保姆，旋来转去三不误，打理得井井有条，像跳一首没人能看懂的原始采狩舞曲。
晚上为妈妈洗完脚，讲孩提的故事，待她睡熟后，总一个人静观安睡中的妈妈出神。
她的失忆症，源于女儿陪伴的亏欠。
从初一开始住校，高中，大学超过十二年，假期里学跳舞、游泳、补课，她拼命奔忙在自我的迷雾里，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懒得问候她。
二十几年来，不孝的女儿，掏空了一个家庭，连治病和活命的钱财也不放过。
小时候，漂亮的妈妈善良勤奋，是县城里的大名人，“标兵”、“红旗手、“劳动者奖章”一堆堆的荣耀。
在那个外贸刚起步的年代，妈妈是上海名校的大学生，一名受人仰慕的外销员。
每次妈妈归国，满满一拉杆箱的稀罕礼物，她在小朋友们面前赚足了面子，是人人崇拜的公主，甚至她七岁时，就坐着大飞机游览欧洲。
往事历历在目，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起舞，滑飞。
一个晚自习课上，她偶然一抬头，竟然望见窗外，仿佛有一张妈妈的泪脸。
她急忙推门出去找，在漫天飞雪的冰地里，妈妈的泪水滴落成冰凌，妈妈慌慌张张招招手，落荒而逃，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有啥想念的，同学们看见，多难为情啊！”休息日回家，她极其不以为然地斥责妈妈，妈妈嘴唇颤抖，泪目戚戚说，自己没去过，看错人了吧。
外婆流着眼泪，意味深长地说“孩子，你要好好学习，像你妈妈一样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但是千万不要像你妈妈，陷入爱情的陷阱漩涡中，从而亲手毁掉自己。”。
皎月一直瞧不起她，为一个男人，犯不着哭哭啼啼的，比自己更“孩子气”，跟做秀一样假，自己没有爸爸，反而能更强硬地抗击外辱。
到后来，妈妈渐渐神志不清，特怕生人，难以想象一个擅长三门外语，口若悬河的业务员，竟然变得一句话也不愿讲。
在外婆十几年的精心照料下，妈妈的病情还算稳定。
苦命的外婆，连一次洗脚的机会，也不给她，一想起离世的亲人，皎月就泪水滚滚而下。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她永远记着外婆讲过的故事。
现在想来，是自己亲手毁掉了两个至亲，幕后的大恶人。
她和妈妈同床睡觉时，娘俩嘻哈打闹，亲密无间，哪怕把妈妈气哭呢，也是一种情感的发泄，空寂的女人暂时忘掉悲伤，就不会憋出相思病。
再者有女儿陪伴，妈妈就不是孤单无依，好像有爸爸在身边一样。
她到底多么喜欢爸爸，才思念成疾呢。
妈妈的爱情一定缠绵悱恻，惊天地泣鬼神的吧。
她要等妈妈亲口告诉自己，关于爸爸的所有事情，娘俩此生已经不会再分开，不急于一时的，否则妈妈会无端愈生离愁啊。
爸爸，一个多么孔武有力的称谓，用到妈妈的男朋友身上，似乎太浪费了。
爸爸也是一名外销员？
爸爸是妈妈的某个同学，同事，或者是海外华侨，能获取妈妈的青睐和迷恋，那么他水平也很高了，他是一个和金字塔、婚纱有关的人，到底去哪儿了呢？
哼，大坏蛋，智商高有什么用，情商低贱下作，抛弃两个孤零零的女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连一匹狼都不如。
这个她愤恨不已，从没见面的坏男人，是家庭禁止谈论的避讳。
一个“没爸爸”的孩子，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打架的时候，总被如此讥笑。
她擦擦脸颊上陈旧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充满未来的坚毅微笑。
只要妈妈好起来，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一家人血肉相连，一旦找到爸爸，她会替她报仇雪恨的。
“哎，勿要乱想了，趁空闲，染染发吧，早晚每月都要染的。”她念念自语，轻声自我开导。
女人们开车，有一个致命的潜在风险，危情时刻一秒钟刹车时，容易脚下留情，脑子断篇，错把油门当刹车踩，教练的这句话，让白皎月的潜意识里，对车充满莫名的恐慌。
教练只说多多练习，并没有实操的具体办法。
她百般思索也不明白，怎样临危不惧一脚刹住，悬崖勒车呢？
一个恬静的夜晚，白皎月加完班，刚走出公司大门口，“巧遇”高清阳。
他站在街边，隔老远招手喊她，她兴冲冲搭乘“顺风车”回家。
“既然你在学车，必须坐副驾驶！”他殷勤地拉开车门，冷峻地“请”她进去。
皎月噼哩啪啦甩出一大堆疑惑，考考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
“咱老司机，当然有心得。也曾迷糊过，后来想破脑袋，迸出一个法子。”他答完简单问题后，卖起了关子。
“拜托，快讲哈。坦白从宽，撒谎严惩不贷。”皎月虎着脸审问。
“大法官，愿闻其详？”高清阳美滋滋瞟着她，沉吟未言。
“啧……这么啰嗦……欠你的三次人情一笔勾销，从此形同陌路。”
“讹我吧？不公平，一斤铁换一斤黄金，只看重量相等？”
“好啊，顺从你的心愿，仅凭重量相等，就讹诈了，怎么滴吧。”
“我的天，这么深奥，把我绕晕了，还是爽快招来比较划算。两个诀窍，其一，但凡有空，就练踩刹车，其二，把一个最爱的人，搁置在大脑皮层无意识区域里，并且和刹车关联，电光火石一瞬间，这人影子一闪，就狠劲踩刹车。这两条锤炼至九重，形成条件反射，就OK。”
“No problem，听着蛮有道理的，比教练还专业。不在车上，如何练习呢？”
“这要手把手教，光凭说搞不明白滴。在那个老地方——竹月公园，我把这些‘私房宝贝’倾囊相授。不是关门亲弟子，绝不外传的。”
“呃……谁是你徒弟，占我便宜，你有些过分，我要生气啦。”
“错，搞反了，你是亲师傅，穿墙术武功天下第一，我是你小龙女的真传独门亲徒弟，嘿嘿。”
“狡辩，哈哈……”她极力黑起脸来生气，蓦地捧腹笑翻。
两人借助稀稀疏疏的灯光，并坐公园的长凳上。
清阳找三段竹枝，插在草地上，分别代表离合，刹车和油门。
“看好了，危机之时，不要管左脚的离合器，这名字不吉利，不幸运，更不能救命。记住，只要手把方向盘，右脚跟便是顶天的柱子，如同北极星一般，是安定宇宙生命的神器，不管啥情况，右前脚掌突然发力，向左急踩！”清阳不苟言笑，饶有兴趣地认真演示。
“只要有时间，即便躺在床上睡觉，也得蹬破被子锻炼，直至无意识条件反射。无论何时受惊吓，把‘闭上眼睛尖叫’，练成‘挣大眼睛踩脚闪人’。”
皎月试验几脚，深以为然，这办法有那么点凑效的意思。
她一不留神，用力过猛，竟把“刹车”踩断。
清阳大呼小叫嚷起来，“狠劲踩，加把劲儿，干进地里去，把公路踹个大坑。”
这“化学反应”体系，一旦建设在脑际里，皎月自信心满满，也会把汽车驯服得小毛驴一样温顺的。
她漫不经心抬眸，男孩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大长腿呢，登时心率超快花容上色说，“天黑了，回家吧，妈妈还等我做饭呢。”
路上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羞羞无语尴尬喜悦，表情不大自然。
“喂，其二是最……爱的人，你倒是继续讲呀。”皎月悬起好奇心，打破僵持。
“唔，我有亲身体会，一次深夜里，高速路上下着雨，车祸说来就来，我脑袋电光火石间一闪，皎……月。”
“你出过车祸，不严重吧，什么东东一闪？”
“没事，前车撞护栏，我及时刹住，还救了仨人呢。她影子一闪，浮现出来。”
“她……她是谁？”
“是啊……她是……皎洁的月亮，圆月这么一闪，赋能予我生的灵力。”
“下雨天……会有月亮？你最喜欢月亮，我也是呢。”白皎月狐疑间，大眼睛一眨，“我明白了，储存我妈妈在脑海里，危难时刻，我妈这么电光朝露一闪，一脚制动。”
“女学员白皎月朋友，已通考核，准予毕业，可以正式领……证了。”高清阳目光炯炯，青春的浪潮翻上天。
“女……朋友？你想得美，普通朋友还差一大截呢。”
“你别笑，我这不广州，上海，一路追来，才迈进女神的家门吗，别着急，总得给些时间不是？”
“讨厌……你好坏呀，绕来绕去，逃不出两个渣男的手心啊。”
“你在表扬我吧，我可是持家过日子的暖男，若说渣男，也是最优秀的，极品好渣男嘛，哈哈。”
“哼，不靠谱，越说陷得越深。我……我有男朋友的……要保持距离。”白皎月忽然想起外婆常挂在嘴边的话，能说会道的男人，大多数不是好东西，便愠色顿起，拿出绝招，划清界限。
“好啊……我愿意做你的备胎，友情也是天长地久，一生一世的嘛。社会名分都是假的，伙伴们心心相印，情投意合才是真。”他乘胜追击，非要“气”她今夜无眠不可。
星期天早晨，皎月和母亲外出散步，在小区门口被高清阳堵截。
“伯母早上好，坐车去吧，恰巧路过。”他快步走上前，神采飞扬地去帮扶。
“他是……金字塔。”白妈妈恍惚惶然，眼中稍微添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
“嗯，阿姨记性真好，叫我金塔，铁塔都成，只要您高兴就行。”高清阳的眼睛得意地亮了。
“麻烦你了，高大经理，你说，我们去那儿好呢？”她心中窃喜，脸上却波澜不惊问。
“游乐场吧，让妈妈体会一下童年的快乐。”他清亮而雄浑的话语，充满力量。
“聪明，了不起的建议。”她秀发一甩，涌出一头的温柔波涛。
坐在安静整洁的车里，望向窗外变幻的街景和植被，心情好极的白姑娘，少女心浮想联翩。
他宽厚靠实的肩背，挺拔俊朗，风仪优雅，散发出魅人的气息，有一种儒雅的大家风范，虽然有些虚空，但是幽默而不古板，一个特别有生活品味的男生。
也难怪，在那次培训会上，他收获众多女生的青睐和芳心，似乎也包括她。
他正不厌其烦和老妈说话，似乎妈妈已被征服，他是一个热情欢快的人，不太要面子，可以随便得罪而不记仇的人。
在黛青色的车玻璃上，她忽然窥见自己的眼神，有些迷离似水。
她腹诽不已，干什么呀，白皎月，淡定，胡乱想什么呢？
他就坐在前排开车呢，小心被他偷看，又要一通唇枪舌战，她下意识地用手扶扶脸颊，烫烫的。
车子停下，她摇晃着双臂，像一只刚学飞翔的蝴蝶，飘进游乐场里，哼，反正今天有人替她照看妈妈，她尽情释放天性，无拘无束地放飞一下自我吧。
三个大人一起乘坐摩天轮，观光缆车，空中客车等等和缓娴静的项目。
两个年青人，炽热灼人的视线，常常交错相撞吸引互合，而他似乎不懂得矜持，故意夸张地把内心欢喜，呈现于一言一行，仿佛全身偶在放射光芒。
一来二去近距离观阅，白皎月忽觉，他像从悠远的海浪长河中，被海啸冲上岸的一个古代落魄书生，或者从未来的海市蜃楼里走出的一位好爸爸。
“啊……”她凭空一个趔趄，他仿佛早有准备，敏捷攥住她的手臂。
她一阵小鹿乱撞，浑身发软，却欢快兴奋好长一段时间。
“挣大眼睛闪人踩脚”法，居然真能战胜恐慌，白皎月心中有谱，便敢于猛打方向盘，不听话就点刹车，迅速把野马驯化成羊驼，得心应手了。
一起学车的姐妹们一脸“羡慕嫉妒恨”，也没见上车啊，怎么三天不见长耐了，教练也讪讪然点头，打着哈哈不停地恭维。
“呃，是由情郎……言传身教……秘传的绝招吧，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咯，姓甚名谁老实交代，别告诉我是自己悟的。”藏星星一惊一乍，劈头盖脸问。
“那是必须的，老司机倾囊相授。”白皎月神色妩媚动人，遮遮掩掩欲说还休。
“嗬，是倾情相拥吧，有情况，你谈恋爱了，你的眼睛承认可。是谁这么有手段，迅速搞定女神，想如此容易骗走俺的闺蜜，没门。拒不交代，看我先收拾你，再教训他……”
“呃……从网上搜的……在胸中煮熟，琢磨透，就是一个好办法。”
“瞎说吧你就，亲爱的大才女，说话磕绊，脸红心跳，爱情来了，拦都拦不住的感觉嘛。”
“网海茫茫，难觅草芳，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皎月即兴乱吟。
“嗳，百分之百，有恋人了，有男朋友啦……从实招来。”藏星星并不想就此作罢，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逐下去。
这突入其来的一幕，把两个阅历浅薄的年轻人吓坏了。
高清阳背起白妈妈，飞跑下楼驱车飞往医院。
二人第一次同乘，狭小的车内，手忙脚乱，躲闪着对方的视线，只听见彼此“砰砰”的心跳声，韵律竟出奇的一致。
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妈妈应该没甚大碍，她应该是想起往事，“婚纱”和“金字塔”，兴许促进她的康复呢，白皎月时悲时喜，渐渐安心。
果然，医生的话，令两个年轻人欢天喜地起来，有点因“惊”得福的味儿，白妈妈的记忆碎片，奇迹般正慢慢“破镜重圆”呢。
从医院回家，娘俩坐在后排，高清阳落下车窗，缓缓播放甜美的钢琴曲，像开一辆公园里孩童们的叮叮车一般，沿扬水河畔怠速散步式行走。
刚刚被一场阵雨清洗过的马路，大树和高楼，干净纯洁别有风韵，阳光依然火辣辣的，空气湿润而清爽，此情此境，令生活在大都市的人们，萌生出一种绿色的大自然召唤情愫。
“诺，多亏有你。”白皎月细心为妈妈梳理头发，满脸俏皮，语气硬梆梆说。
“怎么谢我？已有三次允诺咯。”他余光从前反光镜里探查着后座。
“啊……记得这么清楚，欠你一个大人情似的？”她欲言又止，赶忙岔开话题，“各国的礼物……你都有，从网上批发的？”
“哪儿的玩笑话，是正品行货，我不远万里，手提肩扛怀抱，飞入国门的。”
“额，真厉害，高经理，游历过很多国家？”
“至少十几个吧，A市是全国驰名的建材基地，企业众多竞争白热化，政府鼓励走出去。大一点的企业，每年至少三次外展，有时候两个国家联展。我把效果好的展会名单也发你，你可以向万腾木业申请。”
“三次出国机会？比上海公司的投入还大，感觉有点儿离谱。说来道去应该感谢我妈，她是老一辈外贸人，虽然生病，但是市场敏感度，仍然甩我几条街。我现在一刻也不愿离开她，投进妈妈的怀抱真好。”
“嗬，你妈这么牛，子承母业，外贸双侠。皎——月，你看……妈妈笑得多开心。”
“Sure，妈妈很争气的，棒极了。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同理我看妈妈一点点康复，就欣慰得流泪不止，我欠她们邓家的情分太多了。”
“这里是竹月公园，让妈妈下车，在树荫里凉快一会儿，大夫说她需经常户外活动。”高清阳不容分说，驻车开门。
两人仔细慎微扶着白妈妈，在一条长凳边坐好。
蝉声酣畅欢快，清风徐来，惬意习习，一切的热气和烦恼，全被吹走了。
“瞧，我妈太喜欢金字塔啦，都舍不得放下。”
“嗯……我中转飞机时，从墨西哥航站楼免税柜台买的……”
“墨西哥，墨西哥，金字塔，婚纱……”一霎那间，白妈妈满脸出汗，嘴唇哆嗦嘟囔。
“妈……妈，你没事吧。”皎月抓住妈妈肩膀，轻轻摇晃，焦急呼唤。
“要不，再送去医院？”
“不用吧，咱俩暂不提‘金字塔’，刺激过多，她会吃不消的。”
“对，女人真体贴心细。”高清阳不住点头，她的善解人意，比婀娜娉婷的身材更耐人回味。
时近中午，高清阳把母女送到楼下，摇手告别，一踩油门，快速离去。
“哎呀，他上衣还在家里呢！”白皎月掩口而笑，大热的天，他必定是特意穿西装送件的。
若有一辆代步车，妈妈外出运动就挺方便了。
白皎月告知藏星星学车，闺蜜一高兴，俩人同时报上名。
回归故乡的白皎月，逐渐萌发出蓦然回首，生活幸福简单，阳光明媚的感觉，处处充满爱的笑容，闲置资源和孤军奋战的过去，已成惭愧的幼稚。
她里里外外三把手，赚钱学习当保姆，旋来转去三不误，打理得井井有条，像跳一首没人能看懂的原始采狩舞曲。
晚上为妈妈洗完脚，讲孩提的故事，待她睡熟后，总一个人静观安睡中的妈妈出神。
她的失忆症，源于女儿陪伴的亏欠。
从初一开始住校，高中，大学超过十二年，假期里学跳舞、游泳、补课，她拼命奔忙在自我的迷雾里，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懒得问候她。
二十几年来，不孝的女儿，掏空了一个家庭，连治病和活命的钱财也不放过。
小时候，漂亮的妈妈善良勤奋，是县城里的大名人，“标兵”、“红旗手、“劳动者奖章”一堆堆的荣耀。
在那个外贸刚起步的年代，妈妈是上海名校的大学生，一名受人仰慕的外销员。
每次妈妈归国，满满一拉杆箱的稀罕礼物，她在小朋友们面前赚足了面子，是人人崇拜的公主，甚至她七岁时，就坐着大飞机游览欧洲。
往事历历在目，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起舞，滑飞。
一个晚自习课上，她偶然一抬头，竟然望见窗外，仿佛有一张妈妈的泪脸。
她急忙推门出去找，在漫天飞雪的冰地里，妈妈的泪水滴落成冰凌，妈妈慌慌张张招招手，落荒而逃，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有啥想念的，同学们看见，多难为情啊！”休息日回家，她极其不以为然地斥责妈妈，妈妈嘴唇颤抖，泪目戚戚说，自己没去过，看错人了吧。
外婆流着眼泪，意味深长地说“孩子，你要好好学习，像你妈妈一样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但是千万不要像你妈妈，陷入爱情的陷阱漩涡中，从而亲手毁掉自己。”。
皎月一直瞧不起她，为一个男人，犯不着哭哭啼啼的，比自己更“孩子气”，跟做秀一样假，自己没有爸爸，反而能更强硬地抗击外辱。
到后来，妈妈渐渐神志不清，特怕生人，难以想象一个擅长三门外语，口若悬河的业务员，竟然变得一句话也不愿讲。
在外婆十几年的精心照料下，妈妈的病情还算稳定。
苦命的外婆，连一次洗脚的机会，也不给她，一想起离世的亲人，皎月就泪水滚滚而下。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她永远记着外婆讲过的故事。
现在想来，是自己亲手毁掉了两个至亲，幕后的大恶人。
她和妈妈同床睡觉时，娘俩嘻哈打闹，亲密无间，哪怕把妈妈气哭呢，也是一种情感的发泄，空寂的女人暂时忘掉悲伤，就不会憋出相思病。
再者有女儿陪伴，妈妈就不是孤单无依，好像有爸爸在身边一样。
她到底多么喜欢爸爸，才思念成疾呢。
妈妈的爱情一定缠绵悱恻，惊天地泣鬼神的吧。
她要等妈妈亲口告诉自己，关于爸爸的所有事情，娘俩此生已经不会再分开，不急于一时的，否则妈妈会无端愈生离愁啊。
爸爸，一个多么孔武有力的称谓，用到妈妈的男朋友身上，似乎太浪费了。
爸爸也是一名外销员？
爸爸是妈妈的某个同学，同事，或者是海外华侨，能获取妈妈的青睐和迷恋，那么他水平也很高了，他是一个和金字塔、婚纱有关的人，到底去哪儿了呢？
哼，大坏蛋，智商高有什么用，情商低贱下作，抛弃两个孤零零的女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连一匹狼都不如。
这个她愤恨不已，从没见面的坏男人，是家庭禁止谈论的避讳。
一个“没爸爸”的孩子，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打架的时候，总被如此讥笑。
她擦擦脸颊上陈旧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充满未来的坚毅微笑。
只要妈妈好起来，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一家人血肉相连，一旦找到爸爸，她会替她报仇雪恨的。
“哎，勿要乱想了，趁空闲，染染发吧，早晚每月都要染的。”她念念自语，轻声自我开导。
女人们开车，有一个致命的潜在风险，危情时刻一秒钟刹车时，容易脚下留情，脑子断篇，错把油门当刹车踩，教练的这句话，让白皎月的潜意识里，对车充满莫名的恐慌。
教练只说多多练习，并没有实操的具体办法。
她百般思索也不明白，怎样临危不惧一脚刹住，悬崖勒车呢？
一个恬静的夜晚，白皎月加完班，刚走出公司大门口，“巧遇”高清阳。
他站在街边，隔老远招手喊她，她兴冲冲搭乘“顺风车”回家。
“既然你在学车，必须坐副驾驶！”他殷勤地拉开车门，冷峻地“请”她进去。
皎月噼哩啪啦甩出一大堆疑惑，考考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
“咱老司机，当然有心得。也曾迷糊过，后来想破脑袋，迸出一个法子。”他答完简单问题后，卖起了关子。
“拜托，快讲哈。坦白从宽，撒谎严惩不贷。”皎月虎着脸审问。
“大法官，愿闻其详？”高清阳美滋滋瞟着她，沉吟未言。
“啧……这么啰嗦……欠你的三次人情一笔勾销，从此形同陌路。”
“讹我吧？不公平，一斤铁换一斤黄金，只看重量相等？”
“好啊，顺从你的心愿，仅凭重量相等，就讹诈了，怎么滴吧。”
“我的天，这么深奥，把我绕晕了，还是爽快招来比较划算。两个诀窍，其一，但凡有空，就练踩刹车，其二，把一个最爱的人，搁置在大脑皮层无意识区域里，并且和刹车关联，电光火石一瞬间，这人影子一闪，就狠劲踩刹车。这两条锤炼至九重，形成条件反射，就OK。”
“No problem，听着蛮有道理的，比教练还专业。不在车上，如何练习呢？”
“这要手把手教，光凭说搞不明白滴。在那个老地方——竹月公园，我把这些‘私房宝贝’倾囊相授。不是关门亲弟子，绝不外传的。”
“呃……谁是你徒弟，占我便宜，你有些过分，我要生气啦。”
“错，搞反了，你是亲师傅，穿墙术武功天下第一，我是你小龙女的真传独门亲徒弟，嘿嘿。”
“狡辩，哈哈……”她极力黑起脸来生气，蓦地捧腹笑翻。
两人借助稀稀疏疏的灯光，并坐公园的长凳上。
清阳找三段竹枝，插在草地上，分别代表离合，刹车和油门。
“看好了，危机之时，不要管左脚的离合器，这名字不吉利，不幸运，更不能救命。记住，只要手把方向盘，右脚跟便是顶天的柱子，如同北极星一般，是安定宇宙生命的神器，不管啥情况，右前脚掌突然发力，向左急踩！”清阳不苟言笑，饶有兴趣地认真演示。
“只要有时间，即便躺在床上睡觉，也得蹬破被子锻炼，直至无意识条件反射。无论何时受惊吓，把‘闭上眼睛尖叫’，练成‘挣大眼睛踩脚闪人’。”
皎月试验几脚，深以为然，这办法有那么点凑效的意思。
她一不留神，用力过猛，竟把“刹车”踩断。
清阳大呼小叫嚷起来，“狠劲踩，加把劲儿，干进地里去，把公路踹个大坑。”
这“化学反应”体系，一旦建设在脑际里，皎月自信心满满，也会把汽车驯服得小毛驴一样温顺的。
她漫不经心抬眸，男孩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大长腿呢，登时心率超快花容上色说，“天黑了，回家吧，妈妈还等我做饭呢。”
路上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羞羞无语尴尬喜悦，表情不大自然。
“喂，其二是最……爱的人，你倒是继续讲呀。”皎月悬起好奇心，打破僵持。
“唔，我有亲身体会，一次深夜里，高速路上下着雨，车祸说来就来，我脑袋电光火石间一闪，皎……月。”
“你出过车祸，不严重吧，什么东东一闪？”
“没事，前车撞护栏，我及时刹住，还救了仨人呢。她影子一闪，浮现出来。”
“她……她是谁？”
“是啊……她是……皎洁的月亮，圆月这么一闪，赋能予我生的灵力。”
“下雨天……会有月亮？你最喜欢月亮，我也是呢。”白皎月狐疑间，大眼睛一眨，“我明白了，储存我妈妈在脑海里，危难时刻，我妈这么电光朝露一闪，一脚制动。”
“女学员白皎月朋友，已通考核，准予毕业，可以正式领……证了。”高清阳目光炯炯，青春的浪潮翻上天。
“女……朋友？你想得美，普通朋友还差一大截呢。”
“你别笑，我这不广州，上海，一路追来，才迈进女神的家门吗，别着急，总得给些时间不是？”
“讨厌……你好坏呀，绕来绕去，逃不出两个渣男的手心啊。”
“你在表扬我吧，我可是持家过日子的暖男，若说渣男，也是最优秀的，极品好渣男嘛，哈哈。”
“哼，不靠谱，越说陷得越深。我……我有男朋友的……要保持距离。”白皎月忽然想起外婆常挂在嘴边的话，能说会道的男人，大多数不是好东西，便愠色顿起，拿出绝招，划清界限。
“好啊……我愿意做你的备胎，友情也是天长地久，一生一世的嘛。社会名分都是假的，伙伴们心心相印，情投意合才是真。”他乘胜追击，非要“气”她今夜无眠不可。
星期天早晨，皎月和母亲外出散步，在小区门口被高清阳堵截。
“伯母早上好，坐车去吧，恰巧路过。”他快步走上前，神采飞扬地去帮扶。
“他是……金字塔。”白妈妈恍惚惶然，眼中稍微添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
“嗯，阿姨记性真好，叫我金塔，铁塔都成，只要您高兴就行。”高清阳的眼睛得意地亮了。
“麻烦你了，高大经理，你说，我们去那儿好呢？”她心中窃喜，脸上却波澜不惊问。
“游乐场吧，让妈妈体会一下童年的快乐。”他清亮而雄浑的话语，充满力量。
“聪明，了不起的建议。”她秀发一甩，涌出一头的温柔波涛。
坐在安静整洁的车里，望向窗外变幻的街景和植被，心情好极的白姑娘，少女心浮想联翩。
他宽厚靠实的肩背，挺拔俊朗，风仪优雅，散发出魅人的气息，有一种儒雅的大家风范，虽然有些虚空，但是幽默而不古板，一个特别有生活品味的男生。
也难怪，在那次培训会上，他收获众多女生的青睐和芳心，似乎也包括她。
他正不厌其烦和老妈说话，似乎妈妈已被征服，他是一个热情欢快的人，不太要面子，可以随便得罪而不记仇的人。
在黛青色的车玻璃上，她忽然窥见自己的眼神，有些迷离似水。
她腹诽不已，干什么呀，白皎月，淡定，胡乱想什么呢？
他就坐在前排开车呢，小心被他偷看，又要一通唇枪舌战，她下意识地用手扶扶脸颊，烫烫的。
车子停下，她摇晃着双臂，像一只刚学飞翔的蝴蝶，飘进游乐场里，哼，反正今天有人替她照看妈妈，她尽情释放天性，无拘无束地放飞一下自我吧。
三个大人一起乘坐摩天轮，观光缆车，空中客车等等和缓娴静的项目。
两个年青人，炽热灼人的视线，常常交错相撞吸引互合，而他似乎不懂得矜持，故意夸张地把内心欢喜，呈现于一言一行，仿佛全身偶在放射光芒。
一来二去近距离观阅，白皎月忽觉，他像从悠远的海浪长河中，被海啸冲上岸的一个古代落魄书生，或者从未来的海市蜃楼里走出的一位好爸爸。
“啊……”她凭空一个趔趄，他仿佛早有准备，敏捷攥住她的手臂。
她一阵小鹿乱撞，浑身发软，却欢快兴奋好长一段时间。
“挣大眼睛闪人踩脚”法，居然真能战胜恐慌，白皎月心中有谱，便敢于猛打方向盘，不听话就点刹车，迅速把野马驯化成羊驼，得心应手了。
一起学车的姐妹们一脸“羡慕嫉妒恨”，也没见上车啊，怎么三天不见长耐了，教练也讪讪然点头，打着哈哈不停地恭维。
“呃，是由情郎……言传身教……秘传的绝招吧，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咯，姓甚名谁老实交代，别告诉我是自己悟的。”藏星星一惊一乍，劈头盖脸问。
“那是必须的，老司机倾囊相授。”白皎月神色妩媚动人，遮遮掩掩欲说还休。
“嗬，是倾情相拥吧，有情况，你谈恋爱了，你的眼睛承认可。是谁这么有手段，迅速搞定女神，想如此容易骗走俺的闺蜜，没门。拒不交代，看我先收拾你，再教训他……”
“呃……从网上搜的……在胸中煮熟，琢磨透，就是一个好办法。”
“瞎说吧你就，亲爱的大才女，说话磕绊，脸红心跳，爱情来了，拦都拦不住的感觉嘛。”
“网海茫茫，难觅草芳，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皎月即兴乱吟。
“嗳，百分之百，有恋人了，有男朋友啦……从实招来。”藏星星并不想就此作罢，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