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直起身慢慢从光亮之处踱步到伊赛梅拉面前,漫不经心的打趣:“说实话,我真怕你一睡不起。”

    伊赛梅拉伸了个懒腰,眼皮半睁不睁的微阖着:“我认为邓布利多作为伟大的白巫师应该不会对我行使私刑,威森加摩总是必备流程。”

    “哦,伊瑟拉,你太低估自己了,”青年手臂环住肚子,他的身形还是那样消瘦,听到伊赛梅拉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没长胖多少,家养小精灵的好手艺似乎更快篡夺了他的生命力,这和当初她从阴尸堆里把他捞出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刚才那样的大笑,让伊赛梅拉疑惑怎么没把他身上某个零件震碎下来,她有些邪恶的想。

    “邓布利多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说真的那些满脑子醉心于政治斗争的魔法部政客都未必有他大脑千分之一的灵活敏锐。”雷古勒斯直起身,动作优雅的整理了卷起褶皱的袖口。

    涌动的空气沉闷下来,伊赛梅拉对雷古勒斯的反应罕见的透出一点疑惑,她昂着头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对方。

    “说实话,或许没有人会比他更希望你这个时候出现,”他没有犹豫,顶着伊赛梅拉那形同利刃般威胁的目光,落座在床脚:“大名鼎鼎的救世主已经入学,邓布利多一面要好好护住魔法界未来的希望,又要想方设法的让魔法部那帮自欺欺人的蠢货相信神秘人归来的预言。”

    他紧紧盯着伊赛梅拉,褐色的眼睛涌动着晦暗不清的浪潮。

    “亲爱的伊瑟拉,身为凤凰社的反叛者,那场战斗中唯一死去的人,你的出现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我想你已经想好怎么应对苏醒后,邓布利多的猜忌试探了?”

    伊赛梅拉柔顺的黑发恹恹的搭在她的胸前,给人一种轻柔的错觉,那双眼睛不出意外的仍旧秉持着一惯嘲讽的神气:“一个可怜的姑娘,她的魔法天赋平庸寻常,经历那些平白的波及,她那点孱弱的魔力已经不足以支撑黑魔法的袭击了。”

    火苗张牙舞爪的从壁龛里探出,扭曲的黑色鬼影略过她的眉眼,她的笑容无辜又仁慈。

    “雷古勒斯,死亡擅长终结生命的璀璨,而我同样善于重塑一段新的命运。”

    命运的长河川流不息的奔向永恒的终点,而她只需要轻轻伸手波动河流的涟漪,新的命运支点将浮现于她眼前。

    “精彩的话术,”雷古勒斯象征性的鼓掌:“伊瑟拉,你对欺骗的高超技艺真是越发精湛。”

    他熟练的往伊赛梅拉身上扔了几个检测咒:“很高兴看到一直这么自信。”

    伊赛梅拉微微瞪大眼睛,神色好奇的问道:“你去圣芒格进修了?”

    雷古勒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对着你这副半死不活,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失去呼吸的身体,总要做万全的准备。我的学习能力一直很强。”

    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一阵风一溜烟的拐进门缝里,刚刚恨不得往对方身上扔死咒的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恢复了往常的相处方式。

    伊赛梅拉伸了个懒腰,她下床走到窗户前,轻轻推开雕花玻璃。

    路塞赫尔庄园被赤胆忠心咒藏匿在卡尔文德尔山脉最高点,这里因不详笼罩经年森寒不见阳光。早在上世纪的巨变后剩余的族人陆续搬离这个诅咒之地,部分落户在山脚,另一部分选择融入麻瓜的生活。

    伊赛梅拉的目光落在阴云弥漫的山脉,大雪覆盖常春藤的茎叶,它蜿蜒攀爬在巨大的樟树枝干,紧紧攀附住冰冷的铁门栅栏。

    巨大的眼睛勾勒在镂空的大门上,像是张开血盆大口咬碎人的血肉头颅。

    那里囚困着一个世纪的悲痛。

    “往年我一个人呆在这,总觉得太寂寞冷清,有时候睡醒了也不敢睁眼,因为一醒来就又只有我一个人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雷古勒斯刚来的那几年她有些不自在,时间久了但也觉得这样不错。

    “见鬼的城堡,”雷古勒斯不甚赞同的应和,尽管他现在不得不呆在这里,可他丝毫没有收敛对这座阴森鬼堡的埋怨,他小声的嘟囔:“我敢说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一定会和壁画上那个疯子一样了。”

    排外的路塞赫尔,忠心烙印下的家养小精灵,偌大的城堡里他见不到一个活物,他被这座城堡里的一切孤立,除了每天和墙壁上某个尖酸刻薄的老路塞赫尔对骂,就是和不知道死在哪个世纪里的幽灵共进晚餐。

    哦,如果等待一个活死人恢复生息姑且也算的上娱乐项目的话,那他的生活简直是

    无聊到可怜。

    雷古勒斯这样漫无目的的想着,他的脾气在十一年前似乎也没有这么差,于是他自顾自的将罪名扣加到那些每日和他对骂的壁画,打定主意等伊赛梅拉离开就好好帮他们清洗一下恶臭腐朽的嘴脸。

    一座城堡,几个家养小精灵,一个受伤的旅人,一个求死不能的负罪之人。

    大雪埋葬安息的灵魂,也埋葬了还活着的人。

    伊赛梅拉没有理会雷古勒斯的话,她将窗户关上,下意识的往身侧的口袋摸去,却忘了魔杖不在身边。

    伊赛梅拉不满的扯了扯黑色的长裙:“我得抽个时间去一趟班贝格,没有魔杖我什么咒语都用不了。”

    飞来咒将紫色的袍子召来,轻飘飘的落在伊赛梅拉的手臂上,雷古勒斯晃了晃手中的魔杖问道:“这次你要待多久?”

    “等万圣节过去吧。”伊赛梅拉不知道想到什么,穿戴袍子动作停顿下来,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将袍子穿好,和雷古勒斯朝楼下走去。

    雷古勒斯有些惊讶:“离万圣节还有两天呢,你留在这里,霍格沃茨那边没问题吗?”

    “他们找不出阿南刻的病因,就算是圣芒戈的治疗师来也只能得出魔力透支的结论,不会出事的。”

    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雷古勒斯倒是知道她留下来的用意,他还没自恋到以为伊赛梅拉是害怕自己在这里太无聊,想陪他过节呢。

    就在她刚醒的那几年,每逢节日她总会离开路塞赫尔庄园,至于为什么,伊赛梅拉不说他也不会问,总之是因为一些放不下的陈年旧事。

    伊赛梅拉刚走下楼梯,空气中响起一阵爆鸣声。

    “小主人,您终于回来了,我们都以为您又和当年一样一睡不醒了。”

    年迈的家养小精灵用那只粗糙宽大的手盖住那张畸形的脸,他用不同于狰狞外貌的声音哭泣着,绿色的大眼睛溢满了水珠。

    “老提莫斯,别哭了,放心我死不了,也牵连不到你。”

    老提莫斯侍奉了三代路塞赫尔,自亲代直系全皆献祭后,他逃过一劫继续留在庄园侍奉新一代的路塞赫尔。

    他身上留有路塞赫尔的忠诚烙印,如果直系路塞赫尔全部死去,那他也活不了。他的衷心不是对伊赛梅拉,而是路塞赫尔。

    “赫克托耳去哪了?”伊赛梅拉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疑惑的问道。

    雷古勒斯无聊的理了理头发,他俯身对着某只家养小精灵叮嘱着什么,听到伊赛梅拉的问题才缓缓起身回道:“上个月他刚从阿尔巴尼亚回来,说是找到了什么新乐子,已经一个星期没见人影了。”

    狡猾的狐狸。

    伊赛梅拉对他的脾性捻熟于心,她对赫克托耳一直抱有难消的愧疚,至于他喜欢去做什么,她也并不打算用路塞赫尔的名义桎梏他的自由。

    “阿尔巴尼亚的状况怎么样?”伊赛梅拉整理着袖口的镂空花边,顺手接过老提莫斯颤颤巍巍举起的一摞单子。

    小精灵有退休一说吗?伊赛梅拉看着老提莫斯摆动着那两条干瘪纤细的腿,动作迟缓的向一众小精灵发布着命令,他已经太老了。

    然而伊赛梅拉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让奴性和忠诚压迫的生灵接受这一时的改变,往往只是上位者形同酷刑的扭曲恩赐。

    她冷冷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翻看着路塞赫尔家族产业的账单报表。

    老提莫斯是个处理事情的好手,尽管伊赛梅拉厌恶她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路塞赫尔式准则”,但如果没有她,这偌大的家族在时间不停息的滚动下早早会变成一团乱麻。

    乏味枯燥的数目单词,伊赛梅拉甚至不用翻看也能猜出这些账单上老掉牙的项目。

    她不在去看这些报表,顺手从成摞的信堆里抽出几封信封翻看着寄信人的名字。

    “我刚想和你说,”雷古勒斯一直懒散弯曲的身板挺直,那双眼睛透出普通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灵魂宝石探究不到任何灵魂的波动,伊瑟拉你的预言出错了。”

    伊赛梅拉手中的动作一顿,她挑眉看向一旁站直的雷古勒斯,通明的灯光彻底照亮她的双眼,她看着他凶狠又锐利,像一只欲要捕食猎物的响尾蛇。

    她没有出声,静静的面对着雷古勒斯。忽然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愉悦的笑出声,那双漂亮的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

    “雷古勒斯,我的预言永远不会出错。”

    她是那样的沉着冷静,苍白瘦削的脸庞,厚重华贵的巫师长袍,美丽而死气,举手投足映衬着古老纯血家族的高贵优雅,却在这一刻迅速被割裂,囚禁在这副麻木躯体间的灵魂,第一次自然而然的显露出十一年前少年巫师的风发意气。

    “我的预言永远不会出错。”她高扬着下巴,眼角扬起是一种锋利冷硬的模样,路塞赫尔的银莲图腾绘制在她的袍摆,在灯光下流转璀璨的银芒。

    她的身影在这一刻彻底和身后庞大的彩色壁窗融合。

    阿南刻之眼正在注视。

    雷古勒斯懊恼的撇了撇嘴,他有些口不择言了,毕竟那是一个足以再次摧毁魔法世界的可怕灵魂,而它就这样轻飘飘的,无所寻踪的消失在了他们眼前,心里的惶恐和不安欲坠不坠的吊在他的喉咙心头,怎么也松懈不掉。

    等待是最漫长的酷刑。左臂上丑陋的黑色疤痕长久的镶嵌在血肉之中,它不曾离去,如同烈火般熊熊不尽的炙烤的灵魂,用一种再平静不过的方式昭示他从未离去的事实。

    “抱歉,我只是…”他声音弱了下去,像是某种兽类的低吼呜咽:“我只是不想看到一切重蹈覆辙。”

    斯莱特林,利己的,精明的,它代表巫师眼中这样一成不变的字眼。

    当雷古勒斯坠落在冰冷的湖底,当腥臭咆哮的尸群像是源源不断的覆盖住他的头颅四肢,他才发现原来他曾经不屑一顾,甚至隐晦羡慕的来自他那位叛逆兄长身上被称为勇气无畏的格兰芬多品质,竟然荒诞可笑的在一个斯莱特林身上显现。

    然而当他有时间去庆幸死里逃生的幸运,并发出这样出乎意料的感叹时,他已经被伊赛梅拉救起,脱离了即将死亡的命运轨迹。

    人只有经历过死亡,才会对这样无法逾越的庞然大物发自内心的畏惧。

    面前的人长久的不再回应,就当雷古勒斯以为她似乎已经离去时,她却突然开口:“不必为此感到歉意,雷尔。”

    她第一次用上了亲昵的名称,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们仍然生活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刻意的将刚刚对峙的僵硬敌视消磨的一干二净。

    “命运本就无状,每一个节点衍生出无数的岔路,而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不过是这可能数百种可能中的其中一条缕线。”

    她走到他身前,有些僵硬迟缓的搂住他颤抖的双肩,他们很久没有这样紧密的依靠在一起,而这一刻,被命运同样遗忘的两个人,在这所偌大冰冷的雪原古堡中不约而同的依偎在一起,贪婪的汲取身旁人的暖意。

    他们被所有人遗忘,而曾渡过冥河彼岸的足记,死亡会替他们永远铭记。

    “雷尔,命运可以改变,定数必然遵循。”伊赛梅拉缓缓松开他,她的目光游走在硕大狰狞的彩色图绘上,久久的凝视着。

    神秘人的残暴与压迫,血色政权下的白骨血肉,将会如同不息的火焰,沉沦者众数泯灭其中,那些反抗的,无畏的英雄主义,在这束火把短暂沉寂的十数年间,等待彻底重燃的时机。

    他终将死去。

    “死神的镰刀在他头颅之上等待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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