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大臣们争吵不休,下朝后后宫也不得安宁——韦贵妃突破了皇后布在御书房的重重防线哭着见到皇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哭来了半个粤东。

    虽然打的是韦贵妃梨花带雨的幌子,明眼人都猜得出来这是端和帝不想让太子势力进一步扩大,但也不想便宜了陈首辅一干人。

    派往粤东任新任布政使的是韦家远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湖广地区小小知府,为人清廉与否不知但治下是有一手的。从正四品知府一下越级升任从二品布政使,端和帝想要平衡三个皇子势力的意思已表露得十分明显。

    叶鸿修散朝回到宿云檐,没回自己屋而是照例先去寻叶云满。

    跨进东厢房他就看到叶云满摆弄算盘对账,依仗身高优势他伸手便夺走叶云满手中账册,翻了翻,发现是叶老太爷分给兄妹俩的商铺账册。

    因着叶鸿修之前要专心致学,叶老太爷划到他名下的田产商铺都是交由叶云满打理的。小丫头年岁不大却是无师自通,假账错账漏账都逃不过她眼睛。一两年下来原本欺她年幼的掌柜和庄头换的换、病的死,硕果仅存的和新填上的对她都言听计从,不敢违逆分毫。

    叶云满还将上一辈子现代公司使用的复式记账法教习下去,师德账目明细和资金流水出入更加清晰易懂。叶老太爷曾想让陈氏和叶云淑也学习一下,结果都被推拒了。

    叶鸿修也是见过她的复式记账法的,此时随手翻了几页账目便笑:“看来小满儿治家管理中馈也是很有一套的,大妹妹是样样不及你啊。”

    叶云满抄起一本看完的账本做势要打他,笑骂:“大哥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来头,我怎好意思与大姐相比。”

    叶鸿修今日心情甚好,没在她屋里见到金毛也没见到其他乱七八糟的人。身量颀长的少年将头低下,装作将脸送给她打。

    叶云满当然舍不得,甩了账本捏他脸颊,直到将他清俊的脸颊□□得通红才放开手,咯咯直笑。

    “那让我猜猜,小满儿是九天玄女,还是精怪魍魉啊?”叶鸿修轻车熟路地将叶云满抱起,自己在圆凳上坐下,又将她放在膝头。一旁的行云识相退了下去,将门带上。

    叶云满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自然是九天玄女下凡,不过是脸着地的。”

    叶鸿修被她逗得失笑:“即使脸着地,你依旧是大哥眼里最漂亮的女娃。”

    “哼。”叶云满得意洋洋,低头去看他手中翻开的账目,一边问,“大哥,你既然如今已经中举,你名下的田产商铺我要不要还给你?”

    叶鸿修知她不过是在客套,抬起环在她腰间的左手轻轻一点她鼻子:“不用,你管一辈子都成。”

    叶云满笑嘻嘻道:“那等未来大嫂到岗我再还。”

    他说得随意,不料听的人心有芥蒂。叶鸿修开怀的神色渐渐黯然,见她仍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便觉恼恨,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日又有世家千金来找叶云满喝茶游园。叶云满看了看帖子上的皇家徽记头痛欲裂,却不得不打扮一番拉上叶云淑给自己当挡箭牌。

    小姐们一起去了云和公主的游园活动,作为贴身奴婢的行云和银屏不得不留在宿云檐内打扫园子。但园子自有行宫配备的太监洒扫,用不着她们动手,于是又是一日无所事事,闲得聚在一起嗑瓜子看绿油油的合欢树。

    唠嗑到一半的时候月笼也走过来加入大丫鬟茶话会。三人在叶家主宅内虽各有其主,平日里也少不得互相炫耀,但如今都闷在行宫宿云檐这一小格地方,也就没了针锋相对的必要。

    于是三个丫鬟聚在凉亭内嗑着瓜子吃着冰镇黄瓜,行云还偷偷挪用了一盆冰块藏在石桌阴影内。闲话家常、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只是丫鬟们聊着聊着话题少不得会转到终身大事上。在场三个大丫鬟,月笼是老太爷钦点的通房预备役;行云则早就得到叶云满承诺会安排个殷实人家;唯有叶云淑的贴身丫鬟银屏没个出路,一说起这话题便是面有戚戚。

    “要我说,大小姐心气高只想攀皇亲,银屏你多半是没机会开脸的。”行云容色艳丽,脾气也是直爽,道,“王府皇亲那高墙大院不知道有多少官宦小姐削尖脑袋都想钻进去,嫡出的拉不下脸当侧妃,可那些庶出的是一百万个愿意当侧妃庶妃的。那些地又远比伯府凶险,一个不慎连命都没了。”

    行云摇头叹息:“银屏姐姐,你要是真替自个和你老子娘着想,趁现在还在大小姐跟前得脸,就求个恩典让她给你寻个好人家吧。”

    银屏苦笑,面带戚色似晚开槐花,娇弱不堪:“我又何尝没想过出路……只是眼下大小姐姻缘不顺,我又哪敢去求自己的姻缘?夫人那儿也是不敢去的,生生蹉跎了我。”

    银屏不欲在自己身上多纠缠,话锋一转撤向月笼:“要我说,咱仨里命最好的便是月笼妹妹了。只要碰上的未来主母不是个跋扈的便坐稳了姨娘的位置。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还愁下半生不丰衣足食吗?”

    月笼听出她话语中的嫉妒,淡淡瞟她一眼,抬手掠掠鬓发,风姿绰约清媚:“眼瞧着大少爷是待我好,可他那样淡淡的人,我总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月笼等着她俩露出嫉恨神色,学着大家闺秀的风范优雅端起茶杯小啜。银屏果真如她所料难掩嫉妒,还得言不由衷地说“你命真好”云云;行云却恍若未闻,拈起瓜子自顾自嗑得开心。

    “行云妹妹有什么打算呢?”月笼忍不住刺她,想看她的淡定神色皲裂,“八小姐才不到十岁,等嫁入抚远侯府也得等到及笄——那时候妹妹你的年纪……”

    行云抬抬眼皮子:“月笼姐姐这话我却是不懂了。小姐嫁入抚远侯府和我的年纪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家小姐早替我相看中了烟袋斜街的‘古董张’少东家,等小姐满了十三我便嫁过去。”

    月笼和银屏俩秀美的脸顿时绿了。一个放下了茶碗,另一个还在不死心地追问:“那个经常到府里来送字画的张少东家?行云妹妹,你嫁过去是当正室还是……”

    行云大方笑道:“自然是正室。八小姐许了我二十抬嫁妆和花钗大袖;也允诺了张少东家当日能借用九品官服。”

    银屏此时的心情已不能用简单的“嫉恨”二字来形容,扩展开来说应该是“羡慕嫉妒恨”。

    ——烟袋斜街的“古董张”虽说是个商籍,但来往客户皆是贵人,自身也算有点小钱。而且那少东家今年刚加冠,长相俊秀、谈吐有礼,只算皮相便已将不少二流子纨绔比了下去。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当正室,还带着二十抬嫁妆和主人补贴的私房,婚后日子必定比达官贵人家的小妾舒坦。

    好她个行云!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和主子摇尾乞怜讨赏的速度倒快!

    银屏的嫉妒尚不够分量让行云放在心上。她直直对上月笼似藏了细针般的视线,微挑凤眉的模样有几分叶云满跋扈张扬的气韵:“但我觉得八小姐说的对。女人啊,不能一辈子靠男人,自己有钱还得会驭人才能过得顺心——所以啊,我特地向八小姐求的恩典,待我出嫁后就去当同街八小姐绸缎庄的织机娘子总管。”

    她笑声如银铃:“比起我上一任大丫鬟行姜,我算是顶有福气的,都要谢谢八小姐抬举我。”

    月笼面上扭曲的神色一闪即逝,立刻变回了姐妹情深模样:“八小姐真是心善。那往后姐姐我若是有幸去了你店里,你可得亲自招待我呢。”

    行云仿佛没听出她话中深意,落落大方道:“来者是客,岂有怠慢的道理?月笼姐姐不必担忧,我还怕我没招待你的机会呢。”

    从互相攀比变成针锋相对,银屏觉得这个战场已没有她的站位,遂低头吃瓜果一边暗自谋划自己的出路。正思索间,远处水榭外忽然闯入一团耀眼的金色。

    银屏心一动,定睛看去,就见这几日经常出没于宿云檐东厢房的金脑袋索恩着一身月白软绸夏衣提着个竹制编盒,闲庭信步而来。

    银屏远远眺望那个金毛,仿佛看见个金龟婿在向自己走来。

    不想那金龟婿似是看到什么东西,半途上脚步一转,迅速消失在来时的方向。

    银屏难掩心中失望,探头对着池水中倒影自怜自艾了一会儿。良久她觉得好似有人在拉自己衣角,打断了她的顾影自怜。银屏恼怒回头,却吓得花容失色,踉跄跪倒在地:“见过大小姐、八小姐!”

    拉她衣袖提醒的是行云,现正同月笼一起恭敬跪倒在地朝立在面前的千金小姐们行礼。但让她们如此诚惶诚恐的原因并不是悄无声息到来的自家主子们。

    而是那个立在寿阳伯家两片叶中间、身着华贵织锦长裙的少女。

    回想起两个小姐早上出门的邀请方,这少女身份不言而喻。

    云和公主!

章节目录

穿成首辅妹妹之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乱飞的咕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乱飞的咕咕并收藏穿成首辅妹妹之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