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十五这个中秋，各家过得是愁云惨雾。三皇子纪瞿和寿阳伯府叶八小姐双双跌落悬崖失踪，至今渺无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神隐于茫茫崇代山脉间。
九月初天气转凉，圣驾也因于钦天监算的黄道吉日必须回銮。端和帝回宫时打发了三分之一御林军留在避暑行宫配合河内道都卫司继续搜救；据说容妃原本也想留在行宫的，陈首辅的儿媳妇——三品诰命陈张氏拜见过她一回后容妃不知何故转了念头，哭哭啼啼跟着大部队回了皇宫。
至此，三皇子和叶八已经失踪了将近一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在所有人心中，他俩已经等同于死人了。
受命搜救的官员和士兵因着时日增加和希望渺茫越来越敷衍。失望者有之、颓废者有之，暴躁者亦有之。
——就比如河内道都卫司指挥使，万正可。
万指挥使安逸了二十年，往年接的任务不过就是剿剿山匪和流寇，头一次接到这样严重的任务。
一个弄不好，皇帝要砍他的头；弄好了，太子也要砍他的头！
举步维艰，左右为难！
万正可本打算找体量年貌与三皇子和叶八相当的少年少女泡水里几天装成他俩早已溺亡的样子；没成想刚把一对娃子泡了两天，上头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穿了命令下来：三皇子疑似出没在崇代山脉桉山一代，命河内道都卫司派士兵速速搜救。
万正可蹲在池子边看了看已经泡得发软的一男一女，叹了口气，命贴身侍卫将尸体捞出拿去喂狗。他又招来属下准备分派任务，却惊讶地发现——
这个消息原本就是从他的办公府邸传报上去的。
河内道都卫司指挥使万正可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但抓内贼比起找到三皇子不那么紧迫。万正可安排四个指挥佥事各率两千人从桉山四个方向自下往上搜起，自己则另带一千士兵守在桉山山脚永烈河支流，设卡盘查，连一条鱼游过也要捞起来看看。
查了两天，头三个指挥佥事都是两手空空、垂头丧气地回来，万正可心中的狐疑便加重了两分。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指挥佥事柳文杰回来禀报时，呈上了一件烧得焦黑、只余下织金并鲛丝洞洞脉络的中衣。
万正可一眼便认出那是内务府下辖织造局织娘的手艺，除了大内外世间再无第二处地方能找到这种衣服。
万正可眯起眼认真打量着从前不曾在意过的这个下属，夸了他几句后将所有兵力再行整合，决定隔日起的搜救方案。
待所有人退出营帐后，都指挥使万正可脱力般带着一身甲胄跌坐在阴影内，盯着牛油灯下那片极易被人忽略的阴暗，长吁一口气。
——他得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好理一理了，免得被太子推出去当了挡箭牌还不自知。
圣驾回銮了，却不是所有官员跟着随行。叶家和陈家各自留下当家大爷和小一辈寄宿在河内道颍川驿站内等待消息。叶大爷叶何征和陈大爷天天跑都卫司，急得嘴唇起皮脸上冒痘。叶鸿修和陈元振则住在驿站后院，门对门地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陈首辅则跟随圣驾回了帝京，准备联合叶老太爷和李老太爷将河内道都卫司换一次血。至于陈氏，早带着叶云淑急匆匆回去看被送进叶老夫人院中的一双幼儿女。
——叶云满向来为陈氏所厌恶，哪有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儿子叶澹修来得重要？她生怕几个姨娘对儿子下手，听说儿子得了重病还不屁股着火地赶回去？
索恩也没有回帝京，去掉端和帝圣宠一层光芒后他甚至没有资格入住驿站。但他似乎不以为意，盘下了颍川镇内一家客栈后天天有人去拜访，络绎不绝。
叶鸿修以为能套到情报也去跑了两次，见来往者皆是商贾打扮后微有明悟，隔天也换了身商贾衣服将脸涂黑混了进去。
客栈三楼天字一号房内，正低头对着账目一边听手下采买汇报的索恩听见小二敲门便知是有生客大驾光临。他稍稍抬手让采买停止回报，示意守卫在门边的私人护卫打开房门。
金毛见到小二身后那清颀削长的身影微有愣神，转瞬又是轻笑：“让他进来吧。”
小二喜滋滋领了赏钱退下，将路让了出来。叶鸿修取下头上的四方帽踏进客房内，先是瞥了眼高大孔武得到护卫，又打量了下立在索恩手边衣着贵而不俗的采买商。
那采买商看上去刚过而立之年，发髻整齐面目洁净还留着两撇漂亮的小山羊胡子；他身着灰蓝细纱直裰内衬洁白中衣，银色细腰带上缀着一个艾草佩囊，整个人看上去极是斯文雅洁。
但叶鸿修在翰林院练眼睛练了三个月，一眼就辨认出他身上的灰蓝直裰是用之江出名的菱花织银布裁剪而成，一匹布市价少说一百两。
都说翰林院清贵，但那也只是相较顶级豪奢官员家而言。但即便是在翰林官员或者伯爵府中，叶鸿修也没见过有谁将菱花织银布裁常服来穿的。
叶鸿修下意识抿了抿唇，目光转向笑意始终没有半分改变的金发索恩。
索恩没有起身相迎，也似乎未曾察觉叶鸿修微妙的心理变化，抬手让侍卫拉开一张梨花木高背椅又倒上一杯茶，开门见山问道：“叶修撰乔装而来，怕不只是问叶八的下落吧？”
叶鸿修扫了眼不曾挪动脚步的采买商，不说话。
索恩淡笑伸手一引：“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手下负责河内道与河东道采买事宜的‘买办账房’朱志伯。”
山羊胡应声朝叶鸿修拱手作揖，丝毫没有朝年纪比自己小的人行礼的尴尬或窘迫：“草民见过叶修撰。”
叶鸿修听到河内道三个字便知对方是重要的情报来源，也不敢端架子，起身回礼：“原来是朱先生，区区失礼了。”
朱志伯礼貌地笑道：“叶修撰如此重礼，草民愧不敢受。”
两人互相礼让过后，叶鸿修再次落座，也不拐弯抹角，问索恩：“我昨日在驿站收到线报，称河内道都卫司指挥佥事柳大人于桉山南岭密林中搜到一件出自内务府的鲛纱中衣。我不放心河内道都卫司的士兵，特来求你帮忙。”
索恩正端起茶杯准备小啜，闻言稍稍抬眸，放下骨瓷茶杯，笑道：“我知道这件事——那件鲛纱中衣是我派人交给柳大人的。”
叶鸿修来客栈前在路上做了许多猜想和假设，此时听到这句也没多意外，相反他还确定了一件事，面色一喜：“这么说，古大官人你有舍妹的下落了？她还好吗？可有受伤？”
索恩端详他一会，思忖了会才回答：“眼下只能确定叶八和三皇子都活着，应是逃到了桉山以东的深山老林中。有无受伤不敢确定，林中踪迹显示应该有一人受伤了，被拖行着进入了密林。”
“拖行……”叶鸿修喃喃重复，脸色层层雪白下来。
索恩见他面色惨白就不再多说什么刺激他的言语，话锋一转：“据志伯手下的回报，叶八和三皇子应当是为了躲避追兵才逆流而上进入深山。眼下河内道都尉所正是捉虫的时候，我不敢暴露叶八行踪，只得行此险招先虚晃一枪。”
叶鸿修面色惨白如金纸，倏忽起身朝索恩和朱志伯郑重作揖：“区区在此恳请二位相助，早日寻到舍妹，区区愿以此身相报！”
索恩不知听成了什么，手一抖差点将账本撕掉个角。旁边朱志伯倒是连忙双手托住叶鸿修，声音急促：“叶修撰切莫行此大礼，你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若有吩咐我等自然是有求必应啊！”
朱志伯语气诚恳，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鸿修自然是当成他应允了；索恩则是合起账本，颇有深意地瞄了他一眼。
金发碧眼、五官深邃的男子侧目睨了眼立在门口的护卫，护卫立即意会，退出屋外关上房门，持剑守在门外。
“即使我想帮忙，也得先考虑考虑怎么帮。”索恩示意叶鸿修先坐下，将堆积如山的账本推到一边，取出抽屉暗格中的三河道地图摊在书桌上，指着红圈圈出的桉山一代，“现下河内道都卫司派了近五千士兵囤在桉山方圆两里内，而叶八大概率在桉山以东、永烈河以北的槐山一代。”
那三河道地图上地标详尽、地势分明，甚至连官道、驿站和哨所皆有标注；还有一条条叶鸿修无法理解的浅灰色闭合不规则线圈遍布其上。叶鸿修顺着索恩修长的手指走向移动目光，见那些闭合线圈大多聚集于山脉处猜测是用于表明山脉走势与高低的。
除此之外这张地图上竟还有官方开拓中的矿藏标注，细致程度令人咋舌。叶鸿修悄悄瞟了眼朱志伯，见他同样满面惊骇便知这幅地图乃索恩不传之秘，不由多思多想——这个金发洋商是只有三河道一张地图呢，还是有整个大宁永烈河以北八道和永烈河以南九省的所有地图？
地图由何人所画？古斯纳德又是从何处得来？
叶鸿修不敢想，也不能深思。
索恩既然敢把地图拿出来就说明不怕别人知晓。生有薄茧的指尖从槐山往北游移，在一个代表城镇的小点上点了一下：“按照叶八的性子，她应该会找机会混到周边镇上收集信息，落马镇是最理想也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但那里位于河内、河东两道交界，龙蛇混杂，我雇佣的人要混进去并不容易。”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局势紧张，大宁全国的军备人员都盯着三河道。我雇佣的人一旦被发现，只会被当成山匪或流寇就地正法。要想救叶八，只能正规军。”
索恩点到为止，言外之意却是连官场菜鸟叶鸿修都能轻松听出来——他只能提供地点与情报，人手是不会出也没法出的。
有这点帮助也总比没有好，叶鸿修道谢后又询问索恩能否借地图一观。索恩浅笑让开位置让叶鸿修看得更清楚，是摆明了只让他在这里看。
叶鸿修也未纠结，上前一步低头一寸寸扫视过落马镇周围哨所与驻扎大营，观察间，心中一计已成。
九月初天气转凉，圣驾也因于钦天监算的黄道吉日必须回銮。端和帝回宫时打发了三分之一御林军留在避暑行宫配合河内道都卫司继续搜救；据说容妃原本也想留在行宫的，陈首辅的儿媳妇——三品诰命陈张氏拜见过她一回后容妃不知何故转了念头，哭哭啼啼跟着大部队回了皇宫。
至此，三皇子和叶八已经失踪了将近一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在所有人心中，他俩已经等同于死人了。
受命搜救的官员和士兵因着时日增加和希望渺茫越来越敷衍。失望者有之、颓废者有之，暴躁者亦有之。
——就比如河内道都卫司指挥使，万正可。
万指挥使安逸了二十年，往年接的任务不过就是剿剿山匪和流寇，头一次接到这样严重的任务。
一个弄不好，皇帝要砍他的头；弄好了，太子也要砍他的头！
举步维艰，左右为难！
万正可本打算找体量年貌与三皇子和叶八相当的少年少女泡水里几天装成他俩早已溺亡的样子；没成想刚把一对娃子泡了两天，上头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穿了命令下来：三皇子疑似出没在崇代山脉桉山一代，命河内道都卫司派士兵速速搜救。
万正可蹲在池子边看了看已经泡得发软的一男一女，叹了口气，命贴身侍卫将尸体捞出拿去喂狗。他又招来属下准备分派任务，却惊讶地发现——
这个消息原本就是从他的办公府邸传报上去的。
河内道都卫司指挥使万正可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但抓内贼比起找到三皇子不那么紧迫。万正可安排四个指挥佥事各率两千人从桉山四个方向自下往上搜起，自己则另带一千士兵守在桉山山脚永烈河支流，设卡盘查，连一条鱼游过也要捞起来看看。
查了两天，头三个指挥佥事都是两手空空、垂头丧气地回来，万正可心中的狐疑便加重了两分。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指挥佥事柳文杰回来禀报时，呈上了一件烧得焦黑、只余下织金并鲛丝洞洞脉络的中衣。
万正可一眼便认出那是内务府下辖织造局织娘的手艺，除了大内外世间再无第二处地方能找到这种衣服。
万正可眯起眼认真打量着从前不曾在意过的这个下属，夸了他几句后将所有兵力再行整合，决定隔日起的搜救方案。
待所有人退出营帐后，都指挥使万正可脱力般带着一身甲胄跌坐在阴影内，盯着牛油灯下那片极易被人忽略的阴暗，长吁一口气。
——他得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好理一理了，免得被太子推出去当了挡箭牌还不自知。
圣驾回銮了，却不是所有官员跟着随行。叶家和陈家各自留下当家大爷和小一辈寄宿在河内道颍川驿站内等待消息。叶大爷叶何征和陈大爷天天跑都卫司，急得嘴唇起皮脸上冒痘。叶鸿修和陈元振则住在驿站后院，门对门地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陈首辅则跟随圣驾回了帝京，准备联合叶老太爷和李老太爷将河内道都卫司换一次血。至于陈氏，早带着叶云淑急匆匆回去看被送进叶老夫人院中的一双幼儿女。
——叶云满向来为陈氏所厌恶，哪有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儿子叶澹修来得重要？她生怕几个姨娘对儿子下手，听说儿子得了重病还不屁股着火地赶回去？
索恩也没有回帝京，去掉端和帝圣宠一层光芒后他甚至没有资格入住驿站。但他似乎不以为意，盘下了颍川镇内一家客栈后天天有人去拜访，络绎不绝。
叶鸿修以为能套到情报也去跑了两次，见来往者皆是商贾打扮后微有明悟，隔天也换了身商贾衣服将脸涂黑混了进去。
客栈三楼天字一号房内，正低头对着账目一边听手下采买汇报的索恩听见小二敲门便知是有生客大驾光临。他稍稍抬手让采买停止回报，示意守卫在门边的私人护卫打开房门。
金毛见到小二身后那清颀削长的身影微有愣神，转瞬又是轻笑：“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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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采买商看上去刚过而立之年，发髻整齐面目洁净还留着两撇漂亮的小山羊胡子；他身着灰蓝细纱直裰内衬洁白中衣，银色细腰带上缀着一个艾草佩囊，整个人看上去极是斯文雅洁。
但叶鸿修在翰林院练眼睛练了三个月，一眼就辨认出他身上的灰蓝直裰是用之江出名的菱花织银布裁剪而成，一匹布市价少说一百两。
都说翰林院清贵，但那也只是相较顶级豪奢官员家而言。但即便是在翰林官员或者伯爵府中，叶鸿修也没见过有谁将菱花织银布裁常服来穿的。
叶鸿修下意识抿了抿唇，目光转向笑意始终没有半分改变的金发索恩。
索恩没有起身相迎，也似乎未曾察觉叶鸿修微妙的心理变化，抬手让侍卫拉开一张梨花木高背椅又倒上一杯茶，开门见山问道：“叶修撰乔装而来，怕不只是问叶八的下落吧？”
叶鸿修扫了眼不曾挪动脚步的采买商，不说话。
索恩淡笑伸手一引：“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手下负责河内道与河东道采买事宜的‘买办账房’朱志伯。”
山羊胡应声朝叶鸿修拱手作揖，丝毫没有朝年纪比自己小的人行礼的尴尬或窘迫：“草民见过叶修撰。”
叶鸿修听到河内道三个字便知对方是重要的情报来源，也不敢端架子，起身回礼：“原来是朱先生，区区失礼了。”
朱志伯礼貌地笑道：“叶修撰如此重礼，草民愧不敢受。”
两人互相礼让过后，叶鸿修再次落座，也不拐弯抹角，问索恩：“我昨日在驿站收到线报，称河内道都卫司指挥佥事柳大人于桉山南岭密林中搜到一件出自内务府的鲛纱中衣。我不放心河内道都卫司的士兵，特来求你帮忙。”
索恩正端起茶杯准备小啜，闻言稍稍抬眸，放下骨瓷茶杯，笑道：“我知道这件事——那件鲛纱中衣是我派人交给柳大人的。”
叶鸿修来客栈前在路上做了许多猜想和假设，此时听到这句也没多意外，相反他还确定了一件事，面色一喜：“这么说，古大官人你有舍妹的下落了？她还好吗？可有受伤？”
索恩端详他一会，思忖了会才回答：“眼下只能确定叶八和三皇子都活着，应是逃到了桉山以东的深山老林中。有无受伤不敢确定，林中踪迹显示应该有一人受伤了，被拖行着进入了密林。”
“拖行……”叶鸿修喃喃重复，脸色层层雪白下来。
索恩见他面色惨白就不再多说什么刺激他的言语，话锋一转：“据志伯手下的回报，叶八和三皇子应当是为了躲避追兵才逆流而上进入深山。眼下河内道都尉所正是捉虫的时候，我不敢暴露叶八行踪，只得行此险招先虚晃一枪。”
叶鸿修面色惨白如金纸，倏忽起身朝索恩和朱志伯郑重作揖：“区区在此恳请二位相助，早日寻到舍妹，区区愿以此身相报！”
索恩不知听成了什么，手一抖差点将账本撕掉个角。旁边朱志伯倒是连忙双手托住叶鸿修，声音急促：“叶修撰切莫行此大礼，你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若有吩咐我等自然是有求必应啊！”
朱志伯语气诚恳，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鸿修自然是当成他应允了；索恩则是合起账本，颇有深意地瞄了他一眼。
金发碧眼、五官深邃的男子侧目睨了眼立在门口的护卫，护卫立即意会，退出屋外关上房门，持剑守在门外。
“即使我想帮忙，也得先考虑考虑怎么帮。”索恩示意叶鸿修先坐下，将堆积如山的账本推到一边，取出抽屉暗格中的三河道地图摊在书桌上，指着红圈圈出的桉山一代，“现下河内道都卫司派了近五千士兵囤在桉山方圆两里内，而叶八大概率在桉山以东、永烈河以北的槐山一代。”
那三河道地图上地标详尽、地势分明，甚至连官道、驿站和哨所皆有标注；还有一条条叶鸿修无法理解的浅灰色闭合不规则线圈遍布其上。叶鸿修顺着索恩修长的手指走向移动目光，见那些闭合线圈大多聚集于山脉处猜测是用于表明山脉走势与高低的。
除此之外这张地图上竟还有官方开拓中的矿藏标注，细致程度令人咋舌。叶鸿修悄悄瞟了眼朱志伯，见他同样满面惊骇便知这幅地图乃索恩不传之秘，不由多思多想——这个金发洋商是只有三河道一张地图呢，还是有整个大宁永烈河以北八道和永烈河以南九省的所有地图？
地图由何人所画？古斯纳德又是从何处得来？
叶鸿修不敢想，也不能深思。
索恩既然敢把地图拿出来就说明不怕别人知晓。生有薄茧的指尖从槐山往北游移，在一个代表城镇的小点上点了一下：“按照叶八的性子，她应该会找机会混到周边镇上收集信息，落马镇是最理想也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但那里位于河内、河东两道交界，龙蛇混杂，我雇佣的人要混进去并不容易。”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局势紧张，大宁全国的军备人员都盯着三河道。我雇佣的人一旦被发现，只会被当成山匪或流寇就地正法。要想救叶八，只能正规军。”
索恩点到为止，言外之意却是连官场菜鸟叶鸿修都能轻松听出来——他只能提供地点与情报，人手是不会出也没法出的。
有这点帮助也总比没有好，叶鸿修道谢后又询问索恩能否借地图一观。索恩浅笑让开位置让叶鸿修看得更清楚，是摆明了只让他在这里看。
叶鸿修也未纠结，上前一步低头一寸寸扫视过落马镇周围哨所与驻扎大营，观察间，心中一计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