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身上污泥又绞干了衣服回到薛大石家,薛孔氏一会忙着烧晚饭一会还要看顾病情尚未好全的薛小石。叶云满穿着薛家大女儿出嫁前的不合身旧衣,挽起过长的袖子和裤腿蹲在院子里给薛小石煎药。

    山村里不用煤炭而用枯枝,叶云满时不时折一段塞进小火炉里,还得摇着蒲扇看着火候防止药汤熬成药干。三伏天熬药,她刚冲过凉没一会儿浑身又起了一层薄汗。叶云满大大咧咧擦去额上汗珠,头顶的发髻儿冷不防被人拽了一下。

    叶云满大怒,以为是薛小石病没好全就下地乱跑。转头刚想骂,却见纪瞿支起上半身趴在窗棂上朝她笑得恶劣。

    叶云满皱皱眉,用一秒时间思考了下山村小孩对待兄弟的态度,随即一蒲扇拍在他晒成古铜色极是英朗的脸上:“蝈蝈你再捣乱俺就去和大婶婶告状!”

    听到这个薛大石给取的名字纪瞿俊朗的脸就是一黑,抢过蒲扇用扇背敲敲她脑袋,佯装怒道:“叫哥!别没大没小!”

    “蝈!蝈!”叶云满朝他做着鬼脸,眼疾手快躲过纪瞿的如来神掌,挪到另一个背风的方位熬药。

    纪瞿气得嘴角直抽,见薛家三口都没注意这边,垂眸沉吟片刻,扒着窗棂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确定安全了吗?”

    叶云满状似专心致志盯着药锅火候,同样细细回答:“暂时安全。这里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很难进来更难出去。就连经常跑城镇的薛三石被他媳妇生产困在这,一两个月不可能出去。你那边呢?”

    纪瞿略显得意地笑了:“小石头说大叔每隔三个月会运当季作物到三天路途的镇子上去卖,下次大概是在一周后。但本殿……我不觉得那时候大叔会带上我俩。”

    叶云满闻言,琢磨片刻后抓起一把摆在药炉旁的干车前草扔进药炉,添柴加大了火力。

    纪瞿看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操作,收敛笑容谨慎问:“……你这是作何?”

    叶云满有点心虚,偷瞄了眼薛孔氏和小石头的屋子,讷讷说:“车前草吃多了会引起电解质紊乱、呸,会让小孩缺乏食欲和恶心呕吐。这是治小石头腹泻的药,稍少加一点会让他好得慢点……只要我把控好用量,不会让他久病不愈,也能拖下薛大叔不让他进镇子。”

    纪瞿听得目瞪口呆,原本对她满满的欣赏敬佩有些变了质,成了忌惮与鄙夷:“你这样对得起薛家两口吗?”

    叶云满面有愧色地低下头,声若蚊讷:“……不得不为。实在是……我不敢在这里久留。”

    纪瞿猜想她的异状大抵是与薛三石一家有关,皱皱剑眉,问:“是那薛三石有何不妥吗?”

    叶云满叹了口气:“是对我而言,这个村子都不妥。”她用嘴呶呶薛三石家的方向,“薛三石的老婆是从拐子手上买来的。这村子里没人去报官也没人帮她逃命,都认为买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甚至还有几个老村皮在背后说羡慕薛三石头,也要去找拐子买个媳妇。”

    她摇摇头,自嘲:“别说你看不出来,薛大石收留我俩也不是什么好心。一来看中我会点医术能治好他宝贝儿子,二来想将我留在这山坳坳里给他五岁的儿子做童养媳。我咋不知道自己有那么抢手?”

    纪瞿呼吸一滞,突然觉得笑容可掬的薛大石一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但想起叶云满的见识广博、神通广大又是心情一松,笑笑:“没事,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不会被困在这。再过两天我的脚也应该能好了,到时候我去和薛大叔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让他下次去镇上带上我俩。”

    叶云满听了差点去揉自己耳朵,惊恐地抬头瞪他:“你、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纪瞿吗?!”

    纪瞿又黑了脸,伸手弹她额头:“专心熬药吧。”

    叶云满撇撇嘴,计算着方才多扔的一把车前草的量,又将其余药材添了几根进药炉稍稍平衡了下药性以免小石头过度受害。纪瞿趴在窗边看她加加减减,摇摇头——到底是女人,既然打定主意要害人了还在顾忌,心思坏了就是坏了,没有因为受害程度减轻而说人“坏得善良”这种说法。

    不过……也是她会做的事。

    纪瞿双眼闪亮地盯着忙忙碌碌的叶云满,回想起这半个月来的所见所闻、所感所知,慢慢笑了起来。

    两天后纪瞿左腿终于拆了夹板能顺利走路,薛家三口和叶云满一片欢腾。欢乐的气氛中纪瞿脸部肌肉抽了好几下,硬是逼着自己开口向薛大石要求跟着下地学农活。

    薛大石因为多添了个劳力喜出望外,没注意到叶云满像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当天晚上开了两个西瓜又从柿子树根底下挖出去年埋藏的荷花酿。

    薛孔氏想着增加了个壮丁、自己干农活压力也会减去不少,乐呵呵地下厨炸了几条河里捞上来的小黄鱼、做了几串豆秸虫炸串,配上爽口的丝瓜蛋汤和炒青菜,算是一顿较为丰盛的晚饭了。

    纪瞿在薛大石指挥下和薛小石头合力将矮脚桌椅搬到院子里,又搬了梯子点亮檐下的几盏红纸灯笼;叶云满则自发自主去田里摘了几根半人高的艾草放在上风处点艾驱蚊,又去里屋拿出白日吊在井里冰过的薄荷茶茶壶,替自己和薛孔氏倒了两大杯。

    纪瞿经过这半个月的餐风饮露,对炸虫串排斥性已没有当初那么大了。他爽朗大笑着抢过叶云满的炸虫串,挑衅意味十足地在她面前一只只吃下。叶云满立刻抢走他的小黄鱼以示报复。

    薛大石喝上头拍着纪瞿肩膀谈天说地,渐渐口无遮拦地冒出些荤话被薛孔氏用丝瓜精抽在脸上。薛小石头因为某些原因身体还有点虚弱,在叶云满的谆谆善诱下勉强多喝了碗蛋汤;薛孔氏看着他俩和谐相处不由更加心花怒放。

    一顿饭吃得无比欢畅,拼酒声吆喝声笑声传出老远,引得左邻右舍们开门伸头张望,见了都暗骂一声“薛大石走的什么狗屎运”。

    吃过饭洗好碗,几人聚在檐下对月吃西瓜。叶云满吃得毫无形象,就差把西瓜皮贴在脸上,颊边沾了好几粒西瓜籽也不自知。纪瞿见了便伸手轻轻帮她把西瓜籽摘下,含笑弯起的一双英目在月色下愈发明亮,如粼粼湖泊般泛着温柔的光。

    叶云满忙着吃西瓜毫无察觉,只慨叹这朴实的乡野生活过着才叫舒心。那伯府皇宫虽然富贵已极,却牵涉着太多人的利益神经,一步行差便是万劫不复。

    此时此刻,月色溶溶、凉风习习。远处林间萤火闪烁,头顶繁星点点,还有不知从何处响起但又连绵成一片的蝉鸣盛夏与蛙声不绝。乡村之纯、自然之美,尽在此情此景,脉脉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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