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殿外站了片刻,一抹华贵的紫色渐渐逼近,李德忠眯起眼睛,定睛一看,衣摆处绣着日月祥云的滚边,居然是太子殿下。

    他绽开一个笑容,向前走了一步,恰好阻挡住他的脚步,“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陛下已经歇息了。”

    太子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剑眉拧在一起,“这才辰时怎么就休息了?”

    对于处理国事上面,父皇一向是用心至极,以往经常可以看到半夜三更乾清殿里亮起灯火,他知道父皇近段时间身体差了,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前段时间他刚找大夫为他瞧过,虽然无法根治,但也调养了不少,没想到这才过几天就又打回原形,而且还愈加严重。

    太子想起刚才子演传过来的消息,眼底逐渐覆盖阴霾。

    李德忠偷眼瞧了瞧他的脸色,将心里的情绪一一收好,面上是一成不变的恭敬阿谀的笑脸,“殿下的孝心陛下是知道的,这几天也多亏了殿下帮着处理政事,陛下看重您,还向老奴夸过您呢。”

    太子嘴角牵动出一个极淡的讽刺弧度,不过极不显眼,看在旁人眼里还是那个儒雅谦逊的仁厚储君。

    看重他?若真的心里面承认他这个储君的话,今早就不会当着他的面力排众议把苏州漕运的差事交给四弟。

    谁不知道这是个肥差?不光如此,四弟从来不参与朝政,但因为他受皇后陛下的疼爱远超他这个储君,朝中仍有不少人拥戴他,这次将漕运之事交给他,其心思不言而喻。

    有了官职功劳在身,四弟就是夺储的第一人,老三老四之流,只能算个陪衬。

    或许是他身上的冷气太过强烈,李德忠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父子之间怎么就这么重的心思呢,有些事情敞开说比什么都好,可两个人都不是低头的主,导致关系越发僵持。

    “殿下还是请回吧,陛下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

    太子脸部紧绷,但是一想到往日威武的父皇此刻却虚弱地坐在寝殿里,不免又缓和了脸色。

    “孤走了,今日之事不要对父皇提起。”

    虽然知道李德忠不会听他的,但是他还是吩咐道,至于为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李德忠点头应是,目送他远去。

    太子的背影挺拔如松,一晃让他想起了数十年前的陛下,一眨眼又变成了追逐打闹的顽童。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或许连太子都没发现,每回他遇上陛下的时候,别扭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

    ……

    是夜,残月高悬。

    街道小巷落入了黑夜的寂静之中,更夫打着梆子游走在浓墨的边缘,树影婆娑,万籁俱静。

    知州府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停着一辆马车,毫不起眼的外表,但那匹套着的马却是不可多得的好货色。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知州面部表情地走了出来,一旁等候多时的车夫为他撩开车帘,知州不着急上去,朝着身边的人问道:“药都下了吗?”

    皮肤黝黑的护卫点点头,眼神凶狠地让人不寒而栗,“都倒了,属下亲眼看着他们喝完的。”

    知州还是不放心,对他说道:“你就留在府里,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动……”

    他的脸上浮现出腾腾的杀气,“直接杀了。”

    护卫慎重地应答,扶着他上了马车,车轮碾压在青石板上的轱辘声越来越淡,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府,忽然,一股寒凉之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接着月光,他看见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抵在自己脖子最脆弱的地方。

    身后的人慢慢地将另一只手按在他背部一个穴位,匕首逼近了几分,有细细的血流了出来,背后的声音狠戾。

    “别动,不然杀了你。”

    ……

    马车行驶了大概半个时辰,最终停在了一处阔气的府邸外面,大门口两座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正中间的牌匾烫金描摹着四个大字“荣安侯府。”

    知州下了车,刚走到门前,大门就被人打开,府内并没有点上灯笼,黑漆漆的,很是阴森。

    知州面不改色地跨了进去,不用人带路,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房间,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进来。”

    知州推开门,又将门牢牢地关好。

    而就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漆黑的夜幕之下快速地划过几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荣安侯府的角落里,将府内的暗哨解决。

    有两个身影沿着屋檐一跃而上,脚尖踩在瓦片上,却像是棉花上一样,寂静无痕。

    其中一个瘦削些的身影做了一个手势,慢慢地揭过一块瓦片,露出铜板大小的一块光亮,里头的声音立马清晰了许多。

    “做的不错,你的事情也要完成了,尽快收拾一下,离开温州。”这道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青涩,像是一位年纪不大的男子。

    知州出声道:“但是朝廷来的人还在府上,这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自然会有人处理他们,你只要不留下证据就好。”

    陆予安俯着身子靠近那个小洞,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算是清楚,他总觉得和知州说的话的那个人的声音他有些熟悉,可情急之下又想不起来。

    他将目光转移到对面的人身上,对方看了过来,淡漠地毫无人情。

    他目光一顿,又专心致志地听起墙角来。

    对方的地位明显是极高的,知州同他说话语气上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敬畏,“朝廷来的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打发的,我怀疑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

    另一个人道:“你莫要低估了他们,赵淮川的名号不用我多说,就是那个陆予安都不是什么简单的。”

    “你与他们交过手?”

    另一道语调还算平和,“交手算不上,不过在赣州的时候被他摆了一道,让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赣州……

    陆予安清楚地听到了这个词,脑子飞快地搜索着这道声音,忽然一个人的脸浮现出来,并且越来越清晰。

    赣州,郑府……郑二公子……郑怀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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