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士兵从陆予安两侧朝季衍宋他们撤退的方向追去,众人仓皇逃窜,直至身影在一座座帐篷的转角处消失。

    凌乱的脚步声将大地震动,陆予安急促的呼吸在这一刻忽然平静下来,燥热感顷刻间冷却下来。她这时才能微微偏过头去,那把对准她的刀终究没能砍下来,跌落在沙地里,被围住她的士兵踩在脚底,而它的主人扑倒在地,一只羽箭深入后心,大摊的血液红得发黑,与沙土混在一起。

    周围安静得诡异。

    她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冷汗顺着额角流入缝隙之中。

    浅浅的马蹄声响起,一步一步地像是在她心脏上踏过,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呼吸困难滞涩。

    不多时,声音消失了,紧接着有士兵走过来,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揪起,又强迫她跪在地上,头颅不得不刚刚仰起。

    陆予安望着几步之外高坐在马背上的人,不复以往和煦的面孔,此刻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冷漠无情。他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拿着铁弓,寒光凛冽。

    “你很能忍。”阿兰图看了她许久,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面前的女人浑身狼狈,一身并不体贴的盔甲穿在身上犹如扮丑的戏角,满脸的血与泥沙,头发凌乱,活像一个逃灾的难民,可那双眼睛却是无比明亮。

    “你为什么会想来做奸细,真是愚蠢至极。”他紧接着说道,早在她入营的第一晚他就发现了,这个女人和其他人与众不同,她的慌乱是装出来的,在日贰想要强迫她的时候,她眼里比害怕更快的是杀气,虽然只有一瞬间,可他还是看到了。后来他又试探性地问了与她有些交谈的那个混血女子以及她到来的小村庄,虽然没有证据和确切破绽,但是他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现在,她也只能被扣押着,原形毕露。

    陆予安冷笑一声,“三王子即然早就知道了,又何必戏耍于我。”

    阿兰图:“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能做些什么,现在我知道了,除了一些勇气之外,你也有些可笑的聪明。”

    他说话时一脸平静,没有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不屑和戏谑,也不显得高傲和自负。就好像是一件与他不管的事,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事情的走向。

    可他自己才是背后推波助澜的黑手。

    陆予安闭上眼。

    “你就算抓住了我也没有用,我没有参与任何作战制定过程,我也不会说的。你刚才应该直接杀了我,”

    那个士兵背后的箭是他射的,这是乌孙的士兵,对待自己人都如此无情,不难想象他会对敌方奸细如何。

    阿兰图道:“杀了你我得不到任何东西,但是留着你也许我会得到我想要的。”

    陆予安讽刺道:“你把我想得太重要了,做奸细的人,已经有一半是弃子了。”

    “不,若是换一个人,会杀了你,可我不会,”阿兰图的嘴角慢慢牵扯出一个弧度,双眼多了点异样的光彩,“你若还有下一次的话,化名记得用心取,‘元舒’。”

    陆予安有些迷茫,忽然灵光一闪,陡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瞳孔一缩,浑身紧绷,却一个字也不知道怎么说,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兰图看着她震惊的模样,挥了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别让她跑了。”

    “是。”

    两个人走过来押着她离开这里,一路上陆予安的思绪都在混乱之中,浑浑噩噩地被带到了地下的牢房,直到有人粗鲁地扯去她身上的盔甲才重新清醒过来。

    牢房的大门被粗大的铁链紧紧铐上,她坐在墙边,牢底潮湿的气味萦绕在周围,滋生出隐隐约约腐烂的臭气。

    怎么可能,她的身份是由太子那边严格保密的,她自己的人也一直在销毁证据,知道这件事的人本来就很少。目前知道的也就是太子、赵淮川、裴远中以及京城莫名势力背后的人,或许景帝也仍有怀疑,只是不曾挑明。

    对了,郑怀彦等人与乌孙有勾结,而曾经的陇西王府又是乌孙的心头之恨,或许是京城那方莫名的势力透露给乌孙三王子的。

    那可真是死路一条。

    陆予安扶额苦笑。

    陇西王府与乌孙苦战多年,无数士兵死在晏家军的刀下,后来被迫休养生息,停战数年。即便陇西王府已经倾覆,但是作为乌孙王子,他们的仇恨只多不少。而她是晏家仅存血脉,父债子偿,乌孙人对她也是恨之入骨。

    ……

    队长带着部下一路奔袭,途中提前布下了不少陷阱,能暂时延缓追兵的速度,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在一处山林中将追兵甩掉。

    “这乌孙人搞什么名堂,追杀我们居然只派了这么点人?”有个士兵疑惑不解。

    队长拍了他一巴掌:“说什么呢,能活着还不好?”

    士兵又嘀咕了一句,没说话了。

    队长确定周遭再没有追兵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心里也有疑惑,但目前来看不像是有诈的样子。

    他将季衍宋侧放在地上,安排几人去放哨,又喊来两人搭把手。季衍宋已经昏死过去,嘴唇苍白,面无血色,气息微弱。

    他面色凝重地查看季衍宋的伤势,目前仅剩的人里只有他略懂医术,但是各自带的伤药也不多,和他一起的那个小子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也昏迷不醒。

    现在情况很难办。还有陆大人如今被俘,传回消息到营里也好不到哪去,陆大人可是朝廷命官啊,出了什么岔子的话被罚的也是自己。如今的状况下,也只能尽力让季衍宋活下来,他是陆大人的人,不能有差池。

    他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口,即使隔了那么远,这箭尖还是深入皮肉,可见射箭之人力气多大。

    一番粗略地处理之后,将箭头取了出来,但是伤口却在源源不断地流着血,有没有伤到重要内脏无从得知,经过一番折腾,体温反而升了起来,附近没有水源,他只得抓起一把土层深处的湿润土壤堆在他的额头上,借此降温。

    现在只能看他的命了。

    队长倒在一边,浑身疲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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