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褚则寅单独把沈南语叫出去,那一幕不是多么刻骨铭心,只是有些难堪罢了。

    彼时少年稚嫩,身量与她差别不大,眼神里透出来的感觉,却是幽深而令人惧怕。

    “沈南语,是叫这个名字吧。

    我的生活你永远不会懂,所以你没资格质问我,到底是放弃还是坚持抵抗。

    就一件事,听好了,今天这一脚,我记着,别让我再见到你。

    否则——

    我不会放过你。”

    言罢,他扭头扭的干脆潇洒,沈南语一言不发。

    半晌,沈南语暴躁起来,朝着天空重拳出击,“妈的你装什么装你——老子也不会放过你!”

    山中小霸王,实力说话。

    楼梯口,褚则寅还没走远的脚步一顿,末了,喉咙轻震,笑了。

    三年了。

    褚则寅、褚则寅,你又出现了。

    沈南语自从抢座位风波过后,再没跟褚则寅面对面交过锋。

    一人第一排,一人最后一排。一人走前门,一人走后门。一人把自己焊死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一人一下课就被兄弟叫走不见踪影。

    想碰见也难。

    课间。

    班里有些静谧的喧嚣,沈南语趴在桌子上补觉。

    班长何月籽突然风风火火走到讲台上,大力拍了拍桌子,“同学们,同学们,订校服了,火速把尺码报上来!今天下午就要交!”

    明朗的声音里满是青春气息,沈南语闻言抬头,两眼还带着迷蒙。

    陆陆续续有同学走上讲台,按照尺码表登记了自己的号码。

    沈南语慢吞吞站起来,没注意到从后排过来的褚则寅。

    诶哟。

    沈南语被来人明显高太多的侧身猛的撞了一下,心底下意识浮起烦躁。

    “你……”抬了头就看见褚则寅清晰的下颌线,两人眼睛对视,沈南语看到的是一张完美无缺的帅脸。

    好吧,她怂了。

    沈南语揉了揉肩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有一个就到她了。

    褚则寅静悄悄站在她身后,距离却有些过分的近了,沈南语近无可近退无可退,实在不耐烦,拿胳膊肘顶开他,低着头推他的样子像是埋在他怀里娇嗔,“你起开……”

    “沈南语,该你了。”身后,班长的声音有些尴尬。

    沈南语赶忙再扭回来,语无伦次,脸红脸个彻底,“我不是故意的。”手上慌乱执笔,随手填下一个M号。

    从班长这一侧离开,沈南语的气息才顺畅了些,褚则寅也很快填完,两人再次狭路相逢。

    勇者胜。

    沈南语主动投降,“您请、您请。”褚则寅好笑的盯她一秒,转头就走了,似乎刚才故意找茬的不是他。

    她坐在自己位置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全套校服订下来要将近一千块,两套日常装,一套运动服,一套礼服。

    沈南语兜里,只有两千七百三十二元,班长刚登记过名单,还没说交钱的事。

    她放在裤兜里的手有些被汗浸湿了,指尖捏着钱全是酸涩。

    这学期生活费,一下子减半,看来,她还不能只住校,还得继续打工。

    但是校门口的兼职……她绝不会再做,那人随时可能出没,那她该如何?

    没有交通工具,甚至公共交通她也不能坐,一次省下来的钱就能买一顿早饭……

    沈南语只靠两条腿通勤。

    当天下午放学以后,她找到班主任,申请了学校住宿床位,但是批准允许周末外出,只要按时回到寝室,值班老师会做好登记。

    好在住宿条件还不错,费用是她在外租房的三分之一,时间却是原来的三倍。

    “咕噜噜。”一天,她只啃了一个馒头,这会儿肚子饿得痛。

    沈南语拿出背包里的廉价被单,铺在宿舍床上,躺上去的时候,突然就很累很累,阖上眼睛,疲惫睡了过去。

    “奶奶,你要相信我,这三年,我一定还要成功……”

    梦里,脆弱易碎的她,不忘记跟奶奶说一句晚安。

    新学期正式开始了,一切都散发着蓬勃朝气。

    开学典礼上,所有老师学生和学校领导端坐礼堂,声情并茂,情绪感染力极强的一男一女主持人抑扬顿挫,终于拉开了高一大幕。

    褚则寅作为新一届学生代表上台演讲,成功引起轰动,一语言毕,台下尖叫连连,隐秘在寻常座位一角的她看着这一切,竟觉得这人一时风光无两,前程锦绣,皆可信手拈来。

    只看他愿不愿。

    黑衣黑裤,同学告诉她,那叫西装。

    一身黑衣,白色衬衫勾勒身型,领带一丝不苟打在喉结下方,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还能看见银制的领带夹别在刚刚好的位置。

    相隔一排,斜前方,那人坐下,学生中间的讨论声愈发大了,台上的盛装站立的主持人,都掀不起什么风浪,在那之后,整场开学典礼的目光,所有人都给了褚则寅。

    只有一人,眼神纯净,似是不受打扰,安静而认真望着不远处,但实际上很远的主持人,聆听典礼流程,在合适的地方,她甚至会为他们鼓掌。

    “真好啊。”真的太耀眼了。

    沈南语在开学典礼宣布结束的那一刻,头一回没听老师统一安排,先行弯腰走出宴会厅,匆忙拉开厚重的入口大门离开,有人看见她身后浅浅洇出来的血迹,想开口提醒,人已经跑远了。

    痛经又来了。

    这是遗传的,沈南语每个月都要生不如死三天,她已经习惯了在痛经的时候无动于衷,面不改色把该做的一切做好,但今天,真的忍不住了。

    疼得她想一了百了。

    跑不动了,沈南语随手推开一扇门,靠着墙滑落,躺在地上蜷缩着。

    头昏脑胀,生理性的泪水直直流下来,沈南语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坐直,准备跑去校门口的超市买姨妈巾。

    “你怎么了。”一个看起来很陌生的男生从上一层楼梯上下来,眼神有最真实的关切。

    沈南语管不了那么多了,防线瞬间崩塌,“姨妈巾,帮我买包姨妈巾,求求你了……”

    她迷迷糊糊中害怕对方弃她而去,开口恳求。

    “求求你……”

    霍衽也只是觉得人有些熟悉,带着一些不可思议的猜测,他还是先把紧急的情况先应对过去,“好,你在这等我,马上就来。”

    他扶起她侧靠在墙上,夺门而去。

    没过一会儿,霍衽也提着一大包姨妈巾和暖宝宝赶过来,手里还端着有些撒出来的热水,他跪坐在地上,把水塞给她,“同学,热水。”

    沈南语此时已经疼的汗流浃背,抬不起眼皮,霍衽也见状,吹凉了些热水,喂她喝进去。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她才恢复了意识,“谢谢你同学。”

    低下头,看见隔着衣服贴着三四个暖宝宝,毫无章法的样子,沈南语看着他笑了起来,“你是真的很慌啊。”

    “霍衽也。”

    霍衽也。

    我们又见面了。

    回到班级,同学们正在上自习,沈南语悄悄从后门进去,猫着身子坐到了座位上。气氛却异常沉重,沈南语不仅没感觉到,反而一心只有抓紧学习。

    她心里想的是:不愧是重点中学,刚开始上课,同学们五花八门的复习资料就已经层出不穷。

    长见识了。

    沈南语也抽出一本化学习题册,准备开始做。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出来。”

    沈南语抬眼看过去,褚则寅?

    他有什么事?

    “看什么?!快出来!”

    褚少爷已经不耐烦了,她同桌鹌鹑一样恨不得遁地消失那副窝囊模样,让沈南语看着直来气。

    他发什么神经?

    开学典礼上风头还没出够?!非在班里再彰显一下他牛B?

    沈南语虽然完全不想理,但是她也不想全班同学的目光下,白白给人上演一场好戏。

    见人站起来,褚则寅不耐烦直接抓着她衣袖,把人揪了出来,完全没看到同桌被她还没完全出来的身子绊了一下,差点摔了,有些踉跄。

    走廊尽头,二人相对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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