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则寅走到走廊尽头,仍未有一人回应,他呆站一秒,旋即转身扭头大步回到最开始的那间屋子门前,推门而入。

    沈南语刚好站起身,那一瞬,光线里,褚则寅看见,她孤寂如烟,泠然独立,眼神平静无波,将他望着。

    “褚少爷,你早就知道,我就是你小时候遇见过的那个山里人吧。”

    她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初入A市,褚少爷,大名鼎鼎的褚则寅,怎么会在眼花缭乱的世界里看见她呢?

    沈南语皮肤不算好,身形孱弱,因为整日思虑生活费该从哪里来,面色暗黄,放在人群中,虽不至于人人避之,可到底是暗淡无光,毫不惹眼的存在。

    他侧目,伸手感应照明开关,嘴角忽勾一抹笑。

    “沈南语,既然心里清楚,嘴上便不必说出来,”他几乎是挨着她的耳畔喃喃:“我又怎会放过你呢?”

    话音落,瞳孔骤缩,她被吓得心脏失控,因为他这样的疯病,几乎是刹那间破土而出,又在顷刻间恢复原状,她努力深呼吸,往后退,与他隔开距离。

    唇瓣止不住发抖:“褚则寅,褚则寅,我…我什么家庭你也清楚,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根本不需要在我这里纠缠!!”

    即便是,她年少无知,曾出言伤你,曾直接去掉了你脸上苦苦按住的面具,让你觉得疼了。

    她也不是你的对手。

    “不…不,南语,你错了。”

    褚则寅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落锁的声音清脆又静谧。沈南语如同困兽,被步步紧逼。

    “是你要我不能放弃,我听了,所以我的身边必须有你。”

    沈南语皱眉,模样痛苦:“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屁话?!”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吼出来的。

    那些记忆早就已经远去,只剩他还记得。

    褚则寅靠近的步伐停下,在暖黄的灯光里与她无声对望。

    没人知道,矜贵难以接近的褚少爷情绪竟会如此起伏不定,而她,今晚见证了两次。

    一次从无到有,一次从有到无。

    “你说什么?”

    他似是淡淡询问,根本不想知道答案,语气缥缈虚无却带着满满的执拗。

    沈南语双手冰凉,人虽然站在这样华丽温暖的房间,可是血液仿佛失去了流动的功能。

    “我……”

    她确实没记得当初到底说了什么能让褚则寅记到现在,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她却顿住。

    唯一剩下一丝理智,她告诉自己,别惹他,你来到A市的目的是什么,是读书,考学,继续往外走,一直不回头,而不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少爷。

    惹谁都行,但是别惹他。

    惹了他,你就无路可走了。

    “你别急,我…只是害怕……”

    她突然示弱,慌不择言。褚则寅没吭声,依旧站着没动,他的目光逐渐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和莫名其妙。

    他凭什么这样看着她?

    凭什么?!

    她觉得荒谬。

    到底为什么?她干什么要为那些过去的事情现在付出那么多代价。

    无尽的疲惫潮水般汹涌将她淹没,再睁开眼时,沈南语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会好了。

    像她这样的人,拼死挣扎出来的东西,是别人一个不悦就能轻易毁掉的。像她这样的人,愤慨了一辈子的东西,从来不会出现在一些人的生活里。像她这样的人,其实永无出头之日。

    正如佛祖慈悲按下的五指山,虽满含悲悯,却是注定,命运所赐。

    其实她有一件事没忘。

    彼时褚则寅淡漠道出那句“开除她吧”的时候,那种灭顶一般的屈辱感,是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东西。

    委身于他?

    那是她恶劣的求生本能做出的最无可奈何的决定,她没有能为了这种东西就无法忍受的资格。

    无非只是一些触碰。

    他碰了也就碰了。

    对于她来说,最没有希望的绝望,远不是这些。

    “滴。”感应灯再次点亮,两个人眼中的彼此变得清晰可见。

    那一天,褚则寅没什么情绪,只是告诉她说:“沈南语,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沈南语很快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没有人再来打扰她了。

    找兼职的事情,她很偶然在一家超市找到收银员的职位,只不过是按月结算,她想了想,现在有的钱还够她吃饭,按月就按月吧。

    学校的学习节奏很快,第二次考试很快来临,沈南语拼尽全力在复习。

    来到这里以后,她发现自己是在是井底之蛙,没见过更大的世界,更高的山。

    同学们家境优渥也就算了,偏偏天资聪颖,博学多才,身上的技能多得让人乍舌。

    骑马、击剑、高尔夫、算法,等等等等,沈南语听都没听过,他们大多都会,且在各大国际比赛上拿着别人望尘莫及的奖项。

    是她望尘莫及的奖项。

    自习课,寂静一片,沈南语拿出答案,准备批改自己的习题,红笔落下,正确的寥寥无几,她心中动荡波澜,表面却无从窥探。

    除了在校上课,同学们大多在外请名师单独辅导,她知道。

    只是她不行而已。

    卷子上晦涩难懂的题让她更加沉默,就连王雨假模假样的道歉,她只点了一下头,就没再理。

    晚上星星垂坠而下,她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才觉得之前那些都好像做了一场梦。

    沈南语的勤奋没有得到回报,成绩很快出来,排名张贴在楼外的大版面张贴栏上,红色喜报,她的名字在倒数。

    “一…二……八…九。沈南语,你居然是倒数第九诶!”

    身边吵吵嚷嚷,她扭头去看说话的人,并不认识,只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寅哥,又是年纪第一?!这么厉害,是不是轻轻松松啊……”

    人群远去,众星捧月的那人也走了。

    沈南语站在人来人往的年纪榜面前,如若身处孤岛,心中寒气袭来:是不是,当初抱紧他的大腿,现在她也不至于这样落魄?!

    拳头捏了又捏,沈南语踩着上课铃的尾巴走进教室,扫了一眼教室最后那个靠窗的位置,安静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收银员有五六个,不同时间不同人来,因为她白天要上课,所以只能排晚班,跟她交班的姐姐特别好看,打扮也很新潮,白金色的头发配上恰到好处的妆容,沈南语每次看见她总觉得心悸。

    “姐姐,我来了。”她脱下校服外套,接过姐姐的工作服,穿好。

    “我走了!”

    姐姐并不多说,态度还算好,只是从没有过多的闲话。

    此刻没什么人来结账,沈南语随意看着周围,突然看见窗外那辆车。

    跟她交班的姐姐上了那辆车。

    沈南语搞不懂,既然能坐那么好的车,为什么会在这里当收银员?

    ……

    想了半天,有人招手:“喂?喂?你好?结下账!”

    沈南语匆忙收回视线,按捺下心中忐忑,一个一个把账扫过,客人提着东西离开以后,她才有空闲收拾刚才。

    盯着早已没人的门外,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沈南语的脑海里慢慢成型……

    她觉得恐惧害怕,连忙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思想甩出自己的脑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南语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绝对不会到那一步的!

    绝对不会!

    不就是成绩不好吗?

    她没必要搞得跟什么一样,再刻苦一些,再刻苦一些,肯定可以,肯定可以!她的脑子没那么笨……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晨两点很快到来,她收拾收拾准备关灯走人,正要去货架后面拉电闸,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声出现。

    沈南语瞌睡的感觉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警觉性一下子拉高到最顶点,手中下意识去找东西拿来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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