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也在为秦岭争取生机,这些日子的光景,闲适而自在,常逾除了一些必要的公事会出去,剩下的时间都会陪伴身边的人,哪怕整间王府的人都知道秦岭命不久矣,可谁也不会言声,更不会表现出来,哪怕脸上的笑都是在掩饰心中的苦涩。

    秦岭带着娇娇在院子里举高高骑大马,一身的土也不在意,倪孜怕秦岭累着,拦了几次,可最后啊,还是拧不过秦岭,便也纵着他,随他去了,如今他愿意如何便如何了。

    倪孜一边看着秦岭带着娇娇,一边看着郑嬷嬷带着恪儿在院子里扑蝴蝶,这日子啊,就是这样,才有人气。

    常逾现在看医书也不必避讳其他人了,反正这些书都是被秦岭挑选过了,倪孜也是心安,只是她也想为秦岭做些事情,放下手中的物件,倪孜郑重的同常逾商议道:“殿下,我想同你商议一件事!

    常逾见倪孜如此郑重其事,也放下手中的医书,听着倪孜的话:“长宁这一生太苦了,因为关切你,所以他被圈进了这长安城,也困在了这长安城,可长宁他是江湖人,仗剑天涯是他们每个江湖人的梦想,若是可以,你就与他一起去做个游侠,也算是在生命的尽头全了他这个愿望!”

    常逾沉默,因为倪孜所言,他确实有些心动,只是秦岭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秦岭的挚友,还是倪孜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倪孜的态度倒是泰然,如今朝政之事,已经不需要常逾过多的插手了,她也不想再过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也想在秦岭余下的时光里,过好每一天:“不过也得先问问长宁的建议,他要是不愿,我前些日子在京郊置了套宅子,我们去那闲话桑麻,农耕春织也好!索性如今万事安定,这江山也不是缺你不可!”

    倪孜这是话里有话,朝中万事初定,其中的斡旋更是深不见底,常逾算是个定海神针的存在,所有人都盯着新帝的举动,盼着他出错,也忌惮着常逾,看着他还有多少能耐,常逾知道,先帝一定留了某种势力给新帝,这个时候他若隐退,于己于国都是好的!

    常逾也明白倪孜的意思,不过就算游逛江湖,他也打算带上倪孜他们一起,萧王府是个家,每个人都是缺一不可!

    常逾指尖敲着书册:“对了,青阳郡主毕竟是皇室后裔,梧儿就算处理得当,也得上达天听,保不齐圣上会念旧留下青阳郡主的女儿,皇后那,你记得去提醒一下!”

    倪孜点点头:“放心吧!”

    日子呢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可有些事终究是过不去的,不过是故意假装不在意罢了。

    齐梧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来了萧王府,别说倪孜有些慌乱,就是常逾也有些匪夷所思。

    虽说按照辈分,齐梧应尊常逾一声王叔,可按照君臣,齐梧是未来的君王,常逾和倪孜还是明白这些的,处处以太子之尊称呼。

    齐梧如今也颇有帝王之才,行事稳重,多方考量,很多事情处理的比新帝都果决,看来这个蔡太傅虽然心术不正,但也教了些正经的东西。

    齐梧:“都说萧王叔夫妇可答这世间的疑惑,今日梧儿前来正是想求一个答案的!”

    常逾不是不想答疑解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答案会影响到齐梧的判断,他希望齐梧能听从别人的建议,但也希望他拥有判断和抉择的能力,所以还是想推脱掉的:“所谓答案,不过是心中认定,太子既已做了抉择,就已经有了答案!”

    齐梧:“可我想听听王叔的答案!”

    常逾好像明白,齐梧是为何而来了,要是寻常的政事,齐梧已经不需要什么建议了,可此事涉及新帝,亦是他的父皇,总是要顾及一番的,如此是如何都推脱不掉了!

    常逾:“太子殿下是说青阳郡主一事?”

    齐梧:“是!”

    常逾与倪孜带着齐梧进了院子,如今春盛枝芽,今年又是暖春,这院子里倒是有些闲情逸致了。

    常逾:“处理完了!?”

    齐梧点点头:“嗯,可我不知道自己处理的对是不对!”

    倪孜摸了一下桌子上的茶壶,笑颜道:“朝政的事我不懂,这茶凉了,我去换一壶!”

    齐梧拦着倪孜,用言辞将人拦下:“这些事就让下人去做吧,正巧我也想听听婶婶的见解!”

    绿玲赶紧从倪孜手中接过茶壶,去重新换了一盏。常逾嘴角的笑似是敷衍,可还是拉着倪孜坐下,齐梧已经处理完了,这个时候来问对与不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可怜了他们夫妇,既不能直言不讳,也不能拍手叫好!而且还特意将倪孜拦下,这是知道倪孜与皇后交好,想让倪孜知道之后,将话传过去呢。

    常逾:“那就说说吧!”

    齐梧反问道:“王叔不知道?”

    常逾知道齐梧是在试探,其实如今局势不明,很多事情和人都在悄然改变,他的谨慎会使得很多人保住性命。

    倪孜给两个人斟茶,就在一旁坐着,不发表意见,也不做任何反应。

    常逾:“我既不辅政,也不想插手朝政,如今新帝仁德,太子端厚,王叔老了,也该是时候放王叔颐养天年了!”

    齐梧:“王叔正值壮年,按我说,当初这辅政大臣就不该更改!”

    常逾忽觉凌厉:“梧儿,这话就到此为止了!你闻闻我这王府,没有花香果香,也没有熏香,全是药香之气,你王叔我啊,得好好养一养身了,不然这些旧疾齐攻,怕是看不到你大婚那日了!”

    齐梧这话不知是在试探常逾的心思,还是发自真心的,可不管是哪一种,这些话都不该说出口,常逾虽然打了岔过去,可齐梧这挂着脸的模样,还是缺乏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

    倪孜:“林大人怎么说?”

    齐梧:“林东只是说按律该如何如何,可是犯错的是青阳郡主,她的女儿并不知情,但青阳郡主毕竟是皇室之人,罚的太重也有损皇室颜面,所以只判了流放囚禁,父皇也同意了,只是青阳郡主的女儿该贬为庶民的折子,被父皇拦了下来!”

    常逾鲜少有不得态的样子,学着秦岭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听到齐梧的话,话语中似乎带些抱怨,可齐梧从小受的委屈不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来抱怨的,这是假借委屈,来质问常逾的。

    常逾:“你既来找我,想必也知道是我故意透给你,青阳郡主或是你母妃之死的关联之人!”

    齐梧并没有责怪常逾派人将消息透给他,反倒是有些感激:“不错,后经证实,确实如此,一想到这,我就能想起母妃离世时的情景!”

    常逾:“按照你的说法,你不会对青阳郡主手下留情的!”

    常逾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送到唇边的茶又放了回去:“你今天不是来找答案的,你是来问一个心安的?”

    齐梧也不藏着掖着,实话实说:“是,我想问问王叔,是因为想让青阳郡主死?所以才将此事交给我处理的!”

    常逾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能联想到这,可齐梧如今是太子了,眼界和处事都与曾经不同了,倒也不意外。

    常逾:“既然交给你处理了,怎么处理,就是你的事,我知道,你是担心,皇后出自戚家,万一圣上对青阳郡主的女儿留有旧情,会威胁到皇后的位置,所以觉得我是想借用你的手杀了青阳郡主!”

    齐梧的沉默算是侧面印证了常逾的猜想,常逾也是疏忽了这一点,竟然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皇后。

    常逾:“皇后嫁给圣上算是机缘巧合,可她也付出了代价,这几年她是怎样待你的,你自己心里明白,只是我要说一点,戚家从不忠于一个人,忠的也不是龙椅上的那个人,忠的是天下百姓,忠的是心中所想,未来你若是那一个明君,戚家就是你手中的利刃,为了开疆扩土,为你护卫山河,可若你不是,那戚家便是悬在你头上的那把利剑!疑心可以有,但不要在疑心的时候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其实朝政之事和断案一样,需要证据!也需要判断!”

    齐梧现在有些后悔了,这么好的报仇机会,被他浪费掉了。

    齐梧:“可是现在,父皇已经批了!”

    常逾看着齐梧的样子,他和他的祖父还真是不一样,一个拿着知错就改的模样用百姓的命铺垫自己的路,一个会因为自己的决定来怀疑自己,常逾于心不忍,还是美说实话:“就算你呈了斩杀青阳郡主的折子,圣上也未必会应,批有批的路,不批有不批的路!何必杞人忧天!”

    秦岭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树,反正下来的时候吓了齐梧一跳,唯独常逾和倪孜,像是习惯了似的,用手遮住了茶盏,也挡住了空气中突然加速的尘埃。

    秦岭给自己倒了被茶,苦涩入喉,将味道都展在了脸上:“人嘛,不但要为自己的决定得到好处,也要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

    齐梧皱着眉:“什么意思!”

    常逾举起茶盏,将秦岭的话拦着,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梧儿,还有一点要提醒你,不管你在哪个位置,都不要用去金钱测试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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