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的事务短暂的处理之后,常逾也终于放下心来,站在院中,没有花开花落,也没有柳树绦绦,初春的暖阳透过枝桠映在常逾的身上,倒像是一幅水墨丹青。

    倪孜走过来帮着收棋盘,没有一点埋怨,只是看着棋盘上的棋局,有些看不太懂,不过这胜负还是显而易见的:“你就不会让着他点,这会子输了棋,没有几盘子点心,怕是哄不好了!”

    常逾也坐下来帮着倪孜收拾,这毕竟是他和秦岭下的棋,没道理只让倪孜收拾。

    常逾话语间像是无奈,可倪孜知道他还是欣喜的:“哪日你同他下一盘就知道了,你就是想输,也得猜的到他下一步下在哪儿?”

    倪孜一边收一边琢磨着这局棋,是越看越有意思:“你不是擅长布局吗?因为这个,不是还和先帝起过争执?怎么到了长宁这就不成了!”

    常逾无奈的摇摇头:“他这棋下的可以说是毫无章法又横冲直撞,你好像是看懂了,又好像是看不懂!我若是布局,便真的是作茧自缚了!”

    倪孜只觉得有趣,同常逾下起了这局残棋:“那你还要感谢长宁呢,不然如何巧胜先帝呢?!”

    其实这盘棋,就算倪孜接手,结局大概也是不会变的,只是倪孜的下法都是书本上的,跟秦岭比,常逾可是少了不少思考量:“这倒是真的,我记得最后一次,父皇看出了我在布局,突然之间问询倒是让我有些慌乱!”

    倪孜:“那你怎么答的?”

    常逾故意让了倪孜一子:“我说我当了这么久的棋子,也是时候了!从前,不管执棋人是谁,我都是被动的入局者,现在,我想当那个执棋者了!”

    倪孜看出来常逾想让,愣是让他放回原位,她可不想像那些只是附在丈夫身上过活,事事谦让的人,既然要下,就要公平的下,哪怕是局残局:“那我猜父皇会说你有野心!想要称孤道寡!”

    常逾喜欢倪孜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温婉妍丽的性子,还有她的倔强和聪慧:“不错,我说胜一步非胜,胜全局才有用,儿臣不想失一兵一卒,拿下全盘的胜局!”

    倪孜白了常逾一样,也不知道是在说这局棋还是说眼前这个人:“心眼子真多!”

    常逾落子,这盘棋,倪孜终究是没救下来,不过输就输了,倪孜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常逾:“还行吧,就是比对手多一个!”

    倪孜有些不甘心的收着棋子:“你还真不谦虚!”

    常逾:“按照阿恙的话说,我都当代第一了,还谦虚什么啊!”

    倪孜:“我不信你会这么和先帝说?!”

    常逾这一次是被倪孜猜中了心思:“我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所要的一博不过是父皇的的放手!”

    云子归位,棋盘空旋,四目相对,心意了然。

    倪孜:“这倒是像你!既然一切都归于原位,不然你同我杀一盘?!”

    常逾拱手:“娘子之令,岂敢不为啊?!”

    将军府里,本就肃穆的府里如今气氛异常的凝重,卢敏茹见状没有插话,将传令官带下去下去治伤。

    传令官一身土污,一看就是千里奔袭,不过戚家军的传令官各个都是体力耐力惊人的,这点路途对他们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他的心里挂念着军情:“夫人,咱们这还等什么呢!我出来时少将军他们已经困在岛上两日了,现在又三日过去了……”

    卢敏茹怎能不担心戚言,可是戚将军不发话,她不能带兵去救人,只能忍着心里的担忧,将人先稳下来:“将军先歇歇,好好养伤,这些事爹会处理的!”

    卢敏茹让人安顿好传令官,将系在手腕上的发带取下来,挽成高髻,取了自己的蛇矛,直奔正厅。

    蛇矛斜立,卢敏茹将绕在腰身的鞭子卷好,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鞭子扯断:“父亲,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便带着驻守在城外的戚家军去驰援!”

    戚将军看着眼前的人,依旧稳如泰山,不传令,也不进宫,战机之缓,可谓是转瞬即逝,这个道理不必卢敏茹说给他听。

    卢敏茹也不是草莽之人,在将军府里守了这么多年,她太明白自己在京城的意义,所以她不社交,不吃席,整日在将军府里,研究兵书,练马术,还将戚言送给他的蛇矛练的炉火纯青,戚将军不说话,卢敏茹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父亲在怀疑传令官的话?!”

    戚将军:“戚家军的传令官有着严格的考核制度,不会有误!”

    卢敏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冒失,将鞭子收回腰间:“那父亲为何不禀告圣上?!”

    戚将军:“阿言驻守东境,手握十几万的兵力,不管是陆战水战,他都富有经验,就算东瀛派了战船,有了怀律给他的东西,便也是迎刃而解,怎会轻易被困?!”

    卢敏茹:“传令官不是说,阿言中了埋伏吗?”

    戚将军起身,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威严:“水战与陆战不同,这埋伏只能隐藏在水中,而且极易暴露,阿言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会冒进!”

    卢敏茹:“如果传令官所言为真,那么阿言被困也只是暂时的困境?!”

    戚将军:“先等等,如若真的是性命攸关,戚家的传令官若会三番传令,如今只来了一人,还不算十万火急!”

    卢敏茹:“那要不要……”

    戚将军当然知道卢敏茹所说之人是谁,这么多年,戚家在长安城里,可是别人的眼中钉,要不是颖妃和常逾,戚家根本撑不到现在,如今因为青阳郡主的事,常逾已经处在风口浪尖了,戚将军并不想给他添麻烦。

    戚将军:“先别说,这几日若是皇后召你,你也别透露!”

    卢敏茹:“明白!”

    辽国的皇宫里,与齐国的摆设全然不同,没有玉器暖釉,没有鲜花熏香,得以作配的除了弯刀铁甲,便是金樽兽皮。辽人的豪放和勇毅似乎在这个耶律哲也身上全然没有体现,所以在皇室里,他并不受那些皇叔的重视,可就是在这些老古板眼里的柔弱之人,他靠着自己的头脑登上了那个他们奢望的位置,其实拓跋哲也若真的是那样一个只靠头脑登上皇位的人,早就被这些皇室人杀之而后快了,拓跋哲也在皇位上,那便是指点江山的智者,可若坐在马背上,那亦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只是自他骨子里认为,这江山终究不能全然靠在争夺上,而是靠谋略,所以他自幼学中原的规矩,学中原的四书五经,学中原的治学理国!

    拓跋哲也的殿内寂静异常,下人们战战兢兢的模样是对他的恐惧和胆怯,只有一个婢女端着奶茶信步而来:“王上,请用!”

    拓跋哲也抬眸,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在看奏报的时候不食不憩,所以没人敢打扰他,眼前这个新来的面孔让拓跋哲也第一次放下的手中的奏报,让其他人都下去,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就是青阳郡主所谓的本事。

    拓跋哲也:“打扮的倒是像!”

    颜汐将温热的奶茶倒在碗里,双手奉上:“王上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拓跋哲也看着金樽里乳茶的颜色,金樽传来的热度,让颜汐咬着牙坚持,却不漏声色,眼前这个姑娘,有一双瑞凤眼,不过这样好看的眼睛在平平无奇的脸上,有些泯灭了原本的美丽,她的脸不算好看,可贵在皮肤姣好,和这里风吹日晒劳作的女人不一样,拓跋哲也接过那盏奶茶,直接搁置在一旁。

    拓跋哲也:“要么用美色,要么用银子,不过不管哪一种,姑娘都在提醒我,该肃清一下身边的人了!”

    颜汐看着拓跋哲也没有喝,知道他对自己依旧保持警惕,也属归常理,毕竟千百年来,皇帝被毒死的例子比比皆是:“每个人都会用自己拥有的东西来换取自己想要的,美色算是一种,但也是最不牢靠的,我也自然不会蠢到用最差的方式。”

    拓跋哲也没有言声,这笔交易是她们先找了他的,自然是要由他们来开价!

    颜汐从辫子里取出一个纸条来,交给拓跋哲也:“最新的消息,戚将军已经脱困!”

    拓跋翰思没有一点的惊讶,仿佛已经猜到的这个结局。

    颜汐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因为他的反应颜汐已经猜到了:“王上并不惊讶,看来这个结果是在意料之中了,可王上愁眉不展,看来还有另一件事让王上担忧,不过也是,以戚家军的战力,东瀛不是对手,王上若想通过此法削弱戚家军的战力,怕是不可能了!”

    拓跋哲也:“青阳郡主派你来就只为了传递消息的?”

    颜汐起身,一身辽人的装扮,让人有些难辨南北,在中原,她算是普通再不普通的长相,可在大辽,也能算的上上乘:“她是她,我是我,我并不受她的掌控,只不过是她猜到了我会进来而已,她想让自己的女儿登上您的后位,入主中原,成为天下至尊,可我想要的,是杀了她!”

    拓跋哲也倒是觉得这个母女三人可谓是有意思了:“这对你应该不难吧!”

    颜汐:“杀人诛心,王上应该已经见过长姐了,您没赶我走,看来也是垂涎她的美色,可我这个长姐性子软糯,任人唯亲,对其青阳郡主的话更是言听计从,试问这样的人,王上敢用吗?”

    拓跋哲也:“哦?那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杀人诛心了!”

    颜汐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底牌,因为逆风翻盘,就是要靠自己的底牌翻的,而颜汐和别人想的不一样,她认为,过早暴露底牌最易被人忽略,一个被忽略的瞬间也会起到最关键的作用。

    颜汐:“我这人不信爱情,不信男人,只信自己,我要她青阳郡主在最得意的的时候一落千丈,我要她的女儿在登上后位的那天,成为她的忌日!”

    拓跋哲也觉得,这不妨也是一个路子,毕竟这大辽不能被一个女人所控,青阳郡主他是不能留的,如果能不死在她手,再引起她们姐妹相斗,自己反倒是能握住青阳郡主女儿的心了。

    拓跋哲也:“郡公爷的私生女,行事作风到不像郡公爷,有些像青阳郡主了,说说你的想法!”

    颜汐毫不意外拓跋哲也能知晓自己的身世,既然要合作,必定是要知道对方的底细,不管他是查青阳郡主还是查自己,这个结果迟早是会被他知道的,堂堂一个国主,要是查不到,她反倒是瞧不起自己的盟友了。

    颜汐:“狗崽子生在狼窝,就算单打独斗,也是能要人命的!我既然敢单枪匹马的来,便是要和王上做交易的,我可以做王上的剑,也可以替王上背锅,王上既然喜欢长姐,便装作一个长情的人,其他的事我来做!”

    颜汐的想法也是拓跋翰思想要达到的目的,可光靠这一点,还不足以让他们合作。

    颜汐:“翰思殿下已经带着□□到了东瀛,可如今东瀛水域受齐国漕运辖制,人可以走,但粮草货物运送严格受控,火药的原料无法输送,而我恰好有一只商船,可以偷天换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的输送,这、便是我的诚意!”

    拓跋哲也也不算是怀疑,只是他想了许久的方法都不得结果,眼前这个女人却能迎刃而解:“正大光明?”

    颜汐:“戚家军虽然战力高,可心太软,他们不忍心伤害到岛上的百姓,所以定时会准许一些商船输送一些粮草供给,以保证百姓的生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拓跋哲也:“好啊,不过口说无凭,我要看到实际的效果!”

    颜汐:“那就请王上耐心的再等上一等!”

    颜汐的话音刚落,拓跋哲也的侍卫便进来禀告,只是在看到颜汐之后,只说了一半:“王上,翰思殿下来消息了!”

    拓跋哲也抬眼,示意让他说下去。

    “说,戚家军已经解围回防,但戚言被火药重伤!”

    拓跋哲也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的人,拓跋翰思只带了□□和少量的原料,能炸伤一军主帅绝不是拓跋翰思能做得到的。

    拓跋哲也将有些凉却的奶茶送入口中,算是拓跋哲也同意了这笔交易:“告诉青阳郡主,本王答应了!”

    颜汐展露笑意:“我会留在王上的宫里,随时听候王上的调遣,不过我既然要留在王上身边,这个身份还要王上来给,所以请王上赐名!”

    拓跋哲也给她取了乌其日的名字,还特意让人给她发了可以自由出入的令牌,纵使手下的人不明白,可还是选择照做了,毕竟这样的人,谁知道哪一天不会成为他们的主子。

    在辽语中,乌其日是秘密的意思,这个带有秘密的女人!也勾起了拓跋哲也的兴趣,不过是只是窥探秘密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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