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们可以放下一切去可以游山玩水,至少在秦岭最后的时光里,可以做到,可有些事本就不完美,皇帝主战一事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一些老臣觉得,新帝登基,江山初定,百姓对先帝的错处还没有完全消灭埋怨,此时主战,怕是会民声载道,怨愤滔天。

    其实这些话皇帝在心里模拟了无数遍,可驳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就像是按下葫芦起了瓢一样,无边无际,户部也在算账,言语间虽然没有反对,但这粮草供应不上的问题,是最有力打消主战一事的。

    皇帝无奈,看了一眼凤安老将军,只能将此事暂时作罢!

    太极殿里,灯火长明,戚鸣音对他虽然没什么感情,可他毕竟是皇后,有些事也只能她来做,摸着一旁的茶盏已经凉了,戚鸣音也没有责怪小胜子,以皇帝的性子估计是想自己待上一阵子,小胜子又不像是冯施毅,没有那个胆子,敢借着换茶的借口为皇帝排忧,戚鸣音随手将茶交到小胜子手里,让他退下。

    戚鸣音不善料理,可进了这皇家多年,也学会了些简单的清煮,百合莲子汤清香的味道将皇帝从沉思中拉出来,戚鸣音一边舀汤一边劝解:“凤安老将军不是说了吗,这打仗分为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圣上还缺这最后一项,不如再待时机吧!”

    皇帝接过她手中的百合莲子汤,迫不及待的喝着,他们如今的模样倒有些王府的自在了,只是戚鸣音的话让皇帝有些意外:“我还以为,皇后是来劝解朕主战的呢!”

    戚鸣音如今是凤袍加身,凤冠朱钗,在外人眼里,她是野鸡变凤凰,可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些因缘际会罢了,若她当初不被权势熏了眼,或许如今也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罢了。

    戚鸣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越来越像姑母了,如今的她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戚鸣音:“我自幼长在将军府,虽然父亲和弟弟不经常在身边,可耳濡目染的,也通晓一些,我明白圣上所说的战机,可那些老臣说的也有道理,时机还会有的,可民心不可再撼,正好也趁着这段时日让德州青州等地缓一缓不是吗?”

    皇帝放下汤盏:“你真跟从前不一样了!”

    戚鸣音嘴角闪过一丝笑,只是苦涩中带着些许无奈,时间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没有什么推进的作用,是身边的人和环境,不断的推着他们一起成长,只是他们夫妻情谊浅啖,本该一体同心的,如今却像是一致对外的袍泽:“圣上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戚鸣音将汤盏收回果匣中,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引起了皇帝的好奇:“皇后不会只来送一碗汤的吧!朕想应该也不会只是来劝解朕的!”

    戚鸣音本来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可皇帝这么问,到算是给了她一个开口的契机:“选秀入宫的妹妹们,已经进宫多日了,圣上也是时候该去瞧瞧了,这前朝和后宫的联系,也是要圣上来维系的!您在主战一事上退了步,若是宠爱他们的女儿妹妹,或许下一次,他们开口反驳圣上的时候,也会想一想了!”

    其实劝解皇帝入后宫绵延子嗣,是历朝历代皇后都会做的事,只是戚鸣音将这件事说到了裉节儿上,以前的荣王,从没有觉得自己的王妃竟然有这般眼界,只觉得她是个武夫的女儿,却忘了她可是颖妃养出来的女儿。

    皇帝借着烛光看着皇后,烛影跳跃在她的脸上,竟然将那张冷颜照出了暖意:“现在我终于明白父皇说的身不由己是何意了?选秀身不由己,朝政也身不由己!说是改革,可改来改去,受益的人群里怎么就没有朕呢?!”

    戚鸣音也不勉强皇帝,对她来说,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她也不介意朝臣和命妇如何说她。

    戚鸣音:“圣上要是觉得这些人都入不了眼,不如将郡主的女儿接回来吧!只接她一个,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今日的夜色,好像和从前的都不同,只是不同的不是月亮,而是眼前的人:“要是从前的你啊,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把我身边人弄走,怎么现在,反倒是让我纳人了!”

    皇帝有他的无可奈何,皇后也有,虽然太子之位已定,可那些有女眷入宫的,谁不想成为皇后,哪怕一步跳跃成太后呢?戚鸣音不是一个会退步的人,可这一次的退步,全然是因为皇帝,她对皇帝没什么情谊,可相处久了,竟也说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戚鸣音:“臣妾也想圣上有一个体己的人在身边,能在您烦忧的时候排忧解难!”

    皇帝起身,坐的久了,脑子都有些木然了:“所有人都觉得我同意将她发回原籍是因为恪儿,其实也不完全如此,年少的情谊为我对她的每一次想见都抱有极大的期待,可这许多年过去了,我不再年少,她也一样,只是我变的稳重多思,可她依旧如公主一般,美则美矣,却有着不符合年岁的天真,年少时觉得她至纯烂漫,可现在却有些扭捏的矫揉造作了!你说我需要一个体己人,可也正如你所说,朕想要的体己人该是为朕排忧解难之人,不是朕带着满身疲惫,还要接纳她的小性子,哄她入睡的人!”

    戚鸣音不说话,他和青阳郡主的女儿当初有多么轰轰烈烈,她是知道的,虽然皇帝这么说,可戚鸣音并没有完全相信,不过她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皇帝:“明日你择个柔和的准备着侍寝吧!”

    戚鸣音提着果匣转身欲走:“是,那臣妾就退下了!”

    皇帝拉着戚鸣音的衣袖,一点点的凑近她:“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常逾等人将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的,好像只要常逾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整装待发。

    常逾和倪孜正将晒着的书收回去,他们这一走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常逾又给府里的下人放了假,现在便是将能做的都做了。

    田绛得了消息第一时间来禀:“殿下,大部分朝臣都反对主战,圣上无奈,只能就此作罢!”

    常逾:“知道了!”

    倪孜听出了常逾语气中的无奈,开口说道:“其实从这些朝臣们的角度想,也没什么,改革一事刚刚结束,新政刚启,不管是推行还是策划,都需要大量的财政支撑,来证明我们的新政是为国为民,若此时开战,或是将百姓的信任都打磨没了!”

    常逾眉头紧皱:“我知道,现在开战或许付出的代价要比万事落定的时候要大,但就怕东瀛的岛民撑不了多久了!”

    倪孜见他手上的动作逐渐加快,这些书册都是孤本,要想是他这般收书,怕不是都要成残本了:“是救一人还是救百人,这个问题终究是没有答案的,不过是当下衡量出的无奈举措!”

    常逾:“可生命和生活如何能在一起衡量?现在的形式是,救一人是救他的性命,救百人不过是将他们的生活提高一些质量,我们为什么不能节约一些银两和人员去将他们从地狱边缘拉回来呢?难道要东瀛成为另一个元庆府吗?难不成要东瀛里的另一个长安或者某一个公主用自己的婚姻来解决这样的事?”

    倪孜也放下手中的书,辩学论道,倪孜可是最擅长的,不过他们之间不算是争吵,最多就是探讨:“可你不是皇帝,就算是,你也不能不顾朝臣的反对,主动开战!我想问问殿下,抛开长宁的狐毒不谈,您会如此着急吗?”

    常逾不语,因为倪孜说在了点子上,常逾是有抱负的,收复东瀛也确实在他的长远计划中,可若没有秦岭,他不会这么着急。

    倪孜凑近常逾,将他手中的书整理好,与其温和:“我明白,长宁也希望这个世间不再有战争和争斗,所以你想让他看到世间的安定和美好,可他是江湖人,他都接受了江湖的比拼争斗,殿下何必急求呢?”

    那一天的下午,常逾坐在院中想了许久,自己的这盘棋布的足够大,为了最后的结果他也舍弃了一些棋子,可百姓的命和生活不是他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如果这样,他和曾经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改革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常逾最厌恶的,就是权势纷争,却也为了心中的正义,不得不混入其中,再去维护那所谓的正义,只是现在的他,也不知这样的正义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正义!

    常逾在院中站了多久,秦岭和倪孜就在房中陪了他多久,只是看着常逾沉重的背影,秦岭也有些担心:“倪姐姐,你说他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倪孜望着常逾,长舒一口气:“我想殿下是听进去了!不过这话该你说的!”

    秦岭否认的摇摇头:“我怕我说,会让他误以为我是命不久矣不愿他去付出的托词,反倒让他着急,所以多谢你,倪姐姐!”

    倪孜迎上秦岭的眼睛,那样清澈的眼眸里藏着对命运的不屈和胆怯的委屈,倪孜很想帮他,可有些事,不是事在人为。

    倪孜:“也谢谢你,长宁!”

    秦岭看着天,一双狐狸眼被太阳光顾,弯弯的眼睛好像能穿透太阳,去往另一个世界:“从小有人便教我,要善良,要勇敢,要忠诚,却没人教我,善良应为何处,勇敢该为何事,忠诚侍为何人!我一直以为整个江湖都该是这样,直到百家征讨,我看到了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后来将所有人都看成了敌人,直到他的出现,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有幸活着,便一定同他一起,愿侍一人主,永为不二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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