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孜在院中陪着两个孩子玩耍,本想在树下看看书的,可心里难安,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拿起绣品也是绣的完全不成样子,裘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仿佛想起了自己当年一般,拿过她手中的绣品,一边帮着她改着针脚,一边说道:“这要是我啊,早就提着这龙蛇杖冲到战场上去了!”

    倪孜脸上虽说挂着无奈的笑,可看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和绿玲他们疯跑玩闹的模样,也算是稍稍心安些,可担心常逾的思绪总是不定时的跑出来,裘老夫人性子直爽,这如果是戚言的夫人,怕不是也会这么做,只是倪孜不能。

    裘老夫人看着她一副粉饰太平的模样,劝解道:“咱们现在这位圣上可不是上一位了,你也是何必呢?圣上可没说要以你们母子为质!”

    倪孜看着裘老夫人满是沟壑的手绣起花儿来依旧得心应手,看来这么多年将她豢养在京中,裘老夫人也是学会了些女儿家的本事,只是此事说起来也是唏嘘不已,一个能在战场上斩杀敌首的女将军,现在也拿得起绣花针了。

    倪孜:“圣上拿殿下当兄弟,但我们不能有僭越的心,臣子本分,君王立威,就算圣上没这个意思,可整个大齐都知道殿下的军功,也知道长宁在他身边有覆倾朝野的能力,所以我留在这,不仅仅是给圣上一个定心丸,也是再给天下人一个心安!”

    裘老夫人摇摇头,他们聪明人啊,想的就是多:“你啊,就是想得太多!”

    倪孜权当这话是夸奖了:“没办法,这京城里的水,没人看得清,有人想浑水摸鱼,也有人想坐收渔利,只是姜太公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裘老夫人和倪孜同身为女人,知道各自的不容易,可倪孜让她喜欢的便是她也从来不看轻自己:“其实你不用将所有的压力都累积在自己的身上,我知道你是担心一旦北辽来犯,戚老将军必定会首当其冲,那个时候,可是没人能拦得住戚少夫人了,她若提枪上马去了边疆,戚家就成了众矢之的,所以你留在这,既可以劝解她,也可以为了她的莽撞筹谋一番!”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省心,倪孜坐镇京中,或许不如常逾,但只要能将事情有所转圜,就不枉她失了自由困顿在这长安城:“如今戚家的位置不可撼动,柱国将军,将门元帅,母仪天下的皇后,以及一人之下的亲王,但凡一点点的偏差和舆论,都是毁天灭地的灾难!而如今的大齐,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

    裘老夫人看着自己手中的绣品原底是芝兰玉树,眼前的倪孜虽然是女子,但身上的君子之风不必任何一个朝臣差,这个是裘老夫人放心将孩子交给他们夫妇二人的原因之一。

    裘老夫人起身,自常逾离开之后,裘老夫人时不时的会来看看孩子,其实裘老夫人和倪孜都明白,即使外人不知道恪儿是裘落和花将军的孩子,就算是裘老夫人的身份,时常出入萧王府邸,也是一件让人臆想的事。

    裘老夫人摘下身上的玉佩,放在手中,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恪儿,思虑再三,还是将那枚玉佩放在了绣篮子里,倪孜不知道这枚玉佩代表着怎样的意义,可她知道,裘老夫人不会做无用之功,这枚玉佩是留给恪儿的,关键时刻,这枚玉佩或可起到关键的作用。

    裘老夫人无言,起身准备离开时,眼中的留恋和不舍让倪孜也有些心软,郑嬷嬷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相送。

    裘老夫人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告诉你一个消息,吴夫人,有喜了!”

    倪孜一怔:“吴夫人?吴凤杰大人家的娘子?”

    裘老夫人看着倪孜略显震惊的神色:“你这么意外,看来还真不知道,她是心诚,可你也有你的功劳,她这一胎来的不容易,估计用不了多久她便回来登门致谢了!”

    裘老夫人走后,倪孜和郑嬷嬷面面相觑,显然两个人对这个消息都有些意外,只是倪孜很快便收敛了震惊,恢复了原本平静的神色。

    绿玲送别裘老夫人后,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娘娘,裘老夫人不说我还忘了,是有这么个事,吴夫人昨儿个派人来,送了好些个谢礼,说是感谢您的劝解和乔大夫的药,等这胎坐稳后,亲自来谢呢!”

    倪孜不以为然,看着裘老夫人所绣的芝兰玉树,无人知晓她心中在想着什么:“何必如此呢,想必也是天上活佛显灵,是她的机缘罢了!”

    郑嬷嬷:“当初您骗她说乔大夫的药可以帮他助孕,可若是保不住以后便再难有孕的话不过是个借口,就是不想让她有太大的压力,老话说,抱养一个孩子便会有机会招来自己的孩子,您这才又劝解她收养一个宗室里的孩子,如今她这是心思放宽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倪孜坐回石板椅上,悠闲地喝着茶,裘老夫人留下的那枚玉佩在他的手中略显大了些,再看看上面的玉佩,以及银漆下隐约刻着的裘字,倪孜或许猜得出这东西的用处了,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尤其是将相之家,总会有一些摆不到明面上的势力,这枚玉佩或许就有这般作用。

    倪孜:“我也属实是不忍心,她为了一个孩子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上天给了咱们生育的能力,可这初衷并不是让咱们沦为生育的工具的!”

    郑嬷嬷摸着茶壶的余温有些不太热了,便给一边的下人递了眼色,让她们去换一壶,以这样方式清走了那些人:“您啊,就是嘴硬,她过继来的那个娃娃,是个庶子,家中大娘子见他能力出众,又没了亲娘庇护,便处处想着法的打压,我看您啊,是算准了她会收养这个孩子!”

    倪孜拉着郑嬷嬷坐下,身边有一个能看透自己心思又可信任的人,这大宅院里的日子也不算那么难熬:“只能说,这个孩子够聪明,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了一把罢了!”

    绿玲也凑过来聊天:“那现在看吴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不会对这个孩子···”

    倪孜看着绿玲纯真的眼神,也不厌其烦的跟她解释:“吴大人和吴夫人都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这个孩子也是个能看眼色的人!”

    郑嬷嬷:“其实啊,裘老夫人说的不错,您啊,总把自己装成一个机关算尽的人!”

    倪孜反问,因为在倪孜心里,她自问不是一个良善的人:“难道不是吗?因为那个孩子来找我,我便有了恻隐之心,算计了吴夫人!”

    绿玲不明白,眉头皱的都要有皱纹了:“可这结果不是皆大欢喜吗?”

    倪孜让她将玉佩收好,这是裘家的东西,也是恪儿的,她不能强占:“有些事情不能以结果论处,我自诩目的不纯,算计了吴家,为了吴大人能记着这份恩情,以此拉拢,也为今后多一重保障。”

    入夜,绿玲正帮着倪孜篦头,郑嬷嬷也刚哄着两个娃娃睡熟,文青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看着一屋子的女人,深觉不妥之后,又急忙退了出去。

    绿玲看了看倪孜的眼色,如今他们几个在府中算是相依为命了,没有其他的人,也没那么多的忌讳,绿玲得了授意,过去将文青山拉了进来。

    绿玲:“怎么?是吴家又出什么事情了?”

    文青山赶紧摆手:“不是,是裘老夫人自请出山,圣上已经准了!”

    倪孜只是浅笑如旧,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之色,只是铜镜中清纯可人的女人没有一点心机深重的模样。

    郑嬷嬷看着倪孜的淡然:“娘娘不惊讶!?”

    倪孜给大家依次倒了茶,巧笑焉兮:“你说我自诩狡诈,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了呢?”

    绿玲等着圆大的眼睛:“可是您并没有出手啊?”

    安神茶的茶香熏陶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不出手不代表我没有劝谏之责,裘老夫人是个明白人,这几日连续来咱们王府,就证明她心中舍不得恪儿,可我纵容她来看,会让裘老夫人觉得,我宁愿冒着被人怀疑的危险也没阻拦她,今后就一定会保护好恪儿,这样一来,她便会放心的去往东瀛···”

    一时间,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绿玲自知自己没那么聪明,想不到倪孜所想,可她知道,只要她忠心,倪孜就会一直护着他们。

    倪孜将一盏茶饮尽,看着众人面面相觑,开口问道:“怎么?害怕了?”

    郑嬷嬷最先开口:“没有,只是觉得裘老夫人可怜,也觉得您可怜,裘老夫人留京多年,不会只是因此就决定出征的!”

    这话倒是真的,倪孜能算到现在的结果,可这样的前提是,裘老夫人有这个心思。

    倪孜:“怕是圣上在看了戚言的奏报之后所下的旨意,让裘老夫人生了这样的心思!”

    绿玲回想着皇帝的旨意:“圣上的旨意?有什么不一样吗?”

    倪孜:“嗯,如果是先帝,看了戚言的奏章,一定会说,让戚言处理好那些降兵,不能让世人诟病,也要平衡好军心不能散!”

    绿玲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吗?”

    倪孜:“养这么多人,不要钱吗?不拨一分钱,难不成他们喝西北风?戚言处理好了,那么美名都是皇帝的,如果处理不好,那便是戚言没做好!”

    绿玲从没有想过,简简单单的几行字,有这么多的意思:“我的天,要想这么多啊,那咱们当今圣上的旨意呢?”

    倪孜:“圣上给戚言的旨意是让戚言随机应变,并会调派一些军需之物过去!这是在给戚言拖底!多少寒窗几十年进了这朝堂之上,可最后却被顶头上司冷了心的!身为帝王,驭下之术要有,权衡之策亦不可少,关键更重要的是,要勇于担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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