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从营帐里出来,突如其来的钟声让众人本就紧张的神经越发的敏感。

    顾郦:“出什么事了?!东瀛不会这么快就出击了吧?”

    秦岭看着远方,低声喃喃道:“这不是集结号,这是少林的丧钟……”

    顾郦:“你别闹了,少林离咱们这多远啊!”

    顾郦觉得秦岭再诓他,可当看到秦岭凝重的神色的时候,顾郦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嘴能这么快呢?

    唐衍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个丧钟的意义:“少林是这天下寺庙最尊崇的地方,能让所有的寺庙齐钟鸣音,此人的地位一定是至高无上受人尊崇的……”

    常逾注意到了秦岭的情绪,站定在他的身侧,他知道,无声大师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秦岭重返江湖第一个为他说话的人,不管秦岭当时是冤屈还是罪孽,无声大师这个在江湖上最德高望重的人,抛弃了一切加身,选择了相信秦岭,是前辈,亦是恩师!

    如果现在的秦岭身处京城,他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去送无声大师一程,可现在,他的身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朝着少林的方向,双手合十,低喃了一声‘阿弥陀佛’。

    世事无常,秦岭总以为自己会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不再经受离别之苦,不再看到泣如洗面,可现实总是在无声无息间给与致命一击。

    秦岭好像忽然间顿悟了些什么,转身对常逾说道:“阿逾,你不是说要给我过生辰吗?”

    常逾愣了一愣,前几日他问秦岭的时候,秦岭并没有回应,他还以为他不喜欢,可现在他先开了口,倒是让常逾有些意外!

    秦岭:“明天可以吗?不管时间,也不管别人,过一个只属于你我的生辰!”

    常逾或许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段回忆了,只是秦岭提出来的任何事,他都会答应!

    常逾:“好!”

    秦岭如约来到了常逾所说的地方,这里偏僻广袤,河水清澈,若没有洪水的顾忌,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趁着常逾不在,秦岭伸开双手,拥抱着天地,好像身边所有人都在,可现下却是空无一人,空气中带来的湿气让人清醒,可秦岭多希望这样的天气里大家能安然的怕在被窝里,舒服的躺着,现实磨平了他的棱角,却被他自己倔强保存了心中的赤诚。

    篝火已燃,秦岭有些不明所以,这大白天的起什么篝火,可仔细嗅嗅,这柴火干烧的味道里夹杂了一丝丝红薯的甜味,看来这篝火也不全是无用嘛。

    秦岭看了看周遭,并不见常逾的身影,这人倒是奇了怪,让人来这,自己却迟到了,真是不守时,等他来了,一定要罚他些什么。

    夕阳铺撒在河面上,反射出波光粼粼的光来,不禁让秦岭产生了一些困意,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不仅仅是说暴雨和洪水,还有和东瀛的最后一役,暴风雨之前的惬意,仅限于此了,

    秦岭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提醒着自己,常逾一定在给他准备着什么,自己可不能睡觉搅了兴致。

    可这坐等常逾也不来又等也不来,等的秦岭都有些不开心了。

    天色渐暗,黑夜给云朵晕染上了玄青之色,连带着月亮都昏暗了下去,这样的夜晚一般都不给人带来什么好心情……

    河边透着丝丝的凉意,不断袭来,秦岭余光瞟到树枝上正挂着一件狐裘,之前只顾着看这篝火和河水,竟然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件狐裘,秦岭看着眼熟,谁知拿起来的时候,心中就知道,这是常逾特意准备的,可这家伙准备了这么多,把自己准备哪去了?

    正当秦岭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是何人?!”

    秦岭回首,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哑口无言。

    常逾一身玄色的飞鱼服,和初见时一模一样,恍然间,秦岭好像和眼前人回到了那个初见的下午。

    秦岭下意识的回答道:“金陵秦老狗!”

    这是他们自我介绍的第二句,其实第一句是秦岭回答的苟延残喘之人,只是现在,秦岭不想讲这件事,事事挂在嘴边,也不想常逾再为他续命而奔波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的对方还是如初的模样,只是常逾未变,秦岭可照比从前干净了不少,有些时候常逾也在想,自己当时是怎么能和那样邋遢的秦岭做朋友的呢?

    烧鸡的香气逐渐飘来,秦岭刚要伸手去抓,就被常逾打了回来,秦岭愤愤的去河边洗了手,回来的时候,常逾已经掰好鸡腿坐下了。

    常逾这只鸡估计可是花的不便宜,要是还能遇见文青山,他一定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他是黄鼠狼!

    倪修这几日因为东家的母鸡少了一只,西家的米袋子少了两斗,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为了让大家安全的上山,不管是什么无理的要求,他都一一应承,故而也给自己加了不少无形的工作,所谓百姓的父母官也不过如此了!

    秦岭的血盆大口刚要张开,就又被常逾拦了,这只小狐狸瞬间就不开心了,常逾这只闷葫芦也不多说,指着无边的河对岸看去,秦岭没明白,刚要开口问,烟花的爆炸声就先行传来,吓了这只小狐狸一激灵,不等秦岭担心手中的鸡腿被贡献给了土地爷,就看见常逾用油纸正巧接住已经放到他眼前了。

    常逾:“如今德州灾情还是难以控制,烟花也会引起恐慌,所以只能让你隔着这江岸,看看青州的烟花了!”

    美景,美食,还有益友……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一样,秦岭眼中的烟花在瞳孔中映出同往的光景,可常逾眼中的美景,只有眼前人……

    秦岭:“这么深情的看着我,我可是会害怕的!”

    常逾瑟瑟的笑着,这还是秦岭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害羞:“阿恙,有时候我也好奇,人人都说你我之间关系不纯,你就从未怀疑过我对你真的有什么非分之想?!”

    秦岭:“现在才问,会不会晚了点?”

    秦岭鸡腿吃得香,烟花看的美,看似无心的回应却都是陷阱,只是即便是陷阱,常逾也愿意跳。

    常逾:“晚吗?”

    常逾看似是在问秦岭,可也是在问自己,甚至是在问老天爷,只是后两者回答他的,是沉默。

    秦岭转过头来:“那你呢?怀疑过我吗?”

    那一刻的气氛,在烟花的映射下瞬间升温,两个人谁都没有回答,可似乎又都回答了,他们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可以为了对方豁出命去,也可以抛弃所有背负的东西,爱意,规矩,从不是限制他们的条件!谁说友情不是另一种爱意呢?

    烟花一个个的绽放,消失,短暂的在眼前展现了自己的一生,却刻画在了看客的脑海里···

    秦岭放下了手中的鸡腿,靠在石头上,享受着两个人的时光,也问出了曾经难以启齿的话:“现在想想,当初你见我的时候,我多狼狈啊!那样的我,也值得你弃了前途为我正名?”

    常逾的坚定从未动摇,如果真的有变化,那也是更加坚定:“值得!无比的值得!”

    秦岭脑海里回想着金陵城的过往:“你说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我是不是就带着岁桉在金陵城浑浑噩噩到死了?!”

    常逾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曾经的选择是对是错,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改变了些什么,所以他在尽可能的给与秦岭最好的,因为他值得。

    常逾:“如果没有遇见我,能让你寿终正寝,那我宁愿没有见过你!”

    秦岭看出了常逾的自责,狐狸笑盈盈在眼:“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所谓的如果,你为了给我正名,去兴城送信,还险些命丧兴城,让我这样的一个可怜人对你有了怜悯之心,你说这是巧合吗?”

    常逾心里一直隐瞒着一件事,一直没有开口,是因为不知道开口之后的结果,可现在他不想对秦岭有任何隐瞒了:“不是巧合,后来我查过,你在金陵城的事,我师父早就知晓,遇见你的每一步,都是他一步步推波助澜的!”

    秦岭不以为然:“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可他赌的是你这个人,而我赌的是你的忠善,虽然结果一样,但现在看来,你师父才是老狐狸!”

    常逾忽然发觉,原来这只小狐狸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愿意选择相信常逾,选择陪在常逾身边···这让常逾觉得,这世间的美好也不过如此了,之前的忧虑也转瞬即逝。

    常逾:“怎么?后悔上当了?!”

    秦岭故意提声:“嗯,后悔,后悔怎么那么低调,让你师父半年多才查到我的踪迹,让我吃了半年多的苦!”

    秦岭伸着懒腰,倒在草丛里,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明亮的眼眸,连脸上的容貌都清晰可见,常逾不经意的回头,眼神有些贪恋的驻足。

    常逾:“好看吗?”

    常逾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问秦岭烟花好看吗?还是在问自己秦岭好看吗?虽然不知道秦岭的回答,但常逾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烟花渐失,一切慢慢的回归寂静,其实秦岭没看够,但他知道这是现阶段,常逾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秦岭:“好看,就是今天这乌云蔽月,没有星星可以看!”

    常逾:“谁说没有的?!”

    秦岭抓着常逾的衣角坐起身来,指着乌漆漆的黑夜:“怎么?累的昏眼了?这哪里有星星!?”

    常逾:“你闭上眼睛!”

    秦岭不知道常逾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本事再通天,还能跟老天爷商量不成?可看着常逾真挚的眼神,秦岭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睛,那怎么办,自己救下来的人,宠着呗!

    若是从前,秦岭一定调皮的偷偷睁眼,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岭乖觉的听从常逾的话。

    等常逾让秦岭睁开眼睛的时候,秦岭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一个个的萤火虫在黑夜里跳跃起舞,宛若满天繁星下落凡尘,秦岭眼中的星星,漫山遍野,可常逾眼中的星星,只此一人……

    秦岭终于明白,常逾迟到的原因是什么了。

    两人人就躺在草丛里,说了一夜的话,有回忆,也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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