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栗原一家人照常参加集会，栗原春知随他们一起出门。
美沙子之后，栗原夫妻又见证了几次夏油杰的神迹。病人大多苦痛缠身却无药可医，只要他一挥手就恢复原样，半点后遗症都没有。栗原夫妇的感激之情终于进化为虔诚，彻底成为盘星教的忠实信徒。这次栗原春知缺席，栗原太太还有些惴惴不安。
栗原春知没说自己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只安慰她道：“夏油大人说过集会没有点名的惯例，大家随性参加，没有关系的。再说那么多人，应该不会注意到我没有去。”
“就是嘛。”美沙子难得赞成她一次，“夏油大人记不记得她都是个问题呢，每次集会根本就不认真听，也不知道地板有什么好看的。”
栗原刚照例一言不发，栗原太太倒是责怪了美沙子两句。无非是“怎么能这样说话”，“姐妹之间要和睦友爱”之类的。栗原春知对这些话倒背如流，耳朵都要听出茧了。她没有反驳，也懒得拆穿栗原太太这种隔靴搔痒式的口头教育，到地方就下了车。
今天万里无云，白亮的阳光彻照在大地上，热得人混混沌沌。早就等在约定地点的黑崎弘一迎上前，躬身对车里的栗原刚打了声招呼，目送着车子开远，这才回身和栗原春知一并走进剧场。这地方是她挑的——黑崎定了晚饭的餐厅，又建议一起看一场电影。栗原春知看这附近有剧场，便把电影换成了音乐剧。
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检票，两人吹着冷气，一边走一边看张贴在表演厅外的宣传海报。栗原春知难得没什么客套的心思。换了往常她大概会客客气气，把表面工夫做足。黑崎弘一只得主动出击，打破这冷淡过头的尴尬气氛。
“《太阳之箭》……是改编自欧里庇得斯的《阿尔克斯提斯》啊。”
他微微侧过头观察栗原春知的反应，然而她只在一幅海报前站定，仰头望着铺满整张纸面的橙黄色块。最中央是一轮颜色更深的太阳。一柄箭自下而上穿透而过，太阳光芒映照的左右两边，各有一男一女、笔画抽象的半张脸庞。
黑崎弘一没有气馁：“栗原小姐很喜欢这一部？”
“什么？”
栗原春知好像才听到他的问题，茫然地转头看着他。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
“只是因为编剧恰好是我中学时期的同学，所以想来看看。我本人对戏剧没有什么了解。”
许是温度下降，心情也没之前烦躁了。栗原春知慢慢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比刚才热络一些：“当时戏剧社排演了很久，结果因为一些事故，最终的公演取消了。这些年来应该一直是她心里的遗憾吧，现在能搬上舞台也很了不起。”
“这么说来，那时候栗原小姐也参演了？”
“我只是帮忙对台词而已。”栗原春知回复道，转而又问，“黑崎先生知道原版的故事吗？欧里庇得斯的原著。”
黑崎弘一摇头：“实话说，以前从来没看过，还是订票后才恶补了一晚上。现在也只记得阿尔克斯提斯为了丈夫甘愿去死这一个情节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种非常诚恳、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的反应。栗原春知本想到此打住，不知怎么，又继续说了下去。
“没错，这就是原本的故事。忠贞的妻子替懦弱的丈夫去死，最终又被赫拉克勒斯所救，回到了人间……不过这海报上的人可不是阿德墨托斯。我同学把它完全改编成了另外一个版本——与阿尔克斯提斯相爱的男主角是阿波罗。”
“……诶？”
“太阳之箭嘛，阿波罗可是太阳神呢。连周边都是他相关的。”
黑崎看向售货柜，里面最显眼的就是做成金色弓箭形状的胸针。为了造型好看，弓身减少了曲度。箭柄搭在弓面上，拉长的斜角使得整枚胸针显得纤长精致。他正看得入神，栗原春知拍一拍他，指向检票口。
进场了。
##
黑崎弘一是个足够体贴的相亲对象。
虽然他明显对音乐剧毫无兴趣，仍然认认真真地看完，散场后还努力就剧情和她讨论。晚饭吃到一半，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栗原小姐过渡到春知小姐。但陌生人之间的话题说到底也就那些，等都聊完了，两人又难以避免地再次陷入沉默。
栗原春知拿着叉子一下一下地挖着甜点，为了不说话，忍着过分的甜度小口小口咽下去。终于把奶油吃完、挖到松软的蛋糕体时，黑崎弘一又开口了。
“春知小姐……对我应该没印象吧？”
栗原春知抿一抿唇，没有否认。黑崎弘一不自觉地坐直，眼神聚焦在桌面上，似乎不敢看她。但刚才触动她的那种谦和又诚恳的表情再次浮现在他脸上。
“突然说要见面您大概很不适，或者说觉得我意有所图。但是，我并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您不记得我也很正常，因为之前在酒会上我只是远远见到了您一次，那时候我还没有调到栗原先生手下。
“前阵子美沙子小姐来了一次公司，我就想起了您。本、本来只是问了问社长，没想到他就直接安排我和您相亲了……如果您觉得与我相处很不舒服的话，请尽管直说，没有关系的。毕竟是我太冒犯了。”
他断断续续挤出这番话，脸都憋红了，紧张过头甚至忘了自己要开车，拿过本只有栗原春知喝的红酒给自己也倒了半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但如果您不介意，至少……可以从朋友做起吧？”
寂静。
当然不是说环境，再怎么安静的餐厅也会有噪音。可黑崎弘一只觉得这里寂静极了，什么声音也捕捉不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对面“噗嗤”一声。
“这种话，起码也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吧？”
他连忙抬头。栗原春知已经把蛋糕推到了一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从见面开始就存在着的疏离感终于完全消失，她呈现出一种柔和而友好的姿态。但这神情很快又被取代——如果他没有理解错，那应该是失落，或者说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长久伴随着她的哀伤。
“一开始听到父亲让我和您见面，我确实很抵触。您应该知道我不是栗原太太的女儿，将来集团和我不会有任何关系，我对您以后的职业生涯来说，更不会有多大帮助。”
“我不是出于那种原因……”
“我知道。”栗原春知不理会他的辩解，兀自说下去，“刚才听您说这番话，我反而很感谢父亲的安排了。就算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多一个像您这样的朋友也不是坏事。所以您不必紧张，也不必觉得抱歉。我——”
她忽然愣住。
黑崎弘一的左肩探出一只丑兮兮的脑袋。皮肤蜡黄，眼睛凸出，细长的身体上搭配着与这副尊容毫不相称的雪白翅膀。就算诅咒到处都是，突然冒出那么一只蝇头也很奇怪了。黑崎下意识活动一下肩膀，它拍拍双翅往后方飞去。栗原春知迅速向那里扫了一眼——西餐厅灯光昏暗，很难看清尽头隐隐绰绰的那个影子到底是谁。
“春知小姐？”
“抱歉。”栗原春知装作无事发生，勉强继续表演，“我是想说，您刚才喝了酒，等会儿还是不要开车了吧？”
“……是，您看我，真是太失礼了。”
黑崎叫来服务员结账，找好代驾，又问她：“先送您回去？”
“不用。”栗原春知拒绝道，“您先走吧，父亲让司机来接我，应该就快到了。”
“好吧，那……”
黑崎踌躇着，几次看起来都像要走，人却还是粘在椅子上牢牢不动。最后他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放在桌面，推到她面前。
“散场等您的时候，我看这个很漂亮，就买了一个。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希望您能收下。”
栗原春知认出那是剧场的周边礼盒，上面还系着印有剧场logo的装饰带。的确如他所说，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她接过打开，里面正是阿波罗的弓箭胸针。
她垂眸看着它半晌，又把盖子合上。
“谢谢。我很喜欢。”
##
确认黑崎弘一已经走了，栗原春知才慢吞吞走出餐厅。
已过黄昏，头顶的天空逐渐转成更深沉的蓝色，唯有遥远的边际还泛着一线明亮的白。有预报说最新一号台风预计今天傍晚登陆，下午还窒闷的空气现在果然流动起来。栗原春知站在风口，马路对面是一个被踩扁了的绿色易拉罐。它正被风推着走，触地的两头和水泥地摩擦，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
“别人好心送的，怎么不带走呢？”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里躺着她扔在餐厅桌面上的胸针。微一侧头，发丝就乱蓬蓬地扫到脸颊上。风力之大，竟然还有几分轻微的痛感。栗原春知把头发拨到耳后，抬眼看着走到她身侧的夏油杰。
“因为不值钱。”她冷着脸回答，“我不需要这种既不能换钱，也不能拿来装点门面的东西。”
“我以为你们相处得挺愉快呢。”
栗原春知发觉自己呼吸也急促起来——隔了一周，她还以为自己不愤怒了，没想到他还成了她的自尊开关，一出现就踢断那根抑制习惯了的顺从神经：“是啊，是很愉快。比起莫名其妙羞辱我的您来说，他至少非常好拿捏，能和他结婚反倒是我占了便宜。这个答案您满意吗？”
夏油杰凝视她一会儿，合手将胸针收回衣袋里。
“那也不错。”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介意你们和猴子接触，禁是禁不了的。所以随你怎么和他交往，不必特意回避。”
栗原春知像被激怒的猫一般，持续保持在应激状态：“您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
她听到他笑了一下，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真奈美调查过了，黑崎的家底也很丰厚——不是说看在我牺牲那么多的份上也会尽力吗？纯情富二代的钱应该挺好骗的。”
栗原一家人照常参加集会，栗原春知随他们一起出门。
美沙子之后，栗原夫妻又见证了几次夏油杰的神迹。病人大多苦痛缠身却无药可医，只要他一挥手就恢复原样，半点后遗症都没有。栗原夫妇的感激之情终于进化为虔诚，彻底成为盘星教的忠实信徒。这次栗原春知缺席，栗原太太还有些惴惴不安。
栗原春知没说自己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只安慰她道：“夏油大人说过集会没有点名的惯例，大家随性参加，没有关系的。再说那么多人，应该不会注意到我没有去。”
“就是嘛。”美沙子难得赞成她一次，“夏油大人记不记得她都是个问题呢，每次集会根本就不认真听，也不知道地板有什么好看的。”
栗原刚照例一言不发，栗原太太倒是责怪了美沙子两句。无非是“怎么能这样说话”，“姐妹之间要和睦友爱”之类的。栗原春知对这些话倒背如流，耳朵都要听出茧了。她没有反驳，也懒得拆穿栗原太太这种隔靴搔痒式的口头教育，到地方就下了车。
今天万里无云，白亮的阳光彻照在大地上，热得人混混沌沌。早就等在约定地点的黑崎弘一迎上前，躬身对车里的栗原刚打了声招呼，目送着车子开远，这才回身和栗原春知一并走进剧场。这地方是她挑的——黑崎定了晚饭的餐厅，又建议一起看一场电影。栗原春知看这附近有剧场，便把电影换成了音乐剧。
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检票，两人吹着冷气，一边走一边看张贴在表演厅外的宣传海报。栗原春知难得没什么客套的心思。换了往常她大概会客客气气，把表面工夫做足。黑崎弘一只得主动出击，打破这冷淡过头的尴尬气氛。
“《太阳之箭》……是改编自欧里庇得斯的《阿尔克斯提斯》啊。”
他微微侧过头观察栗原春知的反应，然而她只在一幅海报前站定，仰头望着铺满整张纸面的橙黄色块。最中央是一轮颜色更深的太阳。一柄箭自下而上穿透而过，太阳光芒映照的左右两边，各有一男一女、笔画抽象的半张脸庞。
黑崎弘一没有气馁：“栗原小姐很喜欢这一部？”
“什么？”
栗原春知好像才听到他的问题，茫然地转头看着他。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
“只是因为编剧恰好是我中学时期的同学，所以想来看看。我本人对戏剧没有什么了解。”
许是温度下降，心情也没之前烦躁了。栗原春知慢慢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比刚才热络一些：“当时戏剧社排演了很久，结果因为一些事故，最终的公演取消了。这些年来应该一直是她心里的遗憾吧，现在能搬上舞台也很了不起。”
“这么说来，那时候栗原小姐也参演了？”
“我只是帮忙对台词而已。”栗原春知回复道，转而又问，“黑崎先生知道原版的故事吗？欧里庇得斯的原著。”
黑崎弘一摇头：“实话说，以前从来没看过，还是订票后才恶补了一晚上。现在也只记得阿尔克斯提斯为了丈夫甘愿去死这一个情节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种非常诚恳、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的反应。栗原春知本想到此打住，不知怎么，又继续说了下去。
“没错，这就是原本的故事。忠贞的妻子替懦弱的丈夫去死，最终又被赫拉克勒斯所救，回到了人间……不过这海报上的人可不是阿德墨托斯。我同学把它完全改编成了另外一个版本——与阿尔克斯提斯相爱的男主角是阿波罗。”
“……诶？”
“太阳之箭嘛，阿波罗可是太阳神呢。连周边都是他相关的。”
黑崎看向售货柜，里面最显眼的就是做成金色弓箭形状的胸针。为了造型好看，弓身减少了曲度。箭柄搭在弓面上，拉长的斜角使得整枚胸针显得纤长精致。他正看得入神，栗原春知拍一拍他，指向检票口。
进场了。
##
黑崎弘一是个足够体贴的相亲对象。
虽然他明显对音乐剧毫无兴趣，仍然认认真真地看完，散场后还努力就剧情和她讨论。晚饭吃到一半，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栗原小姐过渡到春知小姐。但陌生人之间的话题说到底也就那些，等都聊完了，两人又难以避免地再次陷入沉默。
栗原春知拿着叉子一下一下地挖着甜点，为了不说话，忍着过分的甜度小口小口咽下去。终于把奶油吃完、挖到松软的蛋糕体时，黑崎弘一又开口了。
“春知小姐……对我应该没印象吧？”
栗原春知抿一抿唇，没有否认。黑崎弘一不自觉地坐直，眼神聚焦在桌面上，似乎不敢看她。但刚才触动她的那种谦和又诚恳的表情再次浮现在他脸上。
“突然说要见面您大概很不适，或者说觉得我意有所图。但是，我并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您不记得我也很正常，因为之前在酒会上我只是远远见到了您一次，那时候我还没有调到栗原先生手下。
“前阵子美沙子小姐来了一次公司，我就想起了您。本、本来只是问了问社长，没想到他就直接安排我和您相亲了……如果您觉得与我相处很不舒服的话，请尽管直说，没有关系的。毕竟是我太冒犯了。”
他断断续续挤出这番话，脸都憋红了，紧张过头甚至忘了自己要开车，拿过本只有栗原春知喝的红酒给自己也倒了半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但如果您不介意，至少……可以从朋友做起吧？”
寂静。
当然不是说环境，再怎么安静的餐厅也会有噪音。可黑崎弘一只觉得这里寂静极了，什么声音也捕捉不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对面“噗嗤”一声。
“这种话，起码也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吧？”
他连忙抬头。栗原春知已经把蛋糕推到了一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从见面开始就存在着的疏离感终于完全消失，她呈现出一种柔和而友好的姿态。但这神情很快又被取代——如果他没有理解错，那应该是失落，或者说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长久伴随着她的哀伤。
“一开始听到父亲让我和您见面，我确实很抵触。您应该知道我不是栗原太太的女儿，将来集团和我不会有任何关系，我对您以后的职业生涯来说，更不会有多大帮助。”
“我不是出于那种原因……”
“我知道。”栗原春知不理会他的辩解，兀自说下去，“刚才听您说这番话，我反而很感谢父亲的安排了。就算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多一个像您这样的朋友也不是坏事。所以您不必紧张，也不必觉得抱歉。我——”
她忽然愣住。
黑崎弘一的左肩探出一只丑兮兮的脑袋。皮肤蜡黄，眼睛凸出，细长的身体上搭配着与这副尊容毫不相称的雪白翅膀。就算诅咒到处都是，突然冒出那么一只蝇头也很奇怪了。黑崎下意识活动一下肩膀，它拍拍双翅往后方飞去。栗原春知迅速向那里扫了一眼——西餐厅灯光昏暗，很难看清尽头隐隐绰绰的那个影子到底是谁。
“春知小姐？”
“抱歉。”栗原春知装作无事发生，勉强继续表演，“我是想说，您刚才喝了酒，等会儿还是不要开车了吧？”
“……是，您看我，真是太失礼了。”
黑崎叫来服务员结账，找好代驾，又问她：“先送您回去？”
“不用。”栗原春知拒绝道，“您先走吧，父亲让司机来接我，应该就快到了。”
“好吧，那……”
黑崎踌躇着，几次看起来都像要走，人却还是粘在椅子上牢牢不动。最后他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放在桌面，推到她面前。
“散场等您的时候，我看这个很漂亮，就买了一个。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希望您能收下。”
栗原春知认出那是剧场的周边礼盒，上面还系着印有剧场logo的装饰带。的确如他所说，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她接过打开，里面正是阿波罗的弓箭胸针。
她垂眸看着它半晌，又把盖子合上。
“谢谢。我很喜欢。”
##
确认黑崎弘一已经走了，栗原春知才慢吞吞走出餐厅。
已过黄昏，头顶的天空逐渐转成更深沉的蓝色，唯有遥远的边际还泛着一线明亮的白。有预报说最新一号台风预计今天傍晚登陆，下午还窒闷的空气现在果然流动起来。栗原春知站在风口，马路对面是一个被踩扁了的绿色易拉罐。它正被风推着走，触地的两头和水泥地摩擦，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
“别人好心送的，怎么不带走呢？”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里躺着她扔在餐厅桌面上的胸针。微一侧头，发丝就乱蓬蓬地扫到脸颊上。风力之大，竟然还有几分轻微的痛感。栗原春知把头发拨到耳后，抬眼看着走到她身侧的夏油杰。
“因为不值钱。”她冷着脸回答，“我不需要这种既不能换钱，也不能拿来装点门面的东西。”
“我以为你们相处得挺愉快呢。”
栗原春知发觉自己呼吸也急促起来——隔了一周，她还以为自己不愤怒了，没想到他还成了她的自尊开关，一出现就踢断那根抑制习惯了的顺从神经：“是啊，是很愉快。比起莫名其妙羞辱我的您来说，他至少非常好拿捏，能和他结婚反倒是我占了便宜。这个答案您满意吗？”
夏油杰凝视她一会儿，合手将胸针收回衣袋里。
“那也不错。”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介意你们和猴子接触，禁是禁不了的。所以随你怎么和他交往，不必特意回避。”
栗原春知像被激怒的猫一般，持续保持在应激状态：“您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
她听到他笑了一下，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真奈美调查过了，黑崎的家底也很丰厚——不是说看在我牺牲那么多的份上也会尽力吗？纯情富二代的钱应该挺好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