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见了两三次，栗原春知正式开始与黑崎弘一交往。
没人对这个安排有意见。不过三四个月，他们已经进入到以家庭为单位接洽的阶段，开始讨论起订婚事宜了。反正这年头年轻人闪婚闪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这算按部就班，离真正定下来还远着呢。
栗原春知已经见过黑崎弘一的父母，正如菅田真奈美所调查的，黑崎家也不是什么平民家庭，但不及栗原集团财大气粗。比起基业深厚的商业财团，黑崎夫妇的产业只能算作小生意。他们白手起家，早年勤勤恳恳又很会抓商机，在快消行业站住了脚。黑崎弘一继承了他们这些优点，诚恳勤奋又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左右逢源却并不让人反感，很快就在栗原集团冒了头。而这朴实的一家人——
坐在黑崎夫妇面前时，栗原春知暗自用这个词形容他们。黑崎太太的手比栗原太太粗糙十倍，握住她时能清晰地感觉到掌面的茧。夫妻二人衣着整洁但完全不华丽，看起来对费心思打扮这种事毫无兴趣。他们对她非常亲切，显然也很满意她这张大家闺秀的假面，有关订婚的事都推进得非常顺利。
至于黑崎弘一，虽然发展速度快，他对她却始终秉持着体贴而恭敬的态度，像上世纪纯爱老电影里才存在的那种守旧男人。肢体接触严格遵循亲密程度，不越界，不逼迫，连两人第一次接吻都要打断氛围，先问一句可不可以。栗原春知觉得他这样煞有介事实在有趣：“难不成你这是初恋吗？”
“不是。”黑崎听到这话笑了，又坦诚道，“礼貌一点总没有错吧？何况春知你又是这样……”
他想了想，找到脑海里最适合形容她的词。
“……温柔的人。”
栗原春知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说完，潜台词是什么呢？因为我看起来温柔，所以你也不敢冒进。因为喜欢我温柔的样子，所以你也愿意配合着我放慢脚步？他们坐在客厅沙发上，只开了几盏昏暗的暖色调灯。随便找的恋爱电影无声播放着，在他的侧脸上落下变幻的荧光。栗原春知心想，你看到的我，就是这样的吗？
“那如果——”
她忍不住问。
“如果我不是这样呢？”
“什么？”黑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看到的……”
栗原春知语塞几秒，一时竟然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乖巧？端庄？脾气好？它们的反义词又是什么，又有什么能形容她呢？不是那些简单的词句，她蒙在外皮下的秘密，沉在深处、难以触及的某个地方，也不能粗暴地用一个“坏”字来概括。但她想不到别的，只得捡起之前那单调的用词：“不是那种……温柔的类型……”
她甚至靠近了点，好像这样就能配合着自己说的话让他看清楚。她的内心忽然涌起一种冲动，想要把所有发生过的事从头理一遍，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而黑崎仍然是那副茫然的样子，同时被什么支配着似的伸出手，抚在她的脸颊上。
“比如……现在这样？”
人无法想象出没见过的东西。除非亲眼看到，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做过什么事，这张温和无害的面具下在盘算什么。黑崎弘一以他自己的所拥有的常识——浅薄的常识来理解她的行动，并且可笑地把它解释成了情侣间的亲密暗示。
这不是他的错——当然不是。可意识到这个事实，栗原春知刚才几乎抑制不住的倾诉欲顷刻褪得一干二净。她没有抽身离去，反而本能地、以一种奇妙的冷静心情顺势环绕住他的脖子。
除了栗原家逐渐落入陷阱以外，她没有给盘星教骗来一分钱，也很久没有去过集会了。尽管保持着联系，菅田真奈美从来没有问过她缺席的原因，夏油杰当然也没有问。他们连面都没碰过。但她还没蠢到以为他们会把她抛到脑后，大发慈悲放她自生自灭。
“明天陪我去一趟集会吧？我都好久没陪爸爸一起了。”
“……啊？”
“哦，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呢。”栗原春知装着后知后觉的语气，“你见过美沙子吧？现在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其实前阵子她得了很严重的病，差点没命了。”
“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嘛。”她的手指开始拨弄他耳边的碎发，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尖漫不经心道，“我们跑遍了日本的大医院，出名的私人医生也都请了一遍，全都查不出原因。最后还是熟人介绍，去找了专门驱邪的人才治好的。他都没碰到美沙子，就这样隔空一抓——”
栗原春知拉开距离，朝虚空中张开五指。她微眯起眼睛，想象的却不是夏油杰治疗美沙子，而是她被吓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看着他把咒灵球抓回手中的场景。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手也拥有同样可怕的力量。
“她就痊愈了。”
“……”
黑崎弘一下意识皱一下眉头——他对这种听起来神乎其神的东西有些抵触。
“说不定是之前的治疗起效了。还有刚才说集会什么的……不会是什么奇怪的宗教法会吧？”
“就是随便去听听而已。弘一要是不喜欢，我们中途先离开好了。”
栗原春知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凑近亲了亲他的唇角，起身去厨房泡咖啡。黑崎弘一没一会儿也走过来，靠在厨房门口。
秋天在人们未曾察觉的时候就悄悄过去了，灯光的映照下，能够看到外面飘着细细的雪。她的动作很慢，好像沉浸在这种琐碎的家务事中。手指、发丝、眼睫，每一处都被咖啡的香气氤氲出柔和的美感。
“就几分钟，跟过来干嘛？”
栗原春知把做好的咖啡塞进他手里。黑崎抿了一口，又放下。
“好喝。”他前言不搭后语地感慨，“好像我们已经结婚了一样。”
##
栗原春知没有提前告诉菅田真奈美——只是表现一下她有在“工作”而已，没什么好汇报的。实话说，她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做，这才拖拖拉拉等到了现在。
被咒灵纠缠听起来很倒霉，但也不是说撞上就能撞上的。黑崎一家身体健康得过头，为人亲善，别说没诅咒靠近了，换季连感冒都少有。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真正让她犹豫不决的，是黑崎弘一。
不止他本人，更是他所代表着的一切。交往的这几个月里栗原春知曾无数次怀着近似怨恨的心情质问，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认识他？质问的对象可以是父亲，可以是黑崎本人，也可以是虚无缥缈、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命运。诚然她并不爱他，但于她来说，有没有爱情又有什么所谓？天底下又有几成的夫妻不是貌合神离呢？她只知道黑崎意味着安稳的关系，富足的家庭，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生活。何况他也很喜欢她，她可以装得很好，绝对不会有一丝破绽。如果在美沙子治疗之前他们就相识结婚，她早就摆脱栗原家，也不会卷到什么诅咒师的事情里了。
可他偏偏现在出现。无论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都要比现在好得多。看到悬崖的人会停步，长久陷落深渊的人亦不会怀抱不切实际的希望。但站在裂缝之上，看着它缓慢在脚底裂开，她反倒左右为难。“回到安稳生活”的念头如一颗悬挂于头顶的鲜红苹果，诱惑大到能与丢掉性命的恐惧抗衡——也可能是因为至今为止，她还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这种恐惧。
没错。夏油杰是吓唬过她很多次，但仔细回想起来，他并没有对她释放过明显的杀意。也许……事情不会像她以为的那么糟呢？
栗原春知盯着地板缝——因为不想有目光接触，集会开始后她就开始放空走神。他们站在后排，黑崎对这种事又没什么兴趣，没多久就觉得无趣，捏了捏她的手。
温和而单调的讲经声仍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栗原春知侧过头，黑崎朝她眨眨眼睛，又伸出两指，做了个走动的手势。她朝前扫了一眼——讲经的是张生脸，盘星教不知从哪儿找来那么个口若悬河的诅咒师，把反｜人类思想和佛理融会贯通，说得头头是道。夏油杰坐在他后方，身体斜斜靠住椅背，搭在扶手上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漆木表面，右手支着额角。看样子是在阖眼假寐。真奈美说他其实早几年就不再亲自费口舌耍猴了，通常只在旁边装装样子，有时甚至懒得现身。前阵子不知怎么兴起讲了几场，栗原家是碰巧撞上。
“我们出去吧？”
黑崎弘一见她没反应，又压低了声音催促。栗原春知收回目光——往常这种时候，她会想办法安抚他的。但太久没受到盘星教的束缚，她对夏油又存在逆反心理，犹豫一下，也就随他去了。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人群，栗原春知竟然生出一种冒险般的慌乱心情。她感到如芒在背，仿佛有人的视线穿透这人挤人的屏障直刺向他们。她说服自己那是错觉，和黑崎弘一溜到门缝边，一前一后钻了出去。
寒冷而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冲得喉咙发涩。栗原春知适应了一会儿才在阳光下睁开眼睛。他们没提前打算好去处，只得站在门口，活像这扇门的两个守卫。黑崎弘一后退半步，把手放在耳朵旁边佯作偷听，又看看她，笑着做了个口型。
“好蠢。”
栗原春知本想吐槽他情商低，好在她也觉得这种事蠢透了，如果女友是虔诚信徒说不准能吵架到分手。但开口时她发觉自己笑得挺开心的，也就作罢了。她想去拉他的手，反正都溜出来了，干脆直接走人，随便去哪里过一晚。可还没挨到他的袖口，黑崎弘一突然缩了缩脖子。
“嘶——”
尖锐的刺痛感只存在了一刹那，很快就消失无踪了。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这种天还有蚊子吗？”
黑崎捂着后颈抬起头，发现栗原春知僵立在离他几步的地方，手还维持着伸向他的状态。她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张着，好像被什么吓到了一样。
“春知？”
她恍然回神：“什、什么？”
“我说这种天还有蚊子呢，咬人还挺疼的。”他走过来揽住她，“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晚上，晚上我……要回家。”栗原春知的视线落在他肩上，又跟随着他缩进的距离停在眼皮底下，“我忘了告诉你了，爸爸说今晚要家庭聚餐的。”
她魂不守舍地说了几句，终于渐渐找回冷静，微笑着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
“你先走吧，我等他们一起回去。”
没人对这个安排有意见。不过三四个月，他们已经进入到以家庭为单位接洽的阶段，开始讨论起订婚事宜了。反正这年头年轻人闪婚闪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这算按部就班，离真正定下来还远着呢。
栗原春知已经见过黑崎弘一的父母，正如菅田真奈美所调查的，黑崎家也不是什么平民家庭，但不及栗原集团财大气粗。比起基业深厚的商业财团，黑崎夫妇的产业只能算作小生意。他们白手起家，早年勤勤恳恳又很会抓商机，在快消行业站住了脚。黑崎弘一继承了他们这些优点，诚恳勤奋又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左右逢源却并不让人反感，很快就在栗原集团冒了头。而这朴实的一家人——
坐在黑崎夫妇面前时，栗原春知暗自用这个词形容他们。黑崎太太的手比栗原太太粗糙十倍，握住她时能清晰地感觉到掌面的茧。夫妻二人衣着整洁但完全不华丽，看起来对费心思打扮这种事毫无兴趣。他们对她非常亲切，显然也很满意她这张大家闺秀的假面，有关订婚的事都推进得非常顺利。
至于黑崎弘一，虽然发展速度快，他对她却始终秉持着体贴而恭敬的态度，像上世纪纯爱老电影里才存在的那种守旧男人。肢体接触严格遵循亲密程度，不越界，不逼迫，连两人第一次接吻都要打断氛围，先问一句可不可以。栗原春知觉得他这样煞有介事实在有趣：“难不成你这是初恋吗？”
“不是。”黑崎听到这话笑了，又坦诚道，“礼貌一点总没有错吧？何况春知你又是这样……”
他想了想，找到脑海里最适合形容她的词。
“……温柔的人。”
栗原春知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说完，潜台词是什么呢？因为我看起来温柔，所以你也不敢冒进。因为喜欢我温柔的样子，所以你也愿意配合着我放慢脚步？他们坐在客厅沙发上，只开了几盏昏暗的暖色调灯。随便找的恋爱电影无声播放着，在他的侧脸上落下变幻的荧光。栗原春知心想，你看到的我，就是这样的吗？
“那如果——”
她忍不住问。
“如果我不是这样呢？”
“什么？”黑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看到的……”
栗原春知语塞几秒，一时竟然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乖巧？端庄？脾气好？它们的反义词又是什么，又有什么能形容她呢？不是那些简单的词句，她蒙在外皮下的秘密，沉在深处、难以触及的某个地方，也不能粗暴地用一个“坏”字来概括。但她想不到别的，只得捡起之前那单调的用词：“不是那种……温柔的类型……”
她甚至靠近了点，好像这样就能配合着自己说的话让他看清楚。她的内心忽然涌起一种冲动，想要把所有发生过的事从头理一遍，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而黑崎仍然是那副茫然的样子，同时被什么支配着似的伸出手，抚在她的脸颊上。
“比如……现在这样？”
人无法想象出没见过的东西。除非亲眼看到，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做过什么事，这张温和无害的面具下在盘算什么。黑崎弘一以他自己的所拥有的常识——浅薄的常识来理解她的行动，并且可笑地把它解释成了情侣间的亲密暗示。
这不是他的错——当然不是。可意识到这个事实，栗原春知刚才几乎抑制不住的倾诉欲顷刻褪得一干二净。她没有抽身离去，反而本能地、以一种奇妙的冷静心情顺势环绕住他的脖子。
除了栗原家逐渐落入陷阱以外，她没有给盘星教骗来一分钱，也很久没有去过集会了。尽管保持着联系，菅田真奈美从来没有问过她缺席的原因，夏油杰当然也没有问。他们连面都没碰过。但她还没蠢到以为他们会把她抛到脑后，大发慈悲放她自生自灭。
“明天陪我去一趟集会吧？我都好久没陪爸爸一起了。”
“……啊？”
“哦，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呢。”栗原春知装着后知后觉的语气，“你见过美沙子吧？现在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其实前阵子她得了很严重的病，差点没命了。”
“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嘛。”她的手指开始拨弄他耳边的碎发，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尖漫不经心道，“我们跑遍了日本的大医院，出名的私人医生也都请了一遍，全都查不出原因。最后还是熟人介绍，去找了专门驱邪的人才治好的。他都没碰到美沙子，就这样隔空一抓——”
栗原春知拉开距离，朝虚空中张开五指。她微眯起眼睛，想象的却不是夏油杰治疗美沙子，而是她被吓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看着他把咒灵球抓回手中的场景。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手也拥有同样可怕的力量。
“她就痊愈了。”
“……”
黑崎弘一下意识皱一下眉头——他对这种听起来神乎其神的东西有些抵触。
“说不定是之前的治疗起效了。还有刚才说集会什么的……不会是什么奇怪的宗教法会吧？”
“就是随便去听听而已。弘一要是不喜欢，我们中途先离开好了。”
栗原春知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凑近亲了亲他的唇角，起身去厨房泡咖啡。黑崎弘一没一会儿也走过来，靠在厨房门口。
秋天在人们未曾察觉的时候就悄悄过去了，灯光的映照下，能够看到外面飘着细细的雪。她的动作很慢，好像沉浸在这种琐碎的家务事中。手指、发丝、眼睫，每一处都被咖啡的香气氤氲出柔和的美感。
“就几分钟，跟过来干嘛？”
栗原春知把做好的咖啡塞进他手里。黑崎抿了一口，又放下。
“好喝。”他前言不搭后语地感慨，“好像我们已经结婚了一样。”
##
栗原春知没有提前告诉菅田真奈美——只是表现一下她有在“工作”而已，没什么好汇报的。实话说，她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做，这才拖拖拉拉等到了现在。
被咒灵纠缠听起来很倒霉，但也不是说撞上就能撞上的。黑崎一家身体健康得过头，为人亲善，别说没诅咒靠近了，换季连感冒都少有。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真正让她犹豫不决的，是黑崎弘一。
不止他本人，更是他所代表着的一切。交往的这几个月里栗原春知曾无数次怀着近似怨恨的心情质问，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认识他？质问的对象可以是父亲，可以是黑崎本人，也可以是虚无缥缈、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命运。诚然她并不爱他，但于她来说，有没有爱情又有什么所谓？天底下又有几成的夫妻不是貌合神离呢？她只知道黑崎意味着安稳的关系，富足的家庭，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生活。何况他也很喜欢她，她可以装得很好，绝对不会有一丝破绽。如果在美沙子治疗之前他们就相识结婚，她早就摆脱栗原家，也不会卷到什么诅咒师的事情里了。
可他偏偏现在出现。无论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都要比现在好得多。看到悬崖的人会停步，长久陷落深渊的人亦不会怀抱不切实际的希望。但站在裂缝之上，看着它缓慢在脚底裂开，她反倒左右为难。“回到安稳生活”的念头如一颗悬挂于头顶的鲜红苹果，诱惑大到能与丢掉性命的恐惧抗衡——也可能是因为至今为止，她还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这种恐惧。
没错。夏油杰是吓唬过她很多次，但仔细回想起来，他并没有对她释放过明显的杀意。也许……事情不会像她以为的那么糟呢？
栗原春知盯着地板缝——因为不想有目光接触，集会开始后她就开始放空走神。他们站在后排，黑崎对这种事又没什么兴趣，没多久就觉得无趣，捏了捏她的手。
温和而单调的讲经声仍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栗原春知侧过头，黑崎朝她眨眨眼睛，又伸出两指，做了个走动的手势。她朝前扫了一眼——讲经的是张生脸，盘星教不知从哪儿找来那么个口若悬河的诅咒师，把反｜人类思想和佛理融会贯通，说得头头是道。夏油杰坐在他后方，身体斜斜靠住椅背，搭在扶手上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漆木表面，右手支着额角。看样子是在阖眼假寐。真奈美说他其实早几年就不再亲自费口舌耍猴了，通常只在旁边装装样子，有时甚至懒得现身。前阵子不知怎么兴起讲了几场，栗原家是碰巧撞上。
“我们出去吧？”
黑崎弘一见她没反应，又压低了声音催促。栗原春知收回目光——往常这种时候，她会想办法安抚他的。但太久没受到盘星教的束缚，她对夏油又存在逆反心理，犹豫一下，也就随他去了。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人群，栗原春知竟然生出一种冒险般的慌乱心情。她感到如芒在背，仿佛有人的视线穿透这人挤人的屏障直刺向他们。她说服自己那是错觉，和黑崎弘一溜到门缝边，一前一后钻了出去。
寒冷而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冲得喉咙发涩。栗原春知适应了一会儿才在阳光下睁开眼睛。他们没提前打算好去处，只得站在门口，活像这扇门的两个守卫。黑崎弘一后退半步，把手放在耳朵旁边佯作偷听，又看看她，笑着做了个口型。
“好蠢。”
栗原春知本想吐槽他情商低，好在她也觉得这种事蠢透了，如果女友是虔诚信徒说不准能吵架到分手。但开口时她发觉自己笑得挺开心的，也就作罢了。她想去拉他的手，反正都溜出来了，干脆直接走人，随便去哪里过一晚。可还没挨到他的袖口，黑崎弘一突然缩了缩脖子。
“嘶——”
尖锐的刺痛感只存在了一刹那，很快就消失无踪了。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这种天还有蚊子吗？”
黑崎捂着后颈抬起头，发现栗原春知僵立在离他几步的地方，手还维持着伸向他的状态。她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张着，好像被什么吓到了一样。
“春知？”
她恍然回神：“什、什么？”
“我说这种天还有蚊子呢，咬人还挺疼的。”他走过来揽住她，“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晚上，晚上我……要回家。”栗原春知的视线落在他肩上，又跟随着他缩进的距离停在眼皮底下，“我忘了告诉你了，爸爸说今晚要家庭聚餐的。”
她魂不守舍地说了几句，终于渐渐找回冷静，微笑着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
“你先走吧，我等他们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