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言3
这不合适吧？
虽然周凉是长得还不错啦——的确，虽然不乐意承认。
第一次排练，当她取下大大的遮阳帽和口罩时，空气似有微妙震动，所有人一时寂静，如暴风雨将来临，五味杂陈，留出一段空白。
如此外貌，在自媒体极端发达的今天，怎么都应该是头部网红。
但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听说颜值网红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也不知道是自卑，还是社恐。
C位，总得看人气和背景吧？
她周凉，只不过是长得好看些，凭什么？
“你站一下徐同学的位置。”郑华容懒得说徐婷莹的全名。
周凉没有受宠若惊，反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了和郑华容的距离。
勾唇笑了笑：
“老师，我跟徐同学的身高，步伐都不一样，我今天临时代她，会影响下次其他同学走位，还是算了吧。”
郑华容一咬牙：“老师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没有。”
说话时不自觉掀起唇珠，流露出半点微微娇憨，这张美丽而淡静的脸顿时活色生香起来。
怎么这么笨，都听不出弦外之音，还需要多磨炼。
郑华容想生气，但对着她又生气不起来，就像对着当年的自己，干脆有话直说：
“周凉，老师觉得你更适合担当C位，你愿意吗？”
众人哗然。
当然，她们也没多喜欢徐婷莹，只是不敢得罪她。
徐婷莹这样的人，如同天选女主角，目空一切，根本把剩下的人当做背景板，只会支使她们。
但若是周凉真的取代了她的位置……
流量，签约经纪公司，大牌代言人，甚至直接进组……巨大的甜美华丽诱惑。
本来是公主，众人只能羡慕。
可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一步登天，就是众矢之的，招人恨。
嫉妒令人面目全非。
尤其是那猫眼女生，舔了舔嘴唇，手指狠狠捏紧。
郑华容心知肚明，环顾了一圈，声音柔中带刚：“老师不是偏心，你们任何一个都可以申请C位，只要确定比周凉同学更合适。”
众人朝她望去，都不得不承认——在场的，论外貌，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真正的美人，根本无需多做解释。
她的身形笔直，即使训练了三个小时，仍完全不见疲态，显示出超强的自控力。
而其他女孩，早就累得东倒西歪，靠着墙伸着脖子刷手机。
周凉却打断她：“郑老师，我不当C位。”
“为什么？”郑华容又往前半步，贴着她耳边，推心置腹，声音慈和，“你呀，是一块璞玉。老师想好好打磨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知道吗？”
见周凉没有回答，郑华容体贴她的顾忌，声线愈发柔和： “别怕，老师站在你这边呢，你哪儿比那个姓徐的差，她总是早退，万一表演那天使性子不来怎么办？领导那边，我会去沟通的，老师说得上话，况且是她自己违反规定……”
就算徐婷莹真是顾家二少的女友，顾家也是要脸的。
《训练规则》上说得很清楚，不得早退，早退三次取消资格。
郑华容夫家也属京城豪门，她自己则长袖善舞，是不少大人物的座上宾，在贵妇圈亦时有露面，很快就要升正院长了，Z界前途无量。
被她这样偏心宠爱，任何女孩都会动心吧？
这样好的机会，值得拼一把。
“不，我不是因为害怕谁有意见才拒绝。”周凉很正经地回答。
“是因为，我懒。”
“啊？”
周凉耐心重复一遍，仿佛她才是老师：“走C位很累的，我懒。”
郑华容愕然，“累是累一点，但是……”
但是一旦变成C位，你马上就会火遍京城，用现在年轻人的话儿来说，叫走花路。
你这样漂亮，你自己不知道吗？
站在后面，不给你流量，没人能注意你的美貌。
无价珍宝掩埋于尘土，不可惜吗？
明媚宝珠，就那么短短几年，很快，就是鱼眼珠子。
太年轻了，不知道青春有多珍贵。
可周凉先开了口，静静直视郑华容的眼睛。
“老师，我答应的话，加钱吗？”
***
少女的声调无一丝掩饰。
郑华容瞪大眼，呆若木鸡。
半晌，勉强堆笑：
“周凉同学，这个……这个表演代表着京城，乃至咱们华夏大学生的荣誉，不能只以金钱来衡量啊！”
“哦，那就是不加。”
……
郑华容瞥了眼周凉的运动鞋，质地平凡，不超过一百块。
一头浓密长发，不烫不染，干干净净的指尖，没有美甲，没有首饰，没有假睫毛。
她一定缺钱。
这样美丽的姑娘，最不适合的就是贫穷。
她循循善诱：“周凉，现在是自媒体时代，只要你火了，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周凉笑了笑。
“老师也会帮你争取的，要不，晚上去老师家细谈……”后一句，声音压得低。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周凉说：“能不能火，那是以后的事了。我这个人一向不爱画大饼，如果不加钱，傻子才干呢，老师，你说对不对？”
噗。
人群里有人窃笑。
郑华容失望透顶。
这不俗容颜目光竟短浅至此，为了几个小钱，毫不在意自己的前途。
怎么会，判断错误，只是个俗品，白瞎了这张脸！
“郑老师，训练时间到了。”周凉反倒提醒她。
郑华容皱起眉，最后努力一把：“要不训练完以后咱们——”
找个地方坐一坐，聊一聊？
“郑老师应该很忙吧。”
郑华容确实很忙。
今晚七点，要在家中别墅宴请丈夫刘旭阳的生意伙伴，事情一大堆。
她低声，带了些冷冽迫人：“周凉，我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周凉笑：
“我现在就答复您，不用了，谢谢老师抬爱，是我不配。”
“你会后悔的。”
“也许吧。”
郑华容一口气上涌，脸色大变，拂袖而去：“继续训练了！”
下午四点，训练完毕。
一群换回自己衣裳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穿过走廊，议论的还是今天这意外一幕。
“那姓周的这么清高，来刷脸干嘛呢？”
“你注意到没，她从来不靠近别人，难道身上有什么味道嘻嘻……”
“估计不是不想，是不敢得罪徐婷莹吧，那不就是得罪了顾家？郑大妈的老公有钱，但跟顾家还是没得比吧？桑珊，你说是不是？”
桑珊就是那猫眼女生，她虽然被围在正中，却一路上都神思恍惚。
她对周凉那一道眼神至今心有余悸，像被鞭子抽过。
为什么她会直勾勾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坠子？
她怎么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东西？
也许……只是凑巧。
她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心想这坠子可不能再带了，可惜。
“哎，徐大小姐真真拿着女主剧本，又美又是名校生，还能跟顾二少这样的人中龙凤谈恋爱，我啥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剧本……桑珊，你也叫徐大小姐帮你介绍个高富帅嘛！”
“哎呀，珊珊自己家里有钱，急什么？对吧，珊珊？”
“顾家不还有好几位未婚的嘛，论模样，顾二少还不是最出挑的，不还有那位顾三先生，要不你也努力努力？”另一个取笑。
此前那个沉下脸：“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个混世魔王——”
“哟，她来了……小点声……”
周凉一个人静静地走了过来。
其实她们根本没压低声音，但被议论焦点置若罔闻，
独自回到盥洗室，将T恤卷起，擦了擦背，印掉点汗。
圆脸女孩何恋正巧进来，视线下意识落在周凉挺直的薄薄脊背，肩线柔美不失力量感，两块蝴蝶骨浓纤合度，她一时看呆了。
周凉刚巧回头，何恋闹了个大红脸：“诶，不好意思啊，你不会……觉得我是变态吧？”
周凉自然记得何恋，她是这群本地姑娘里，唯一一个对她施以援手的人。
她还要在这里混下去，必须交一个“朋友”。
“不会。”她又有点生硬地补上一句，“今天谢谢你帮我。”
何恋在这群女孩里的地位不低，说明她家境不错，她需要一个这样的支持。
何恋被她看得耳垂微热：“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那个，你的背好好看啊！我就客观描述欣赏之情，你放心，我不是那个蕾丝边！”
“谢谢。”
“线条真好呀！这就是传说中的瘦又不柴吧？”何恋鼓起勇气开口，“我也好想学你锻炼成这样……那个……我加你WX可以吗？”
“可以。”
只需扫一眼满满当当的朋友Q,便判断得出，何恋姑娘家境富裕，父母兄长宠爱，怪不得如此纯真开朗，似乎字典里从未有过忧愁。
“她们那些人总排挤你，你别放在心上。”
“嗯。”
“那个叫桑珊的，最拜高踩低，她就是徐婷莹的小跟班，指哪打哪，她老爸做工程的，暴发户的女儿，没什么文化，你别理她！”
“嗯。”
何恋很开心和周凉聊上天，也不在乎她惜字如金：
“郑老师让你去走C位，你怎么不去呀，其实我觉得你比徐婷莹更合适，你是天然美，她的鼻子做过的，我跟她高中一个班，她就在高考完之后做的，据说啊……还隆了胸！”
何恋非常八卦地凑近。
周凉脸色微变，下意识退了退，幸好何恋沉浸在说八卦的熊熊热情，并未注意：
“徐婷莹身边都是富家少爷们，现在的绯闻男友是顾家二少，顾杨舟，他经常上电视，负责顾氏对外形象，你肯定知道他吧？三十岁的男人喜欢身材火辣一点的，所以我们徐大小姐去年做的……不过，顾扬舟根本跟她没确定恋爱关系，他那种人心思难测，也不喜欢那样张扬的，只是应付她一下而已……嘻嘻，你可别到处说呀！到时候徐大小姐要杀人了。我哥跟顾家有点业务往来，所以知道的。”
周凉目光微微一顿，心情竟有些异样跃动。
“最终演出当天，顾家会有人来吗？”她假作不经意。
“那当然，花了那么多钱的，可能是顾扬舟会来吧，徐大小姐肯定是千方百计要他出席的，到那时候有好戏看了。”
“哦。”
好像又没什么话题聊了。
但是何恋姑娘不介意。
她对周凉超有好感，觉得她跟自己本地小姐妹气质都不一样，美而孤清，带点疏离，让她有点向往。
她平时都不跟别的女孩多说话的，好神秘。
“周凉，光顾着说八卦了，你是哪里人啊？”
——美景出美人，那一定是个特别美的地方！
“我是Y省人。”
边陲省份，贫困地区，有一半为巍峨大山。
她是个留守儿童。
“这么远呀。”何恋吐吐舌头，“我跟爸爸妈妈有一次自驾游，开了四十个小时才到Y省北边，风景还行，可夏天暴雨涨水了，车差点抛锚，路又不好走，我说什么鬼地方，再不去了！”
突然发觉自己言语有失：“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个……”
“路确实不好走，我小时候差点被山洪冲走。”
“哇，好吓人！那你寒暑假都坐飞机回家吧？”
语气透着理所当然的，软绵绵的天真。
周凉有点想笑，她第一次上京城坐的是绿皮火车，足足在方便面味儿、榨菜味儿和袜子味中摇晃了25个小时。上个厕所都要等半天。
但那已经是十一岁、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她，最开心的节日。
“我十年没回去了。”
“你爸爸妈妈来京城看你？还是全家已经搬过来了？”何恋想，自己要是一周见不到老爸老妈，老妈都得发飙，气势汹汹地开车来学校找她数落，怎么不回家吃她做的菜。
周凉弯了弯唇：“我爸早死了，我妈跟人跑了。”
“……”
何恋嘴唇干巴巴地，在心里重复“跟人跑了”四个字，好像一下子还没理解什么意思。
老半天，才讷讷地补了句：“不好意思啊，那你是……”
“我是奶奶带大的。”目光中第一次泛起一丝温暖，“好了，我的公车到了。”
“哦……”何恋嘴唇抿了抿，透明唇釉掉了一半，“那你路上小心……”
——她们属于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乖乖女何恋总算理解了。
隔着公交车窗，周凉看见大大的灯箱广告，正是这次“国际青年AI奥林匹克赛”的宣传海报，这套广告会持续到比赛结束，其中一张画面上隐约可见一群青春洋溢女子，徐婷莹的脸赫然在显著位置，其他人则是糊成一团。
不由自主想起何恋那句：
“郑老师让你去走C位，你怎么不去呀，其实我觉得你比徐婷莹更合适，你是天然美……”
如此诚恳，毫无妒忌。
——怪不得，在何恋眼里的画面，只有粉红色，粉红色的花，粉红色的云，粉红色的奶油蛋糕。
轻飘飘的，像团棉花糖般纯真。
只有心底没有怨恨、妒忌、不堪欲望、黑暗秘密的人，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她极少极少见到这样的人，甚至连羡慕都没力气。
不过嘛……
郑华容的这份“栽培”，她万万不能领，有毒。
今天，当自己仰起头，认认真真地屏住呼吸，与她目光交汇时，一个画面徐徐展开在空气中。
“容，今晚早点回来，咱们要好好招待张总，七点到，你可千万别迟了！”
空气中缓缓投影出宽敞豪华的别墅，花团锦簇，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想必是郑华容的家。
一个男人，面庞她看不清楚，听声音，是中年人，想必是郑华容的丈夫。
郑华容正在化妆，微微皱眉：“又是他？老公，我不喜欢这个人进咱们家的门。”
男人沉声道：“怎么这样不懂事？现在只有张总能解决集团的困境了！你记得张总的爱好，上次你带回来那个女学生，不是张总喜欢的类型，太造作了，张总酒都没有喝尽兴。”
郑华容狠狠拧开金管口红，指节用力发白：“又来了，说了好多次，我不想干这种事！”
“容你听我说，咱们又不是真的要怎么样，只是介绍个朋友而已。张总这样的人物，那些女大学生谁不想认识？还正愁没有门路呢。我们这也是帮助年轻人嘛。至于之后有什么发展，谁也不能强迫的，对不对？……咱们夫妻俩是绑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我完了，你也没好处——”
男人从郑华容的手里拿过那支玫瑰色口红，一下一下地，很温柔，涂在她丰润多汁的嘴唇上。
接着，拧断了它。
像头颅，滚落在女人的脚尖边。
“记住，他喜欢清纯的，不能整容，有点冷冷的最好。”
虽然周凉是长得还不错啦——的确，虽然不乐意承认。
第一次排练，当她取下大大的遮阳帽和口罩时，空气似有微妙震动，所有人一时寂静，如暴风雨将来临，五味杂陈，留出一段空白。
如此外貌，在自媒体极端发达的今天，怎么都应该是头部网红。
但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听说颜值网红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也不知道是自卑，还是社恐。
C位，总得看人气和背景吧？
她周凉，只不过是长得好看些，凭什么？
“你站一下徐同学的位置。”郑华容懒得说徐婷莹的全名。
周凉没有受宠若惊，反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了和郑华容的距离。
勾唇笑了笑：
“老师，我跟徐同学的身高，步伐都不一样，我今天临时代她，会影响下次其他同学走位，还是算了吧。”
郑华容一咬牙：“老师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没有。”
说话时不自觉掀起唇珠，流露出半点微微娇憨，这张美丽而淡静的脸顿时活色生香起来。
怎么这么笨，都听不出弦外之音，还需要多磨炼。
郑华容想生气，但对着她又生气不起来，就像对着当年的自己，干脆有话直说：
“周凉，老师觉得你更适合担当C位，你愿意吗？”
众人哗然。
当然，她们也没多喜欢徐婷莹，只是不敢得罪她。
徐婷莹这样的人，如同天选女主角，目空一切，根本把剩下的人当做背景板，只会支使她们。
但若是周凉真的取代了她的位置……
流量，签约经纪公司，大牌代言人，甚至直接进组……巨大的甜美华丽诱惑。
本来是公主，众人只能羡慕。
可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一步登天，就是众矢之的，招人恨。
嫉妒令人面目全非。
尤其是那猫眼女生，舔了舔嘴唇，手指狠狠捏紧。
郑华容心知肚明，环顾了一圈，声音柔中带刚：“老师不是偏心，你们任何一个都可以申请C位，只要确定比周凉同学更合适。”
众人朝她望去，都不得不承认——在场的，论外貌，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真正的美人，根本无需多做解释。
她的身形笔直，即使训练了三个小时，仍完全不见疲态，显示出超强的自控力。
而其他女孩，早就累得东倒西歪，靠着墙伸着脖子刷手机。
周凉却打断她：“郑老师，我不当C位。”
“为什么？”郑华容又往前半步，贴着她耳边，推心置腹，声音慈和，“你呀，是一块璞玉。老师想好好打磨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知道吗？”
见周凉没有回答，郑华容体贴她的顾忌，声线愈发柔和： “别怕，老师站在你这边呢，你哪儿比那个姓徐的差，她总是早退，万一表演那天使性子不来怎么办？领导那边，我会去沟通的，老师说得上话，况且是她自己违反规定……”
就算徐婷莹真是顾家二少的女友，顾家也是要脸的。
《训练规则》上说得很清楚，不得早退，早退三次取消资格。
郑华容夫家也属京城豪门，她自己则长袖善舞，是不少大人物的座上宾，在贵妇圈亦时有露面，很快就要升正院长了，Z界前途无量。
被她这样偏心宠爱，任何女孩都会动心吧？
这样好的机会，值得拼一把。
“不，我不是因为害怕谁有意见才拒绝。”周凉很正经地回答。
“是因为，我懒。”
“啊？”
周凉耐心重复一遍，仿佛她才是老师：“走C位很累的，我懒。”
郑华容愕然，“累是累一点，但是……”
但是一旦变成C位，你马上就会火遍京城，用现在年轻人的话儿来说，叫走花路。
你这样漂亮，你自己不知道吗？
站在后面，不给你流量，没人能注意你的美貌。
无价珍宝掩埋于尘土，不可惜吗？
明媚宝珠，就那么短短几年，很快，就是鱼眼珠子。
太年轻了，不知道青春有多珍贵。
可周凉先开了口，静静直视郑华容的眼睛。
“老师，我答应的话，加钱吗？”
***
少女的声调无一丝掩饰。
郑华容瞪大眼，呆若木鸡。
半晌，勉强堆笑：
“周凉同学，这个……这个表演代表着京城，乃至咱们华夏大学生的荣誉，不能只以金钱来衡量啊！”
“哦，那就是不加。”
……
郑华容瞥了眼周凉的运动鞋，质地平凡，不超过一百块。
一头浓密长发，不烫不染，干干净净的指尖，没有美甲，没有首饰，没有假睫毛。
她一定缺钱。
这样美丽的姑娘，最不适合的就是贫穷。
她循循善诱：“周凉，现在是自媒体时代，只要你火了，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周凉笑了笑。
“老师也会帮你争取的，要不，晚上去老师家细谈……”后一句，声音压得低。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周凉说：“能不能火，那是以后的事了。我这个人一向不爱画大饼，如果不加钱，傻子才干呢，老师，你说对不对？”
噗。
人群里有人窃笑。
郑华容失望透顶。
这不俗容颜目光竟短浅至此，为了几个小钱，毫不在意自己的前途。
怎么会，判断错误，只是个俗品，白瞎了这张脸！
“郑老师，训练时间到了。”周凉反倒提醒她。
郑华容皱起眉，最后努力一把：“要不训练完以后咱们——”
找个地方坐一坐，聊一聊？
“郑老师应该很忙吧。”
郑华容确实很忙。
今晚七点，要在家中别墅宴请丈夫刘旭阳的生意伙伴，事情一大堆。
她低声，带了些冷冽迫人：“周凉，我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周凉笑：
“我现在就答复您，不用了，谢谢老师抬爱，是我不配。”
“你会后悔的。”
“也许吧。”
郑华容一口气上涌，脸色大变，拂袖而去：“继续训练了！”
下午四点，训练完毕。
一群换回自己衣裳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穿过走廊，议论的还是今天这意外一幕。
“那姓周的这么清高，来刷脸干嘛呢？”
“你注意到没，她从来不靠近别人，难道身上有什么味道嘻嘻……”
“估计不是不想，是不敢得罪徐婷莹吧，那不就是得罪了顾家？郑大妈的老公有钱，但跟顾家还是没得比吧？桑珊，你说是不是？”
桑珊就是那猫眼女生，她虽然被围在正中，却一路上都神思恍惚。
她对周凉那一道眼神至今心有余悸，像被鞭子抽过。
为什么她会直勾勾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坠子？
她怎么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东西？
也许……只是凑巧。
她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心想这坠子可不能再带了，可惜。
“哎，徐大小姐真真拿着女主剧本，又美又是名校生，还能跟顾二少这样的人中龙凤谈恋爱，我啥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剧本……桑珊，你也叫徐大小姐帮你介绍个高富帅嘛！”
“哎呀，珊珊自己家里有钱，急什么？对吧，珊珊？”
“顾家不还有好几位未婚的嘛，论模样，顾二少还不是最出挑的，不还有那位顾三先生，要不你也努力努力？”另一个取笑。
此前那个沉下脸：“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个混世魔王——”
“哟，她来了……小点声……”
周凉一个人静静地走了过来。
其实她们根本没压低声音，但被议论焦点置若罔闻，
独自回到盥洗室，将T恤卷起，擦了擦背，印掉点汗。
圆脸女孩何恋正巧进来，视线下意识落在周凉挺直的薄薄脊背，肩线柔美不失力量感，两块蝴蝶骨浓纤合度，她一时看呆了。
周凉刚巧回头，何恋闹了个大红脸：“诶，不好意思啊，你不会……觉得我是变态吧？”
周凉自然记得何恋，她是这群本地姑娘里，唯一一个对她施以援手的人。
她还要在这里混下去，必须交一个“朋友”。
“不会。”她又有点生硬地补上一句，“今天谢谢你帮我。”
何恋在这群女孩里的地位不低，说明她家境不错，她需要一个这样的支持。
何恋被她看得耳垂微热：“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那个，你的背好好看啊！我就客观描述欣赏之情，你放心，我不是那个蕾丝边！”
“谢谢。”
“线条真好呀！这就是传说中的瘦又不柴吧？”何恋鼓起勇气开口，“我也好想学你锻炼成这样……那个……我加你WX可以吗？”
“可以。”
只需扫一眼满满当当的朋友Q,便判断得出，何恋姑娘家境富裕，父母兄长宠爱，怪不得如此纯真开朗，似乎字典里从未有过忧愁。
“她们那些人总排挤你，你别放在心上。”
“嗯。”
“那个叫桑珊的，最拜高踩低，她就是徐婷莹的小跟班，指哪打哪，她老爸做工程的，暴发户的女儿，没什么文化，你别理她！”
“嗯。”
何恋很开心和周凉聊上天，也不在乎她惜字如金：
“郑老师让你去走C位，你怎么不去呀，其实我觉得你比徐婷莹更合适，你是天然美，她的鼻子做过的，我跟她高中一个班，她就在高考完之后做的，据说啊……还隆了胸！”
何恋非常八卦地凑近。
周凉脸色微变，下意识退了退，幸好何恋沉浸在说八卦的熊熊热情，并未注意：
“徐婷莹身边都是富家少爷们，现在的绯闻男友是顾家二少，顾杨舟，他经常上电视，负责顾氏对外形象，你肯定知道他吧？三十岁的男人喜欢身材火辣一点的，所以我们徐大小姐去年做的……不过，顾扬舟根本跟她没确定恋爱关系，他那种人心思难测，也不喜欢那样张扬的，只是应付她一下而已……嘻嘻，你可别到处说呀！到时候徐大小姐要杀人了。我哥跟顾家有点业务往来，所以知道的。”
周凉目光微微一顿，心情竟有些异样跃动。
“最终演出当天，顾家会有人来吗？”她假作不经意。
“那当然，花了那么多钱的，可能是顾扬舟会来吧，徐大小姐肯定是千方百计要他出席的，到那时候有好戏看了。”
“哦。”
好像又没什么话题聊了。
但是何恋姑娘不介意。
她对周凉超有好感，觉得她跟自己本地小姐妹气质都不一样，美而孤清，带点疏离，让她有点向往。
她平时都不跟别的女孩多说话的，好神秘。
“周凉，光顾着说八卦了，你是哪里人啊？”
——美景出美人，那一定是个特别美的地方！
“我是Y省人。”
边陲省份，贫困地区，有一半为巍峨大山。
她是个留守儿童。
“这么远呀。”何恋吐吐舌头，“我跟爸爸妈妈有一次自驾游，开了四十个小时才到Y省北边，风景还行，可夏天暴雨涨水了，车差点抛锚，路又不好走，我说什么鬼地方，再不去了！”
突然发觉自己言语有失：“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个……”
“路确实不好走，我小时候差点被山洪冲走。”
“哇，好吓人！那你寒暑假都坐飞机回家吧？”
语气透着理所当然的，软绵绵的天真。
周凉有点想笑，她第一次上京城坐的是绿皮火车，足足在方便面味儿、榨菜味儿和袜子味中摇晃了25个小时。上个厕所都要等半天。
但那已经是十一岁、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她，最开心的节日。
“我十年没回去了。”
“你爸爸妈妈来京城看你？还是全家已经搬过来了？”何恋想，自己要是一周见不到老爸老妈，老妈都得发飙，气势汹汹地开车来学校找她数落，怎么不回家吃她做的菜。
周凉弯了弯唇：“我爸早死了，我妈跟人跑了。”
“……”
何恋嘴唇干巴巴地，在心里重复“跟人跑了”四个字，好像一下子还没理解什么意思。
老半天，才讷讷地补了句：“不好意思啊，那你是……”
“我是奶奶带大的。”目光中第一次泛起一丝温暖，“好了，我的公车到了。”
“哦……”何恋嘴唇抿了抿，透明唇釉掉了一半，“那你路上小心……”
——她们属于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乖乖女何恋总算理解了。
隔着公交车窗，周凉看见大大的灯箱广告，正是这次“国际青年AI奥林匹克赛”的宣传海报，这套广告会持续到比赛结束，其中一张画面上隐约可见一群青春洋溢女子，徐婷莹的脸赫然在显著位置，其他人则是糊成一团。
不由自主想起何恋那句：
“郑老师让你去走C位，你怎么不去呀，其实我觉得你比徐婷莹更合适，你是天然美……”
如此诚恳，毫无妒忌。
——怪不得，在何恋眼里的画面，只有粉红色，粉红色的花，粉红色的云，粉红色的奶油蛋糕。
轻飘飘的，像团棉花糖般纯真。
只有心底没有怨恨、妒忌、不堪欲望、黑暗秘密的人，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她极少极少见到这样的人，甚至连羡慕都没力气。
不过嘛……
郑华容的这份“栽培”，她万万不能领，有毒。
今天，当自己仰起头，认认真真地屏住呼吸，与她目光交汇时，一个画面徐徐展开在空气中。
“容，今晚早点回来，咱们要好好招待张总，七点到，你可千万别迟了！”
空气中缓缓投影出宽敞豪华的别墅，花团锦簇，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想必是郑华容的家。
一个男人，面庞她看不清楚，听声音，是中年人，想必是郑华容的丈夫。
郑华容正在化妆，微微皱眉：“又是他？老公，我不喜欢这个人进咱们家的门。”
男人沉声道：“怎么这样不懂事？现在只有张总能解决集团的困境了！你记得张总的爱好，上次你带回来那个女学生，不是张总喜欢的类型，太造作了，张总酒都没有喝尽兴。”
郑华容狠狠拧开金管口红，指节用力发白：“又来了，说了好多次，我不想干这种事！”
“容你听我说，咱们又不是真的要怎么样，只是介绍个朋友而已。张总这样的人物，那些女大学生谁不想认识？还正愁没有门路呢。我们这也是帮助年轻人嘛。至于之后有什么发展，谁也不能强迫的，对不对？……咱们夫妻俩是绑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我完了，你也没好处——”
男人从郑华容的手里拿过那支玫瑰色口红，一下一下地，很温柔，涂在她丰润多汁的嘴唇上。
接着，拧断了它。
像头颅，滚落在女人的脚尖边。
“记住，他喜欢清纯的，不能整容，有点冷冷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