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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老的宫殿外已被皇家卫军围拢,见到王太后到来卫军们纷纷退开,大维西尔阿伊和皇宫总管玛瓦上前行礼,又命侍奉的宫人讲述将来龙去脉,宫人小心翼翼道:“法老陛下今早起身还好好地——直到听说了宫外盛传的将军夫人的流言而大发雷霆,后来就吐血昏迷了……”

    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随即落在阿米尼娅身上,跟在一旁的蒙雅浑身戒备,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听听这像话吗!法老身体不适还要怪到流言的受害者身上?!阿米尼娅暗暗拉住她示意暂时忍耐,自己则继续保持平静谦和的模样跟随在王太后的身后,恍若对任何人的目光都不甚在意。

    很快医疗祭司在检查后,确认法老体内有一种非常罕见的邪祟之毒,难以拔除。众人窃窃私语,王太后奈菲尔提提板着脸训斥道,“赶紧去查,不许遗漏任何一处!”所有的卫军和宫人从寝殿开始搜寻,每个角落都一再确认,毕竟法老出现任何的状况,都会让整个国家动荡不安,更何况在重重护卫之下还能发生这种事,涉及的所有人包括卫军统领,皇家总管都有连带的罪名。

    蒙雅的嗅觉灵敏,她悄悄凑到阿米尼娅耳畔,“我闻到一种特殊的香料,西奈沙漠的赫琉沙人会使用它来开启通灵仪式。”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捧来了散发着异香的油膏罐,又在烛油中发现了奇怪的残灰,医疗祭司上前捻了捻,放在鼻端闻了闻随即点头表示这就是被邪祟熏染的异物。法老的贴身侍从脸色煞白,纷纷跪倒在地,其中一个磕磕巴巴道,“这是昨日王后带来的,说是助眠之用,……随后便叫我们都退出去,后来法老和王后便……再之后……一夜都不曾……”

    几位老臣听罢暗自摇头,年轻人实在不知节制,王太后脸色铁青,堂堂一国之后怎会使用这种旁门手段?尚在采集花露的王后阿肯纳媚对此毫不知情,直至听闻宫人禀报才神色慌乱地赶来,顾不得衣发凌乱,和因紧张早已捏烂的莲花茎,她捂着脸害怕地哭泣起来:

    “我只是,想要法老永远不变心的爱——那只不过是个爱情咒语罢了。”

    原来那日她与图坦卡蒙因选妃争执后,就偷溜出宫找到了‘最美神妾’赫曼拉——在目睹对方赤裸荒诞地与人欢愉之后,面红耳赤的阿肯纳媚于爱欲的蛊惑下,将法老的贴身信物交给对方,得到了所谓的‘秘法’。对方声称,只要将焚烧后的烟木灰混合特质异香,涂抹在男人的心口,并且不间断地默念咒语,就能让所爱之人永不变心。

    众人闻言色变,这可不仅仅是邪毒,没准儿还涉及到什么黑巫蛊之术,必须得找到根源!大维西尔阿伊赶忙吩咐皇家卫兵长官纳克赫特曼前去抓捕此人。

    此时,法老在昏迷中又剧烈的咳嗽,急促喘息时喉咙深处咯咯作响,模样甚是骇人。王太后指派女官上前查看,王后阿肯纳媚也想过去,可一见床榻上斑斑血迹,又惊又怕,竟跟着晕厥过去——这下,医疗祭司又得转过来查看王后的情况,众人乱作一团。

    “愚昧至极,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敢用!”奈菲尔提提气不打一处来,闯下此等大祸该如何收场,“去请阿蒙第一先知过来,问问有何办法化解。”

    侍从前往阿蒙神庙很快回了消息,称阿蒙第一先知已经预知此事,正在至圣所内请示神灵,稍后便至……在此之前在场的人除了等待,一筹莫展。可乱归乱,总不能所有人全都站在外面干等着吧?于是皇宫总管张罗了一下,将王太后和几位重臣请进了旁边的偏殿休息。

    低沉的气氛压得人喘不上气,上位者们寥寥数语,下令迅速封锁一切消息,整个皇宫都处于戒备状态。阿米尼娅退到一边,身为官员内眷她很知事地不去掺和——此时也没人顾得上她,她示意蒙雅为自己掩护,借机进了寝殿。

    寝殿很安静,微风穿过西面的高窗进入房间,在邪祟之名的威慑下没有任何宫人侍奉在旁。小法老图坦卡蒙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尽管吐出的鲜血已经被拭去,可他依旧神色痛苦地昏迷着,偶尔四肢抽搐,仿佛入了梦靥一般。阿米尼娅拾起了兽爪榻脚边的圣甲虫护身符——这样一件圣物掉落在地竟然无人察觉——‘塞克之光’因她的到来散发出莹莹亮光,在无声地呼唤中,阿米尼娅贴近这块沙漠宝石,以“看见”的一些朦胧的画面作为指引,顺利地在小法老的心口上找到了那道恶咒,那些黑色的邪祟慢慢地显形,每一次蠕动,每一道翻腾,都让昏迷的人更加痛苦。

    阿米尼娅没有犹豫地将‘塞克之光’抵在图坦卡蒙的胸口,在圣物接触恶咒的瞬间,激发出刺眼的光芒——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阿米尼娅能感受到一股钻心地疼痛从心底向外蔓延,几乎要吞噬世间一切的真善美,但她没有退缩,反而将自己的双手也覆了上去,直至疼痛被一股暖流取代:

    [海鲁阿亥——海鲁拉安——]

    心底涌现一个声音不断念诵着什么,阿米尼娅神色镇定,仿佛有着另一个意志让她这样去做……默默中‘塞克之光’的圣光大作,那纯白的光泽如同棱镜扩散,一束束舒展,驱散了那可怕的邪恶——最后一缕黑雾从图坦卡蒙的体内窜逃而出,他紧蹙的眉头总算松懈,顿了顿,突然再次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鲜血。

    奇怪的是,那血竟然是金色的,并且很快灰败黯淡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图坦卡蒙清醒过来,他微微抖动眼帘,费力地睁开眼,显得疲惫而虚弱,其实他的意识早已清醒却被一直被禁锢在身体中无法动弹。他看向阿米尼娅,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气若游丝地发出声,

    “我不怪她……”

    这个她,指的是王后。

    阿米尼娅将图坦卡蒙扶坐起,又将圣甲虫护身符重新挂在他的脖颈上,‘塞克之光’的光亮将两人的面孔照亮,这圣洁之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欣喜哭泣,而在光芒未照耀到的地方,邪祟化作四散的黑雾盘踞在深空中久久不散。阿米尼娅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这些暗物质就像当初透过亡灵书所见到的事物——这是不属于凡间的力量。

    殊不知,就在两人被黑雾围拢受困的时候,宫殿外的天空上莫名出现了黑云,将太阳严严实实地遮蔽住了,大地变得黑暗,狂风掀起沙尘,让人无端地恐慌。阿蒙第一先知便是在此时顶着风沙来到皇宫。他带来了阿蒙神的金杖圣器,并向王太后复述了‘圣火驱逐黑暗’的神预,提出必须要为神灵献上更多的贡品,得到允诺后,又极力撇清了阿蒙神庙与那名邪恶女子的关系,声称黑暗遮蔽了神灵的目光,对方蛊惑利用定是蓄谋已久……随后,他踏入内室,却差点被满室的黑雾吞噬——跟在他身侧的随从在不慎接触到黑雾之后,脸和手脚都开始溃烂起来。

    “诅咒!是诅咒!”惨痛地,惊愕地喊叫声中,众人慌忙退开,谁都不敢再靠近半步。

    阿蒙第一先知在圣器的庇护下,勉强看清层层黑雾中似有一团光包裹着法老的床榻,他挥舞金杖试图驱散黑雾却无济于事,反因年事已高而气喘吁吁——难道这就是神灵所说的人间劫难?阿蒙第一先知有心无力,他断定,眼前的这黑雾绝对不是普通的诅咒!随即又惶惶不安的猜想,这究竟是什么竟能够压制阿蒙圣器的力量呢?!

    ……

    ··

    底比斯城郊

    破败的别院内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她的面前摆着一柄兽首铜镜,一枚金扳指,和一个陶碗,里面是由动物内脏,油脂,粪便和血块搅拌而成的糊状物。她将那些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糊状物涂抹在金扳指上,随后扔入燃木中不断焚烧。呛人的烟雾引得女人连连咳嗽,她抬起头,脸上的妆容早已油腻脱落,眼线融化熏染了眼眶,脖颈上更有一道遮不住的红色伤疤——赫曼拉战战兢兢抓起镜子,低声呼唤了几声,只见光滑的镜面里投映出另一张妩媚地面容。

    “夏雅尼安拉夫人,您,您为何要这样做……”赫曼拉的眼中带着惧意,镜中的女人却微微一笑,“赫曼拉你不该疑惑,一直以来你都被不甘之心所趋势着,权势,地位,财富,爱情——这些你生来就没有的东西苦苦折磨着你。而现在,你只需要信奉我就能够获得想要,这世间的一切,甚至是永生,这样难道不好吗?”

    现实中的夏雅尼安拉明明死于继子的剑下,却在铜镜中再次复活,一如当初那样慵懒张扬,唇齿轻启间,便抛出让人难以抵挡的诱惑。赫曼拉痴痴地看着镜中女人,如蜜般的肌肤,奢华的黄金饰物,绫罗绸缎包裹着曼妙酮体,以及对方身后那座华贵奢美的庭院,和蔓延到地平线的金色芦苇原……

    一切是那样的宁静安详,完美如神赐的祝福。

    “可我只是想……”赫曼拉顿了顿,她只是想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想让爱慕的男人为自己发狂,想成为权贵氏族之妻,而不是以通灵的咒语去谋害法老——沾染晦物的黄金扳指滚落在灰烬中,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愚蠢之人!这只不过是为了滋养我的力量,如果我再次沉睡,赐予你的美貌就将全部消失,你又如何获得男人的宠爱?”镜子的女人冷笑一声,铜镜下的兽首像是活了过来,发出可怖的红光——赫曼拉受惊吓地颤抖起来,连连哀求起来——她曾在铜镜中见过自己老去的容颜,枯槁的皮肤,蜡黄的脸色,这样的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赫曼拉想起那日接近荷伦希布(这是她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那个冷酷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挥剑,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了难以掩盖的伤痕……在各方施压下她被视为耻辱,阿蒙第一先知下令将她逐出阿蒙神庙,并搜缴一切财产。失去庇护的她,一度只能靠皮肉生意苟且过活,可垂涎她的男人没有一个值得依靠,也无人能够与北方将军的势力匹敌。那时候她才明白,只要荷伦希布待在底比斯一日,她就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这让她的意识陷入癫狂,直至无意中献祭了自己的鲜血,唤醒了沉睡在铜镜中的‘神灵’。

    “男人啊,永远都是肤浅的,当初若不是我巧设宴会,你何来美好的前程?”‘夏雅尼安拉’继续蛊惑,“别忘了,我早已给予你机会,我甚至还能给予更多,比如他们的忠诚——他们的心!”

    赫曼拉知道镜中女人所说的并非是爱,而是永远纠葛不休的孽缘,一如她曾相信过男人,却又在不断地背叛中痛苦万分,也许正因如此便有了执念,便生了恶根。在不断地臆想中,赫曼拉的神志渐渐混乱,她已经献祭了自己,是的!那鲜血正是顺着她的心口流淌而下,遍布身体与四肢,蜿蜒地血痕似乎也在低泣——既然如此,不如一切都走向毁灭好了。

    “记住,只有顺从我,才能得到更多……”

    “只有顺从,才能得到……”赫曼拉一字一句地呢喃,眼神变得呆滞,而铜镜中的女人却露出了狰狞地神色——‘夏雅尼安拉’张开嘴,一股黑色雾气喷涌而出,从镜子中渗出钻入了‘信徒’的鼻腔与嘴里。几个呼吸间,赫曼拉脸上细小的皱纹就被抚平,脖颈上的伤疤近乎消失,她的皮肤重新变得紧致光滑,身体再次轻盈,仿佛重获了青春的活力——紧接着,难以抵抗的欲望悄然而至,在黑雾一层层地攀爬缠绕中,赫曼拉被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潮涌中,迷乱,放纵,沉溺……

    “啊~”她忘情地仰首,于地毯上来回翻滚,将自己投入到这场献祭与欢愉中——却在此时,被一记破门声所打断。

    “就是这里——!”

    ‘戴罪立功’的米尼尔迪斯,带着鲁斯亚,拉姆瑟斯及小队成员追到此处,刚跨入门槛,一股怪风扑面而来,他突然头皮发麻,胸口上的护身符应声掉落——这还是他在普塔神庙诚心向圣火求取的,平时都舍不得带今天出门不知怎么就翻出来挂上了——他弯腰想去捡,护身符却在他眼前慢慢化成了粉末。

    “!!!”米尼尔迪斯骇然地瞪大眼,以为自己看错了,而拉姆瑟斯则挡住了其他小队成员,“等一下,这里有古怪!” 拉姆瑟斯神色凝重,他感受到自己右眼——那只被神灵赐予祝福的金眸,变得灼热无比,这预示着危险的事物正在靠近。小队成员们茫然又无措,他们虽看不清满帐幔的床榻中有什么,却能听到女人狂浪之声,尽管平日在军营里总爱谈论女人,可真遇上了却一个个面红耳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场面十分尴尬。

    “毛头小子这就怂了?不就那档子事儿怕什么!”

    鲁斯亚挤开他们,抽出随身佩刀,将寒光一般地利刃直挺挺地抵在了门框上——浸透过人血的杀戮之刃,根本不惧屋内的邪煞。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房门“嘭”地被卸下,屋内的声响顿了顿,瞬间萎靡下来。

    几人踏进内室,入目便是地上散乱的衣物,伴随着一滩滩污秽不堪与浓烈滑腻,混合出来的味道令人阵阵作呕——那是日日夜夜,多少荒唐的男女欢爱所遗留的痕迹。床榻上的赫曼拉已然回神,她将镜子藏入怀中,软绵绵地拉开帘子,“你们为何闯入,我可是阿蒙神庙的‘最美神妾’!”

    “什么最美?不如想想还有没有命来美吧!”

    俊美少年的冷脸嘲讽反倒令赫曼拉心中意动,可媚术却失去了效果——拉姆瑟斯眯着眼,他看到了女子身上纠缠着粗壮地黑色鳞尾,这种凡人看不到的邪祟便是危险的来源,而在他的注视中,那黑雾般的鳞尾似乎有意躲藏,隐入女人的体内不见了。

    “胆敢散播谣言,这世间的苦头有得你尝!”

    “什么苦,什么甜,不如来尝尝我……”赫曼拉迷醉般伸手欲揽,却被拉姆瑟斯轻巧地以手盾隔开,女人认出上面象征北方将军的母狮图腾,“你……你是荷伦希布的部下,是不是他让你们来的。”

    “若是将军在,早没有你这条残喘的狗命了,蠢货。”

    身后的小队成员此时上前,直接将人摁住五花大绑,而赫曼拉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欢愉中,面对几个没开过荤的小子,全然不顾裸露的胸乳反而轻佻调笑起来,惹得小队成员满脸通红,最后还是鲁斯亚毫不客气将人一巴掌扇晕,又扯下帘子将其裹成了木乃伊。

    真是不近女色!几人心想,又很快摇了摇头,拥有这种战斗意识才能成为北方将军麾下的利刃!

    见此米尼尔迪斯这才有胆子上前,他满脸愧疚且懊恼,怪自己定力不足竟被媚术蛊惑……在心里一遍遍暗骂中,他眼尖地发现地上被踢翻的陶碗和一堆焦黑的燃灰,即便是在普塔神庙半吊子修习如他,也能立刻察觉到不对劲。米尼尔迪斯蹲下身想要仔细查看,又害怕沾上不知名的巫咒,于是找了根树枝来回拨拉,“这是什么?看样子像是个戒指,啧啧都烧成这样了……咦,上面还有印刻……‘阿蒙神伟大之形象’,等下,我记得这好像是法老陛下的王名啊!”

    “法老的信物?这怎么可能!”其他人纷纷起哄起来,米尼尔迪斯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这上面圣书体就是法老的王名!于是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想不明白,住在森严皇宫宫中的法老的贴身物件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原来皇家卫军长官纳克赫特曼带着人马也追查到此处。

    “来得正好!”拉姆瑟斯当机立断,挑起地毯的四个角直接将所有‘证据’一卷,对着发愣的其他人道, “还看什么,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进宫好了——可别忘了,尼娅姐姐还在皇宫里呢,咱们正好接她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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