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无疾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时却轻扬了唇角耐心解释道。

    “小侯爷,云榭天男儿身上的守身砂,与百国百姓女子身上的守宫砂一般,都是证明清白之物。”

    被他称为小侯爷的少年,听到这话,‘扑哧‘一笑:“什么清白不清白的。”

    忠贞若长在身上,世上哪来那么多不忠贞之人。

    傅无疾意味深长地看身着女冠袍带的莫念一眼,迈步去追神阙,对小侯爷道:“皇上也不在乎。”

    小侯爷跟在他身后疑惑问:“皇上不在乎为何生气?”

    傅无疾收了唇角笑意,道:“皇上生气是因神女的态度。”

    莫念这话明显是神女授意,同样代表了神女不愿再见皇上之心。

    皇上气得是神女偏颇对待他。

    莫念在两人身影消失后才进了道观。

    房间里,神虞换了新衣,布满皱纹的脸有了几分血色。

    莫念进来道:“神女,神阙来了。”

    神虞放下手中来自沥国上书房的奏折,问:“他走了?”

    莫念颔首:“莫念让他看了手臂,他似生气了,就下山去了。”

    神虞抬眸看他问:“他身侧可有一个青年人?”

    他与傅无疾形影不离,他来了,傅无疾不会不跟他来。

    莫念上前,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道:“是有个青年人,有个少年叫他太傅,想来就是神女口中的傅无疾了。”

    神虞接过他手中热茶,道:“去把观门关上,这几日任是谁来,本尊都不见。”

    神阙做了齐国皇帝,抛下国政,专程来寻她,定是为了齐国。

    傅无疾在他身侧,劝他想通后定还会过来烦她。她早已表明了态度,齐国之事与她何干。

    莫念这就去关了观门。

    观门刚关闭,神阙去而复返,却见观门紧闭。

    他道:“闻城,去寻后门。”

    她可以不见他,他却要见她。

    傍晚时分,观里冒了炊烟。

    莫念将饭菜提到赢厌屋里道:“观主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和您一起用饭了。”

    赢厌双眼恢复了黑白分明,沉默拄着拐杖,来到桌前坐下。

    三大桶米饭,用盆装的荤素菜色香味俱全。

    赢厌手筋还没愈合,拿不起箸,莫念将几样菜混到饭桶里,拿饭勺喂他吃。

    赢厌尝了一口,蹙眉问:“饭菜是你做的?”

    莫念解释道:“观主今日累了,这是观主命莫念为您做的。”

    赢厌将脸扭了过去:“我只吃婆婆做的饭。”

    莫念脸色一沉,将手中饭勺放了下来:“观主没空为您做饭,您既不想吃,莫念先行告退。”

    莫念从赢厌房间离开后,转而去了后门。

    已是三月,大地见了春意。

    后门古井遍生青苔,正对古井处有棵大槐树,槐树下摆放着石桌石凳。

    莫念来到石桌前坐下,眉头紧皱着。

    他不懂,神女为何要待赢厌这样好,连一日两餐也要亲力亲为。

    当日神阙上山做神子,神女可没给神阙这样的待遇。

    赢厌不知感恩,待他伤好后,他定劝神女将他丢下。

    小侯爷闻城蹲在唯一一间空房的屋瓦上,低着头看莫念背影。

    他坐在这里做什么?

    皇上与太傅还在门外等着他,他不走,他也不好开门让皇上太傅进来。

    神女待在房里,迟迟没见莫念回来复命,又知赢厌被她养后惯来挑嘴,放下手中事务,直接来了后门。

    果不其然,莫念没劝赢厌,而是独自坐在这里生闷气。

    她道:“莫念。”

    莫念见得她来,忙站起身,小声唤了句:“神女。”复又低下头来,道:“赢厌不肯吃莫念做的饭菜。”

    神虞来到石桌前坐下,道:“莫念,他还是个孩子,他不肯吃,你应劝他。”

    莫念心中委屈,问:“神女他何时才能长大?”

    那日神女将他抱来,又为他特意在京郊建下这座道观。他本以为神女会用祝由术为他治伤,谁成想,神女没用祝由术,而是每日为他熬煮草药喝。

    神女身体不好,又要忙许多事,红拂与绿梧不止一次向他询问神女归期。神女怎可为一个小小赢厌,弃大军与左右护法不顾,安心住在这道观里照顾他。

    神虞示意他坐下,道:“这点本尊也不清楚。”

    她是可以用引神香入他梦境,看看他现在心智几岁,却又不想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她与他分离一年,将他救下时,他仅剩一口气,与死人无异。

    赢祁她是知道的,赢厌没彻底在他面前断气,他怎舍将赢厌丢出来。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想猜。

    莫念抬眸看着她,闷声问:“神女 ,赢厌长大后,神女可不可以再不理会他?”

    神虞笑了一下:“不能。”

    她答应过他,绝不舍弃他。

    除非他亲口说出再不需要她的话,否则她绝不会主动离开他。

    莫念将头低了下来:“可是神女,莫念不喜他。”

    神虞余光向屋瓦上空扫了一眼,淡淡道:“无妨,本尊喜爱他。”

    莫念攥紧了拳头,不忿问:“神女这样喜爱赢厌,又要将神子放在哪里?”

    神阙站在门外,听到这问话,微微屏住了呼吸。

    神虞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他攥成拳头的手,随手一扯将他抱在了怀里,柔声道:“莫念,你是本尊的人,本尊要了你,你又何必与赢厌争风吃醋。

    神阙的确上山做过神子,却是母亲为本尊择选的神子,本尊从来不喜他,他于你我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莫念坐在她怀里,低垂着头,委屈道:“可是神女,神子并不这样想,神子认为您对他有情,只是碍于其他缘故,不好亲近他。”

    神虞眉眼一沉:“胡说,本尊见他第一眼就不喜他,他如何与你相比,又如何与赢厌相比。”

    一门之外,神阙一掌推开了后院之门,眉目冷沉着看神虞。

    神虞错愕看向他。

    神阙冷笑着道:“齐国皇帝见过百国神女,此来匆忙,竟也忘了向神女递封拜帖,偏又不凑巧,打扰了神女与夫郎的恩爱!”

    神虞也无心掩藏什么,将莫念从怀里推了出来,淡淡道:“本尊可不记得曾教你听人墙根。”

    她将视线投向傅无疾,讽刺道:“怕不是这位傅太傅教授的你?”

    傅无疾向她袖手一拜:“傅无疾拜见神女神尊。”

    神虞摆手:“免了。”

    闻城将头从屋瓦上面探了下来,好奇问:“你真是百国神女?”

    她怎和玉像一点都不像?

    神虞道:“你也下来,小心踩坏本尊的瓦片,本尊吝啬,难保不着你们齐国赔偿。”

    闻城灵巧地一个翻身,从屋顶落到地面,来到了神阙身后,对神阙小声咕哝道:“皇上,百国神女不会这样小气,她准是假的。”

    还有这道观,哪座道观里不供奉三清,她倒好,只供奉一个道字在正殿。

    他方才在这后院转了一圈,兜兜转转地,人竟没出后院,这道观里里外外透着古怪。更莫说这老观主了,为人好色贪财,她绝不可能是百国神女。

    神阙瞥了他一眼,道:“闻城,她的确是百国神女,朕的亲师妹。”

    神虞最不愿听他喊自己师妹,站起身道:“这里不欢迎你们。”

    闻城一听这话,拉着神阙就走,道:“皇上您别理她,她不是百国神女,您准认错了人。”

    神阙将他手拨开,正色道:“师妹,朕此来是有事请你相助。”

    他自登基后,有心扩张国土,却在吞并邻国后,意外在亡国之君那里听到一则辛密。

    沥国摄政王赢祁狼子野心,竟妄图以下犯上,他齐国虽小,却有忠臣良将,她若愿助他齐国,他愿臣服于她,助她复仇。

    神虞实在不愿理会他,道:“本尊帮不了你,你的路在脚下。”

    神阙迈前一步道:“师妹,朕知二代神女的秘密,愿拿此作为交换。”

    莫念见他意图接近神虞,迈前一步,将他挡在自己身前,道:“神子,神女不愿见您,还请您离去。”

    他上云榭天后,日夜不曾惫懒武艺,后院入了人,他早已察觉。

    只是他没想到,竟是神阙的人。

    神虞回头看他一眼,眸光冰冷。

    她见过他的帝王心,也见过他事事将大业摆在第一位,今生再一次见了,丝毫不觉诧异。

    他知晓了二代神女死亡之密,若不拿此向她交换什么,反而不像他了。

    她道:“神阙,本尊早就知晓二代神女死亡之谜,并不打算为二代神女报仇,带上你的人离开本尊的山,本尊不想见到你。”

    神阙错愕瞪大了眼。

    她知晓百位帝王联手杀了二代神女?

    傅无疾迈前一步,向神阙摇头,低声道:“皇上,神女既然不愿见您,您还是随臣下山去吧。”

    他不信神虞不恨,不想报仇。

    有苏一族信奉有仇必报,她这样说,必然另有计划。

    神阙错愕后,落寞了眉眼,哑声问:“师妹,为兄可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若有,为兄接受师妹的冷漠。若无,为兄想问师妹为何这样偏颇对待为兄?”

    神虞不回答,迈步便走。

    他不是她儿麒麟,她犯不着给他说前世今生。

    她不容背叛,若不是念在两人的师徒情,母子情,多看他一眼,多与他说一句话,她便不是有苏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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