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白原川直播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下午,但是更多时候都是在日夜衔接的黄昏,直播的内容也不固定。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他们在平台上发起一个投票,把直播主题从一到十排列让粉丝投票,票数高的选项就会成为第二天的直播主题。

    粉丝们的投票也很有意思,白原川已经在玫瑰地里泡了三天了,从扦插方法到施肥捉虫再到颜色培育,能讲的都讲了一遍,太深奥的内容刚开口就被满屏的“看不懂”踩了刹车,但是即便如此,第二天的最高票仍然是“玫瑰的种植与护理”,就像是有人借着网络恶趣味地逼迫白原川将某些话诉之于口。

    白原川仍然不习惯看屏幕,所以常在直播间出现的裴夏就成了兼职的助播,负责回答弹幕上的提问,每天下播以后总是一脸生无可恋地跟晏棠吐槽千奇百怪的弹幕。

    晏棠每天准时蹲在直播间,那些弹幕自然也能看到,不是要看腹肌,就是要八字,更有甚者就是拐着弯打听白原川和晏棠的关系。其实原本是没人问的,但是某天在裴夏回应有关晏棠的弹幕时,白原川通红的脖颈耳垂出卖了他,被眼尖的网友看到后就演变成现在的样子。

    看热闹不嫌事大果然是国人的天性,晏棠心想。

    其实同样的话,晏阿婆也问过晏棠,当时白原川刚从病房里同手同脚走出去,精心挑选的花束被晏棠拆散插到床头的花瓶里,一道看不见的沟壑横亘在两人间,有时薄得像近乎透明的窗户纸,有时又想深不见底的湖海,轻易跨不过去。

    当时的晏棠笑着回晏阿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顺其自然嘛,干嘛非得要一个明确的关系。”

    然后不出意外被晏阿婆敲了头外加婚姻观纠正大礼包一份。

    直播时间还没到,晏棠想了想,给白原川发了条消息。

    「年那个年:今天直播吗?」

    晏棠纯属明知故问,白原川早上直播的时候,她给人刷了两朵系统赠送新号的小红花。

    嘀嘀。新消息的提示音响起。

    白原川回得很快,像是一直抱着手机等她的消息。

    「白原川:早上已经播过了,今年的内容是嫁接,这两天的订单还不错,头茬的芒果已经可以剪了,全叔这两天安排给预定的客户发货。」

    晏棠莫名觉得他们的对话有种下属汇报工作的感觉,她没接白原川的话茬,转而问起他忙不忙。

    白原川很快就回复不忙,然后对话框上的名字一度变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半天都没有提示。

    晏棠饶有兴致地看着对话框上的变化,她几乎可以想象出白原川对着手机皱眉思索的样子,好奇心让她想知道对方打了删删了打的字是什么。

    许久之后,终于等到经过数次斟酌发出来的消息。

    「白原川:今天的吊瓶打完了吗?」

    晏棠答非所问。

    「年那个年:今天天气挺好的。」

    晏棠放下手机,换下身上的病号服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原本惨白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没有前几天看起来那么病入膏肓。晏棠对着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管床护士报备之后溜达着下楼,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来往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嘀嘀嘀响个不停,晏棠没去理会,自顾自晒着太阳,直到被阴影笼罩。

    晏棠睁开眼,就看到太阳给白原川镀上一层金边,原本清冷疏离的五官变得柔和,带着温暖的光。

    白原川努力平复因为跑步变急的呼吸,小心翼翼地撇一眼腕表,庆幸自己没有让晏棠等太久。

    “不好意思,久等了。”白原川说。

    没等到回答,他又问:“我们要去哪里?”

    晏棠似是才回过神来,挑了挑眉,有点惊讶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原川当下一愣,先是反思起自己是不是想太多,然后在晏棠惊讶的目光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这么原地变成成了通红的番茄。

    晏棠小时候家里穷,晏阿婆一个人拉扯晏棠长大,虽然没有少吃少穿,但是也不像别的小孩子时不时能有零花钱买零食吃,她的零食大多都是晏阿婆在劳作间隙摘来的野果,或者是地里成熟的各类菜蔬,黄瓜洗去毛刺蘸盐吃,清脆爽口,或者是番茄切开撒上白糖,酸酸甜甜,这样的滋味变成她记忆里童年的一部分,然后在多年后的今天仍旧是念念不忘。

    她笑了笑,对着变成番茄的某人说:“你想看看我的高中吗?”

    恰好是周末,县一中门口人来车往,寄宿的学生们背着包说说笑笑走出校门,在公交站台分别坐上回家的公交,卖小吃的推车占了非机动车道,车前三三两两围着人,食物的香气传出老远。

    饮料摊前的学生比其他推车前多出一倍,新鲜的柠檬爆捶出汁,倒入泡好的绿茶,再加上一点糖浆和冰块,清凉又解暑,所以饮料摊的生意还不错。晏棠和白原川走在人群中,在周围穿着校服的学生里格格不入,路过饮料摊时,正在奋力捶柠檬的摊主认出了晏棠,拉着人聊了好一会儿,临走时还送了两杯柠檬茶给他们喝,白原川想要付款,摊主直接把二维码收了起来,说什么都不要。

    走出一段后,白原川问道:“你从前经常喝这个吗?”

    晏棠摇摇头,说:“黄奕夏天卖冷饮冬天卖糖炒板栗,门口这么多小吃摊,她用的材料最好,所以生意也最好。有时候忙不过来就会招兼职,班主任知道我家的情况,就跟她推荐了我,高中三年我在她这兼职两年半。临近高考的时候,其他学生的家长经常会来送饭给自家小孩补充营养,黄姨知道奶奶年纪大了没办法来回折腾,她就自己给我送,隔三岔五给我加餐。”

    白原川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黄姨一边笑着一边跟等在摊前的学生们说着什么,晏棠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直接说道:“你别想着偷摸回去给钱啊什么的,被她发现了要挨骂的。”

    白原川没说话,,受限于自身的成长环境,这类人情往来的处理对他来说并不擅长,既怕冒犯,又怕影响晏棠和黄姨的关系,最终也只能沉默地喝了一口柠檬茶。

    这两年县一中的管理越发严格,非教职人员和学生,即使是在周末进入校园也要登记,门口的保安接待过一批又一批回母校探望老师的人,早已经见怪不怪,登记好就放了行。

    校内和校外是两个极端,平时人声鼎沸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安安静静,饭堂边上课间挤也挤不进的小卖部此时空空荡荡,几只流浪猫躺在拐角的空地上晒太阳,时不时翻个面保证受热均匀。

    晏棠在货架上拿了几根火腿肠,还没走到收银台就看到白原川已经扫好码,等老板娘确认金额后就买了单。老板娘习惯性拿出食品袋要帮他们装起来,被婉拒也没说什么,校园里的流浪猫多,经常会有学生买火腿肠喂猫,早就见怪不怪。

    出了门,白原川下意识往拐角的方向走,晏棠却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她边走边解释:“这几只是校霸,它们把其他猫都赶跑,占了这边的地盘把自己养的油光水滑,别的猫打不过它们只能缩在职工宿舍那边,一只只瘦不拉几的。”

    “自然界的弱肉强食吗?”白原川说。

    晏棠叹气:“被赶走的都是母猫,这几只校霸每到春天的时候就会去职工宿舍那边,只要它们一出现,母猫晚上都叫的特别凄厉,代入人类社会,这几只校霸至少得判个无期。”

    当红女主播化身猫猫法官,给罪犯猫下了判决。

    白原川被她的语气逗笑,附和道:“本庭宣判,罪猫永远失去拥有火腿肠的权利。”

    他又问:“这些事应该不是秘密,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人喂它们?”

    学生时代正义感最强,按理说那几只猫不应该过得这么滋润。

    晏棠向后瞥了一眼,说:“总有些人享受主宰别的生物命运,它们被赶走很多次,甚至赶出学校,但是过一段时间总能在老地方看到它们。”

    “不过还好,很多人毕业后有条件给猫猫提供好的生活环境以后就回来把母猫们带走了,现在职工宿舍那边只剩几只不愿意被领养的猫猫,战斗力足够强悍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几只校霸也不敢再去找茬,”晏棠扬了扬眉,脸上是明媚的笑,“猫猫娘子军会制裁每一只心怀不轨的邪恶猫。”

    白原川深以为然:“女性的力量总是不可小觑。”

    职工宿舍在一中的最南边,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东县有名的夜市街,建校时栽下的三角梅铺满整座围墙,每到三角梅开花的季节,墙内墙外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墙内,教导主任蹲在职工宿舍楼梯间,发誓抓尽校内有情人;校外三角梅墙是东县的著名打卡点,无数情侣在花丛中合照互许终生。

    喂完猫,晏棠也带着白原川到围墙边走了一遍,淡紫色的花铺满整片围墙,看起来十分壮观。晏棠还在一中上学时,学生之间把这里戏称“情人墙”,几乎所有的告白都发生在这里。

    白原川站在花墙边观察花的根系,原本清冷疏离的面庞在花墙映衬下显得十分昳丽,给予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忍不住想要把这一幕拍照保存,只是晏棠的手机刚举起来,那边的白原川就敏感地抬头,然后快步移出镜头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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