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提过。

    靳谋是姑姑的遗孤,也是爸爸不得不承认的凤毛麟角。

    自小生活在国外,十三岁靠奖学金就能养活自己。

    二十岁成为世界顶尖大学的双学位博士。

    才出校门便迅速在国际人工智能研发领域崭露锋芒。

    方晴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是既期待又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你、你真的是靳谋?”

    不过,靳谋这许多优点在方可为眼中终究抵不过他身上的那一个缺点——他也是靳华耀的儿子。

    方可为因此不大愿意跟靳谋亲近,而靳谋也并不主动与方家来往,以至于方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她的这位表哥。

    靳谋手里多了一把做工考究的瑞士军刀,他边把玩军刀边凑近方晴,“你觉得我假扮靳谋,再万里迢迢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救你,是有什么好处?”

    醍醐灌顶。

    是啊,能有什么好处?!

    不仅没有好处,还可能有一堆坏处!

    所以,除了血亲,谁还肯为了她这样大动干戈?!

    眼中的怀疑烟消云散,方晴飞扑上去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哥哥!哥哥!”她既激动又委屈地在他耳边一遍遍唤着,声音中充满了对亲人的依恋!

    靳谋蓦地怔在那里,像一棵被时间定在了原点的树,站得相当笔直。

    方家生意兴旺,人丁却不旺。

    到方可为那辈儿就只有方可为和方可馨这对堂兄妹。而这对堂兄妹也只分别生了方晴和靳谋。

    可以说,方晴和靳谋现在是只有彼此的亲人了。

    秉承着“没人管时顶天立地,有人管时弱柳扶风”的一贯作风,方晴扒在靳谋的肩头,哭的可怜至极,“哥哥,你怎么才来啊?!我以为不会再有人在意我了!”

    湿漉漉又暖烘烘的眼泪全洇在了靳谋的脖子上,麻麻痒痒的,他记挂着方晴手上的伤,便就着她的动作将她抱了起来,朝近旁一块方正的大石头走过去。

    阿善心领神会,迅速把登山服铺在了石头上。

    靳谋松开手就要把方晴往石头上搁,却发现她的双腿紧紧环在了他的腰上,整个人树袋熊似的在他身上挂着。

    他不禁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手不疼?”说话间再次抱起了她。

    经他提醒,方晴才后知后觉地哼了声:“疼!”疼也舍不得撒手,她反往靳谋身上蹿了又蹿。

    靳谋只好妥协,“阿善,你过来看下她的手。”

    -

    一番检查后,阿善说:“手不要再用力就没事,但腿和胳膊上的划伤得尽快处理一下。山上很多植物都有毒。处理不及时会留疤的。”

    原来是方晴抱着靳谋的动作使她的小腿和胳膊自然外露,阿善就此注意到了她皮肤上密密麻麻的伤口。

    “下来吧?”靳谋用商量的语气跟方晴说:“留疤可不好看。”

    方晴这才极不情愿地松了手和腿,毕竟她还得活着,既然活着,就不能满身伤疤地活着。

    -

    阿善拿出看家药膏给仔细地给方晴涂抹,却听身旁一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说:“草里有人!”

    那人话音方落,方晴面前不远处的野草便向两侧歪过去,王耀祖出走了出来。

    王耀祖的眼睛逡巡一圈,恶狠狠地盯着靳谋以及方晴紧紧扯着靳谋衣袖的手,咆哮:“你快跟俺回家嘞!”

    “你是…”靳谋这边则感受到方晴在不住地发抖,他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跟声音一样冷冽了,“…哪位?”

    “俺是她男人!”王耀祖手指方晴,下巴颏抬得老高,他声如洪钟,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

    闻言,靳谋不动声色地朝着王耀祖走去。

    阿善紧随其后,剩下的人则默契地护在了方晴身边。

    “小屁孩儿…”靳谋冷眸一横,充满鄙夷地问,“…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的男人?”

    “你才是小屁孩儿!”十八岁的王耀祖比之二十岁的靳谋在身高上矮了一大截,气势上自然也矮了一大截,所以声调他必须要高上去,“老子是方晴的男人!”奈何他再怎么凶,也总有些虚张声势之感。

    “呵。”靳谋连表情都懒得摆了,只见他方才把玩过的那把军刀突然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紧接着,刀锋利落出鞘,凛凛寒光再那么飞速一转,下一秒,已经狠狠刺进了王耀祖的胸口!

    众人无不大惊!

    只有阿善,面色不改地瞅着王耀祖朝地上倒去,“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惯了似的。

    就在这时,一声哭嚎响彻云霄, “儿!你咋啦?!我的儿!是谁伤你啦?!”王有劲突然出现,奔过去,死死地抱住了无助呻/吟的王耀祖。

    他身后,是拿着榔头、棍棒等械具的二十几号石头村村民,他们虎视眈眈地恨着靳谋等人!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阿善二话不说,立即从腰间摸出把枪来,贯面的长疤忽而扭曲,他眼神中带着暴虐的狠厉,“我看你们谁敢动!”

    如此这般,村民们才被镇住,再没一个人跃跃欲试着要声援这对父子了。

    与此相对的,靳谋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有劲,“让你女儿告诉她身后的人,他们欠方家的债,我会一一讨回来!”

    他就立在月光之下,眉眼平淡漠然,像是狐鬼露了本相,看着真有些阎王索命、以血洗血的意思!

    -

    “董恩!董恩!”

    记忆中的靳谋与报告台上的靳谋,这两个同也不同的身影,在董恩的眼中重叠,现在又被强行撕裂开来。

    恍若隔世。

    她被动地把目光从报告台上扯下来,回头,穿过身后那群“顶礼膜拜”的身影,对上了刘芳红急到有些泛红的脸,以及疯狂摆动招呼她过去的手。

    “怎么了?”董恩用“唇语”询问。

    刘芳红没有回应,只依旧不停地摆手招呼她过去。

    瞧着,形势之急,好似生死攸关呢。

    “抱歉。借过一下。”董恩只好艰难地挤过水泄不通的人群,来到了刘芳红身边。

    刘芳红立即拽住董恩的胳膊,“刚才给嘉宾添水,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到那位的大衣上了!”

    董恩皱了皱眉,“哪位?”

    “他!”刘芳红手指报告台上的靳谋,“怎么办啊?”

    董恩抿了抿唇,“你先别急。”她看刘芳红手上只提着热水壶,于是问:“脏了的大衣呢?”

    “我想他衣服里肯定有贵重物品,没敢动,就还在他座位上放着呢。”刘芳红摇晃着董恩细条儿似的胳膊,“好大一片咖啡污渍啊!这要是让马书记知道我弄脏了这位贵客的衣服,她准得生吞活剥了我!”

    董恩故作不可思议状,“有那么严重么?”

    刘芳红来回跺脚,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你是学中文的,对我们理工圈子不太了解。你不知道,谭校长想把信息工程学院做大做强,这第一步就指望靳谋能来做客座教授呢!”

    她怎么会不知道!

    董恩轻呼了口气,“那就低头认错,赔人家衣服呗!”

    “你说的轻巧!”刘芳红几乎跳了起来,“他那件大衣一看就贼拉贵,哪是我能赔得起的!”

    刘芳红跟董恩一样,都是学校里的特困生。

    “开玩笑的。”董恩略微想了想,说:“你现在就去他座位边候着,等下当面赔礼道歉。他大人大量,大概率不会跟咱这种穷学生计较。”

    “那你陪我!”刘芳红得寸进尺。

    “不行!”董恩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写着“拒绝”俩字。

    “为什么?”刘芳红不解,因为平时的董恩虽然冷僻,但并非是个不好说话的人。

    “没有为什么…”董恩眼眸微垂,“或者还有第二条路。”

    “是什么?是什么?”刘芳红迫不及待想知道。

    董恩瞄了眼报告台的方向,说:“你写个纸条,写清楚你的姓名、联系电话,还有表达歉意的话,放在他大衣口袋里。他看见纸条没空搭理,你也省得当面道歉了。”

    “万一他没看见纸条呢?”刘芳红认为此法不妥,“算了。我有错在先,当面道歉好点。”

    “既然决定了,那就快点过去吧。”董恩用力把刘芳红往会场前排的方向推,“他马上就要讲完了!”

    直到最后,刘芳红也是期期艾艾地去的。

    -

    后来的会程中,董恩没再见到靳谋,而这段时间里,她也有意让自己忙的无暇他想。

    很快就到了峰会的最后一天,大会安排嘉宾们前往津海市机器人博物馆、津海市科技馆以及新津智慧生态城等颇具城市代表性的科技单位参观调研。

    董恩从马鞠萍书记那里领了新任务——导游。

    为什么要让学生当导游呢?

    谭校长说,这叫该花则花,能省则省。

    马书记把刘芳红另作他用,给董恩分配了体育系系草章天成作为新搭档。

    章天成长的人高马大、宽肩窄腰,那一身腱子肉强塞进笔挺的西装里,简直呼之欲出。

    董恩对这个新搭档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能搬能抗,可省她很多力气。

    早晨9点整,二十几辆崭新的考斯特中巴从津海大学正门鱼贯而出,董恩站在最打头的那辆考斯特内,面对着满车精英和起到压阵作用的校长谭建峰,毫不怯场地……背稿子:

    “各位嘉宾,参观调研活动从早晨9点开始,到下午5点结束。行程涉及机器人博物馆、科技馆等多地,中午我们会在迎宾馆就餐并作短暂休整……”

    “我们首先到达的是津海市机器人博物馆。该馆位于津海市高新科技园区,由市科技厅创建,是以机器人为主题,集展、学、研为一体的国内最大的机器人综合性场馆……”

    “博物馆分为超时空之旅、机械工坊、机器秀场、机甲都市、超能星学园五大展厅,馆内藏品丰富,集聚了中、美、英、法、日、波兰等国家的前沿智能机器人,以全景展现机器人的发展历程、科学原理、内部构造、应用场景及未来趋势等……”

    谭校长坐在驾驶室右侧的座位上,毫不吝啬地向董恩投来满意的目光,那眼神分明就在说:

    嗯,不错!稿子写的不错,背的也熟!

    -

    待到中午时分,终于把所有人都安顿到迎宾馆吃饭的时候,董恩直接累趴了。

    再加上,早晨没吃早饭,是而饥饿、胃疼、连续五天的体乏,还有倒霉的“姨妈”之痛各种不好的感受此时交织在一起,使她脸色冰白,窝在椅子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一想到下午还有那么大一个新津智慧生态城要参观,她心里就发慌。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生病了吗?”章天成打了饭走过来,在董恩对面坐下,“怎么不去打饭?”

    “休息五分钟就去。”董恩浑身发冷。

    章天成观察着她,从她微微发抖的身体断定她的情况很不妙,于是说:“我帮你打吧。你坐着休息。”

    “那就太感谢了!不过,我不太饿,就帮我拿个馒头和一些青菜就行。”董恩强打精神说。

    章天成站起就走,“那怎么行!”

    没一会儿,一盘子的菜蛋肉奶,外加两个雪白的大馒头,红绿黄青的颜色搭配的还挺漂亮。

    “快吃吧。”章天成已经抡起筷子大快朵颐了,小伙子不禁饿,急不可耐地塞了满嘴的饭,囫囵着说:“吃完到车上休息一下应该会好很多。下午你能休息就休息。我打头阵!”

    “感谢!”董恩才咬了口馒头,就听餐厅深处传来一阵骚动,循声望过去,只见到谭校长激动地甩着膀子一阵风似的往一个方向蹿了过去。

    下一秒,完全没想到,靳谋竟然出现了。

    他穿着纯黑色高领毛衣、深灰色西裤,外罩一件与西裤同色的羊绒大衣,面色沉冷,脚步匆匆。

    “哎呀!靳董!”谭校长冲到他跟前,满面油光地乐着,“上次匆匆一别,没想到还能在津海见到您!您不是说要去蓉城?”

    谭建峰明明要比靳谋大许多,但他还是尊称对方为“您”了。

    “谭校,好巧。”靳谋没对自己为何在这儿做过多解释,他的目光略过整个餐厅,也略过了坐在门口的董恩和章天成,没有半分停留,“峰会还没结束吗?”他问谭建峰。

    “这是最后一天了。”谭校长殷切地说,他看向靳谋的目光中有“敬”亦有“畏”。

    “辛苦!”靳谋略微颔首,“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抱歉,谭校。”

    “哎!哎!您忙!”谭校长加快脚步,对靳谋穷追不舍,看样子是铁了心的要送佛送到西了,“我们学校那事儿吧,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还得坐下来详谈…”

    脚下一顿,靳谋略想了想,说:“我今天要去趟国外,下个月回国,到时联系您。”

    所以说嘛,像他这样天天忙到脚不沾地的人,哪有功夫因为一件衣服去跟一个穷学生墨迹呢!

    董恩想。

    -

    晚上八点,一切顺利结束,董恩终于把屁股放在了寝室的椅子上,这一刻,她感觉身体的四肢百骸都舒畅了!

    没成想,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

    董恩保持身体不动,尽量伸长了手去够,看到是个陌生号码,按下接通键,“您好?”

    滋滋滋……吱吱吱……

    “您好?您哪位?”董恩再问。

    滋滋滋……吱吱吱……

    于是挂了,骚扰电话!

    这么简单地给这通电话定了性后,董恩挣扎着从椅子上起来,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去卫生间洗澡,然后早点休息。

    可手机铃声却再次响了起来。

    “喂?您哪位啊?”董恩再次接起,已有不耐。

    滋滋滋……

    “我是…”终于有声儿了,但还是卡,然后回光返照似的,接下来的两个字又清晰到震耳欲聋。

    “…靳谋!”

    吱吱吱……嗞嗞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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