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这样呐！”
乔晓芸这突如其来的发声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她，而她反不慌不忙地穿上“恨天高”，又立直了身体并抻了抻修长的脖颈子，再不往下说了。
见了乔晓芸是怎样对待董恩的，欧阳泽自然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此时更认为她这个人莫名其妙得很，趾高气扬地问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行不行？什么‘原来是这样’？”
可乔晓芸却连半个眼神儿都没丢给欧阳泽，她径直走向阿善，嬉皮笑脸地说：“你看，我的任务完成了，劳烦通知你主子按事先说好的价钱实时到账！”说完，就转头瞅向了董恩，那目光真是形容不出的意味深长，但终是无言，最后陡然摆手向众人道：“你们且玩儿着吧，我先走了，拜拜喽各位！”
一旁，欧阳嘉铭望着乔晓芸一瘸一拐但也不失潇洒的背影，忽而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乔延寿家的大姑娘…这儿是不是有点问题…？”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阿善看白痴似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很自然地把脸转向董恩，神秘兮兮地说：“他！”这人手指场地侧方的停车区，“在那儿等你呢！要见你！”
董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辆纯黑色的迈巴赫！
几乎同时，一股威压感扑面而来，董恩一顿，稍微思索，“哐哐”两步走到岳冬跟前，语气强硬：“主任，我有点急事，请个假！”
岳冬无比震惊：“现…现在？！”
董恩重重点头。
岳冬的脸登时就垮了，余光瞥了眼迈巴赫，一通胡搅蛮缠：“你不能这会儿撂挑子！你即便有急事也该事先跟我商量一下，这会儿你让我上哪儿找…”
“都说了是急事，怎么事先商量？”董恩不轻不重地白了岳冬一眼，语气揶揄：“再说了，主任你以公谋私跟别人合起伙来算计我的时候也没事先跟我商量不是？”说完，她立刻架上张妈，头也不回地往出走了。
管他什么重要活动！
管他什么库里南迈巴赫的！
管他什么等不等见不见的！
真以为扯扯手里的线，就能让人乖乖听命了？！
笑话，全都靠边站！
她董恩可不是那任人摆布的木偶，现下的她只知道她首先得带着张妈去医院看医生！
-
立秋之后，岳冬喊了在接待活动上忙前忙后的一众工作人员到家里吃烤肉。
岳主任大人儿不计小人儿过。
所以，现场撂了挑子的董恩也在受邀之列。
另外，新学期开学在即，她也想趁这个机会跟厅机关办公室的几位前辈告个别，因此积极响应。
出发前，郑前忽然说岳冬的爱人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手术，董恩于是买了些补品，以此来表达“祝愿领导夫人早日康复”的意思。
岳冬家位于陵渠市渠东区宏光花苑。
此时，董恩和郑前两人四手拎的满满当当，正在小区里的林荫小路上吭哧吭哧地走着。
初秋的晚风就像浸了冷水的绢子，缓缓擦过人脸，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凉意。
很快，伴随着郑前欢快的一声“到了”，董恩的脚步急停在一幢尖顶多层住宅楼前。
郑前熟门熟路地按响了单元门外的可视门铃，一声极温柔的问话随之而来：
“您好，请问哪位？”
这声音倒让董恩不由地一愣，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见过一模一样的。
郑前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 “嫂子好，是我，郑前！”
“嫂子”是郑前对岳冬夫人的尊称，她认为这比“阿姨”或者“姐姐”都要亲切很多。
“哎呀！是前前呀！单元门开了，快上来吧！”从对方的声音就能断出，在岳主任家里，郑前是一位很受欢迎的客人。
董恩于是跟着受欢迎的郑前爬上了这栋楼最顶层的六楼。
入户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个抻长脖子正翘首以盼的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特别是那一头瀑发又黑又亮，跟童话故事里精致公主似的，就连最普通的居家服穿在她身上也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这哪有半点才做过手术的病人模样。
可这人！！！
不正是失踪多年的虞向晚么！！！
四目相对，董恩全身的血液几乎逆行，她一时冷的牙关打颤，愣在原地极警惕地盯着虞向晚看来看去。
郑前率先捕捉到董恩的异样，但她脸上的笑容却因此更深切了些，“看愣了吧？美吧？特别美吧？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嫂子的时候也是你这副鬼样子！”见董恩没接话，她便自顾继续拍马屁：“嫂子很像我小时候在电视上见过的一个明星呢！可见还是咱们岳主任有福气！”
虞向晚热情地把董恩和郑前往家里请：“前前，你这孩子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哪能跟明星相提并论！”
大约是“吃人家嘴短”吧，这会儿的郑前简直极尽谄媚之能事，“嫂子，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啊！说实话，你比我记忆中的那个小明星还漂亮多了呢！”
虞向晚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她给她们拿出两双粉红色的拖鞋，催促道：“快换上吧！”说完，突然上前一步拉住董恩的手，亲昵寒暄：“你就是小恩吧？总听冬哥提起你，今天一见，果然是位招人儿喜欢的漂亮姑娘！”
此时郑前已经把补品全撂在地上并飞速换上拖鞋，自顾到卫生间洗手去了，当然，过程中也没忘招呼董恩，“你别磨蹭了，赶紧洗手来！”
只是这样一来，玄关处就只剩下董恩和虞向晚了。
董恩的目光立刻变得凌厉起来，她扫视着虞向晚的每一寸皮肤，那样子似要把人家剥皮拆骨从内到外仔细检查一番才行！
虞向晚着实被董恩唬了一跳，她的脸上闪过疑惑，随即是不解和淡淡的委屈，最后再有几分揣度，但就是没有从前那般的嫉妒和算计。
演技又精湛了？
——董恩暗自忖度着。
这当口，岳冬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很自然地攀上虞向晚的纤腰，两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柔声道：“阿娇，怎么站着？快带小恩到客厅吃点水果吧，我这边准备的也差不多了，等其他人到了咱们就开烤！”
阿娇？
虞向晚的本名不就叫“王阿娇”吗！
想到这儿，董恩忽而一笑，反握住王阿娇的手，既是歉疚又很关心地说：“嫂子，今天真是打扰了！我听郑前说，你前段时间生病了，所以买了点补品过来，希望嫂子早日康健！”那面目表情是相当的亲昵乖巧，就像方才的凌厉都是子虚乌有的。
王阿娇被她搞得恍然一瞬，但反应也快，立马摆出了女主人应有的待客姿态，以最大诚意欢迎董恩。
这般纯良和善，还当真不好辨真假呢。
——董恩心道。
-
立秋之后，津海市断断续续下了许多场雨，雨水毛毛细细、滴滴答答，水滴石穿似的在不知不觉间就冷了大半人心。
这些天来，靳家老宅活像一个病重垂危的老者，俨然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此时，三楼书房。
书桌上的复古台灯泛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偌大空间的一隅，同时也唯唯诺诺地照亮了靳谋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庞。
在罗伯特·乔夫公司深度接触华耀集团，意图撇掉聚合联众转跟华耀合作的背景下，辛长天来了个釜底抽薪，
直接把华耀与美国JMT科技的合作给搅黄了。
现在华耀跟JMT的合作研发项目被迫中断，其余尚未付诸实际的计划项目更是岌岌可危，若任由事情照此发展下去的话，华耀前期投入的大量资金恐怕就要打了水漂儿了。
于此，靳谋倒是无所谓。
因为，一来，辛长天和JMT敢让他赔钱，他就有本事让他们数倍奉还；二来，像JMT这样不坚定的合作伙伴，他也不怎么稀罕了。
可华耀的其他董事不这么想，他们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眼巴前儿的这点钱，因此早就乱成一锅粥，今天又非得在靳谋近半年来唯一一天休息日的晚上召开什么劳什子视频会议。
靳谋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上一个又一个或秃或将秃的脑袋，冷眼旁观着他们激烈讨论，心里却装着另外的事情：
张妈的沉默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从她前一阵出院之后，每天事情照做，还比从前更加尽职尽责，但就是再不主动跟他搭话了，整一天下来甚至连个笑脸都没有。
靳谋反反复复观察过张妈那张脸，脸上挂着的神态简直跟那个丫头如出一辙。
“啪！”地一声。
在头最秃的那个董事净说些毫无实操性的废话时，靳谋忍无可忍地扣了笔记本电脑。
他越想越烦躁，难得抗拒做正事，更难得想酗酒。
-
书房一角，顷高的酒柜里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靳谋随意抻出一瓶红的给自己斟满，然后倚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静静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色。
可，风吹叶落，莫名凄凉！
是啊！
怎么能不凄凉？
那个丫头，自那次活动上拒绝见他直到现在，就连一条信息、一通电话都没有来过！
她难道还没想明白当天所有是谁的手笔？
亦或者，对她来说，这次的“药”下的还不够猛，她觉得欧阳父子即便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短时间内也不会成为她的威胁？
再或者，她是当真没思摸到他这一层？
水晶酒杯在月色下泛着泠泠冷光，血红的酒水缓缓划过喉咙，划出一道涩甜的“伤痕”，靳谋不禁自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她之间，他成了处在劣势的那一个。
翘首以盼、处心积虑、
就在这时，连续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笃笃笃…笃笃笃…”
靳谋不耐烦地蹙了下眉头，悠悠走回酒柜跟前，放下酒杯，这才冷着嗓子吐了个“进”字。
推门进来的是阿善。
活动那次，阿善办事不力，所以被临时派出国去处理华耀的海外业务，瞧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才刚回来。
靳谋面如冰雕，静静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这边阿善竟是不咸不淡地睨了靳谋一眼，瞧上去全然没了人前的恭谨，他正要说什么，没想到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谁啊？”阿善无意识地代替靳谋问道。
然而门外却无人回答，半晌，只等靳谋板着一张脸允准进来，那门才被推开，紧接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高壮保镖走了进来。
保镖的眼里只有靳谋，脚步也直奔靳谋而去，他先垂首，再恭恭敬敬地尊了声：“靳董！”
靳谋很轻地点了下头，但目光仍旧没有焦距，天神似的下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保镖赶忙汇报说：“今天，董小姐一整天都在上班，中午的时候跟魏霞霞吃了个饭，这会儿正在岳主任家里吃烧烤。”
“魏霞霞？”靳谋疑惑董恩为什么突然跟她恢复联系。
保镖误以为他是记不得这人是谁，赶紧介绍说：“就是跟董小姐同一天到陵渠监狱的实习生。”
靳谋微皴眉头，默然一瞬，道：“她怎么突然到岳冬家去了？是岳冬主动邀请的吗？”
保镖“嗯”了声，说：“您指示，除非危及董小姐人身安全的事儿，其余所有都只盯着不干预，所以我…”
“你做的对。”靳谋给保镖吃了颗定心丸，“岳冬做的也对。她见到王阿娇总要发疯的。给谁发？只有我。我想，她很快就会主动来找我了。”
保镖却是直爽，愣愣地来了句：“靳董，我看未必。我虽然不清楚董小姐跟岳主任爱人之间的恩怨，但我看董小姐在她面前淡定得很！不像是要发疯的样子！”说完，还信誓旦旦地重重点了点头。
靳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只觉无语。
而在一旁充当NPC的阿善“噗”就笑出了声，他边笑边扶着保镖的肩膀强行送他离开，待关上房门，再回过头来，又换作一张A4纸样儿的板正脸，质问道：“你到底要对方晴怎样？”
听他这话，靳谋复又端起那杯未完的酒，这次一饮而尽，慢条斯理地回答：“不怎样。”
阿善深呼了口气，似在努力压抑住内心情绪，只听他再问：“不怎样你利用我、利用张妈、利用乔晓芸在她面前整那出戏是玩儿呢？”
“呵。”靳谋微微侧头，余光寒冷似冰，而语气中则带了几分玩味，“我只是想抓她回来千依百顺地供着而已。”
“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阿善重重一嗤，道：“要不是张…咳咳…我还不知道你对她竟存了那样的心思！也不知道在你身边乖乖待了两年的方晴后来从你身边逃跑是为这个！你还不告诉我方晴就在石头村，还故意引导我朝着相反的方向找了她整整八年！”他嗤笑说：“我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龌龊！”
靳谋忽地眉目舒展，“我哪知道你对你旧主还剩了些良心？”嗓音如潭水无波。
阿善被怼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咱拿了人家的，再怎么样咱也应该保人家后半生的平安！”他把自己的态度和缓下来，继续劝说：“以你现在的条件，想找什么样儿的没有？！你干什么非要她？！她是你名义上的妹妹！！万一再让靳华礼给知道了，那咱俩从前的努力不都付诸东流了！！”顿了顿，似乎还嫌自己劝的不够，继续道：“再说了，如果方晴对你有意思还好办点儿，两情相悦嘛，偷偷摸摸也能厮混在一块儿！遗憾的是，人方晴对你没那意思，小时候没开窍不可能有，现在依旧没有！所以，你干嘛非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一高脚杯掷过去，“嘭”地一声，玻璃渣以阿善为中心炸出一朵水晶花来。
直到阿善的脑袋流下一道血红，靳谋才耐着性子骂了声：“关你屁事！”
阿善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头上的伤，管都没管，只不错眼地盯着靳谋，说：“你看，这才是真正的你！暴力、强横！现在又多添了一条，变态！方晴怎么可能瞧得上你？！”
“你可真有胆。”靳谋语气中全是警告意味：“你最好别忘了，当初若没有我，你早就被靳华礼他们给弄死了！”他用手指戳着阿善的胸口，语气极为不屑：“阿善，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从前是靳谋身边的一条狗，现如今还是靳谋身边的一条狗。仅此而已。所以，别动不动就‘咱’，这里没有‘咱’，只有主人和狗。你那颗脑袋千万别想多了，那张嘴更别说多了。”
“想多了怎样？说多了又怎样？”阿善自觉手里攥着能让靳谋站稳脚跟也能让他跌落悬崖的关键证据，所以有恃无恐。
靳谋微眯眼眸，“想多了，就会说多，说多了，就很聒噪。你知道的，我最烦聒噪。所以，会很想让你永远闭上嘴巴。”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上嘴巴！”阿善明显呼吸一滞，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想杀我？！”
而靳谋的目光却陡然狠厉起来，他一字一顿地回答：“你最好别让我想。”
乔晓芸这突如其来的发声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她，而她反不慌不忙地穿上“恨天高”，又立直了身体并抻了抻修长的脖颈子，再不往下说了。
见了乔晓芸是怎样对待董恩的，欧阳泽自然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此时更认为她这个人莫名其妙得很，趾高气扬地问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行不行？什么‘原来是这样’？”
可乔晓芸却连半个眼神儿都没丢给欧阳泽，她径直走向阿善，嬉皮笑脸地说：“你看，我的任务完成了，劳烦通知你主子按事先说好的价钱实时到账！”说完，就转头瞅向了董恩，那目光真是形容不出的意味深长，但终是无言，最后陡然摆手向众人道：“你们且玩儿着吧，我先走了，拜拜喽各位！”
一旁，欧阳嘉铭望着乔晓芸一瘸一拐但也不失潇洒的背影，忽而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乔延寿家的大姑娘…这儿是不是有点问题…？”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阿善看白痴似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很自然地把脸转向董恩，神秘兮兮地说：“他！”这人手指场地侧方的停车区，“在那儿等你呢！要见你！”
董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辆纯黑色的迈巴赫！
几乎同时，一股威压感扑面而来，董恩一顿，稍微思索，“哐哐”两步走到岳冬跟前，语气强硬：“主任，我有点急事，请个假！”
岳冬无比震惊：“现…现在？！”
董恩重重点头。
岳冬的脸登时就垮了，余光瞥了眼迈巴赫，一通胡搅蛮缠：“你不能这会儿撂挑子！你即便有急事也该事先跟我商量一下，这会儿你让我上哪儿找…”
“都说了是急事，怎么事先商量？”董恩不轻不重地白了岳冬一眼，语气揶揄：“再说了，主任你以公谋私跟别人合起伙来算计我的时候也没事先跟我商量不是？”说完，她立刻架上张妈，头也不回地往出走了。
管他什么重要活动！
管他什么库里南迈巴赫的！
管他什么等不等见不见的！
真以为扯扯手里的线，就能让人乖乖听命了？！
笑话，全都靠边站！
她董恩可不是那任人摆布的木偶，现下的她只知道她首先得带着张妈去医院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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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之后，岳冬喊了在接待活动上忙前忙后的一众工作人员到家里吃烤肉。
岳主任大人儿不计小人儿过。
所以，现场撂了挑子的董恩也在受邀之列。
另外，新学期开学在即，她也想趁这个机会跟厅机关办公室的几位前辈告个别，因此积极响应。
出发前，郑前忽然说岳冬的爱人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手术，董恩于是买了些补品，以此来表达“祝愿领导夫人早日康复”的意思。
岳冬家位于陵渠市渠东区宏光花苑。
此时，董恩和郑前两人四手拎的满满当当，正在小区里的林荫小路上吭哧吭哧地走着。
初秋的晚风就像浸了冷水的绢子，缓缓擦过人脸，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凉意。
很快，伴随着郑前欢快的一声“到了”，董恩的脚步急停在一幢尖顶多层住宅楼前。
郑前熟门熟路地按响了单元门外的可视门铃，一声极温柔的问话随之而来：
“您好，请问哪位？”
这声音倒让董恩不由地一愣，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见过一模一样的。
郑前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 “嫂子好，是我，郑前！”
“嫂子”是郑前对岳冬夫人的尊称，她认为这比“阿姨”或者“姐姐”都要亲切很多。
“哎呀！是前前呀！单元门开了，快上来吧！”从对方的声音就能断出，在岳主任家里，郑前是一位很受欢迎的客人。
董恩于是跟着受欢迎的郑前爬上了这栋楼最顶层的六楼。
入户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个抻长脖子正翘首以盼的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特别是那一头瀑发又黑又亮，跟童话故事里精致公主似的，就连最普通的居家服穿在她身上也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这哪有半点才做过手术的病人模样。
可这人！！！
不正是失踪多年的虞向晚么！！！
四目相对，董恩全身的血液几乎逆行，她一时冷的牙关打颤，愣在原地极警惕地盯着虞向晚看来看去。
郑前率先捕捉到董恩的异样，但她脸上的笑容却因此更深切了些，“看愣了吧？美吧？特别美吧？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嫂子的时候也是你这副鬼样子！”见董恩没接话，她便自顾继续拍马屁：“嫂子很像我小时候在电视上见过的一个明星呢！可见还是咱们岳主任有福气！”
虞向晚热情地把董恩和郑前往家里请：“前前，你这孩子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哪能跟明星相提并论！”
大约是“吃人家嘴短”吧，这会儿的郑前简直极尽谄媚之能事，“嫂子，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啊！说实话，你比我记忆中的那个小明星还漂亮多了呢！”
虞向晚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她给她们拿出两双粉红色的拖鞋，催促道：“快换上吧！”说完，突然上前一步拉住董恩的手，亲昵寒暄：“你就是小恩吧？总听冬哥提起你，今天一见，果然是位招人儿喜欢的漂亮姑娘！”
此时郑前已经把补品全撂在地上并飞速换上拖鞋，自顾到卫生间洗手去了，当然，过程中也没忘招呼董恩，“你别磨蹭了，赶紧洗手来！”
只是这样一来，玄关处就只剩下董恩和虞向晚了。
董恩的目光立刻变得凌厉起来，她扫视着虞向晚的每一寸皮肤，那样子似要把人家剥皮拆骨从内到外仔细检查一番才行！
虞向晚着实被董恩唬了一跳，她的脸上闪过疑惑，随即是不解和淡淡的委屈，最后再有几分揣度，但就是没有从前那般的嫉妒和算计。
演技又精湛了？
——董恩暗自忖度着。
这当口，岳冬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很自然地攀上虞向晚的纤腰，两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柔声道：“阿娇，怎么站着？快带小恩到客厅吃点水果吧，我这边准备的也差不多了，等其他人到了咱们就开烤！”
阿娇？
虞向晚的本名不就叫“王阿娇”吗！
想到这儿，董恩忽而一笑，反握住王阿娇的手，既是歉疚又很关心地说：“嫂子，今天真是打扰了！我听郑前说，你前段时间生病了，所以买了点补品过来，希望嫂子早日康健！”那面目表情是相当的亲昵乖巧，就像方才的凌厉都是子虚乌有的。
王阿娇被她搞得恍然一瞬，但反应也快，立马摆出了女主人应有的待客姿态，以最大诚意欢迎董恩。
这般纯良和善，还当真不好辨真假呢。
——董恩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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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之后，津海市断断续续下了许多场雨，雨水毛毛细细、滴滴答答，水滴石穿似的在不知不觉间就冷了大半人心。
这些天来，靳家老宅活像一个病重垂危的老者，俨然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此时，三楼书房。
书桌上的复古台灯泛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偌大空间的一隅，同时也唯唯诺诺地照亮了靳谋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庞。
在罗伯特·乔夫公司深度接触华耀集团，意图撇掉聚合联众转跟华耀合作的背景下，辛长天来了个釜底抽薪，
直接把华耀与美国JMT科技的合作给搅黄了。
现在华耀跟JMT的合作研发项目被迫中断，其余尚未付诸实际的计划项目更是岌岌可危，若任由事情照此发展下去的话，华耀前期投入的大量资金恐怕就要打了水漂儿了。
于此，靳谋倒是无所谓。
因为，一来，辛长天和JMT敢让他赔钱，他就有本事让他们数倍奉还；二来，像JMT这样不坚定的合作伙伴，他也不怎么稀罕了。
可华耀的其他董事不这么想，他们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眼巴前儿的这点钱，因此早就乱成一锅粥，今天又非得在靳谋近半年来唯一一天休息日的晚上召开什么劳什子视频会议。
靳谋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上一个又一个或秃或将秃的脑袋，冷眼旁观着他们激烈讨论，心里却装着另外的事情：
张妈的沉默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从她前一阵出院之后，每天事情照做，还比从前更加尽职尽责，但就是再不主动跟他搭话了，整一天下来甚至连个笑脸都没有。
靳谋反反复复观察过张妈那张脸，脸上挂着的神态简直跟那个丫头如出一辙。
“啪！”地一声。
在头最秃的那个董事净说些毫无实操性的废话时，靳谋忍无可忍地扣了笔记本电脑。
他越想越烦躁，难得抗拒做正事，更难得想酗酒。
-
书房一角，顷高的酒柜里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靳谋随意抻出一瓶红的给自己斟满，然后倚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静静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色。
可，风吹叶落，莫名凄凉！
是啊！
怎么能不凄凉？
那个丫头，自那次活动上拒绝见他直到现在，就连一条信息、一通电话都没有来过！
她难道还没想明白当天所有是谁的手笔？
亦或者，对她来说，这次的“药”下的还不够猛，她觉得欧阳父子即便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短时间内也不会成为她的威胁？
再或者，她是当真没思摸到他这一层？
水晶酒杯在月色下泛着泠泠冷光，血红的酒水缓缓划过喉咙，划出一道涩甜的“伤痕”，靳谋不禁自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她之间，他成了处在劣势的那一个。
翘首以盼、处心积虑、
就在这时，连续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笃笃笃…笃笃笃…”
靳谋不耐烦地蹙了下眉头，悠悠走回酒柜跟前，放下酒杯，这才冷着嗓子吐了个“进”字。
推门进来的是阿善。
活动那次，阿善办事不力，所以被临时派出国去处理华耀的海外业务，瞧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才刚回来。
靳谋面如冰雕，静静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这边阿善竟是不咸不淡地睨了靳谋一眼，瞧上去全然没了人前的恭谨，他正要说什么，没想到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谁啊？”阿善无意识地代替靳谋问道。
然而门外却无人回答，半晌，只等靳谋板着一张脸允准进来，那门才被推开，紧接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高壮保镖走了进来。
保镖的眼里只有靳谋，脚步也直奔靳谋而去，他先垂首，再恭恭敬敬地尊了声：“靳董！”
靳谋很轻地点了下头，但目光仍旧没有焦距，天神似的下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保镖赶忙汇报说：“今天，董小姐一整天都在上班，中午的时候跟魏霞霞吃了个饭，这会儿正在岳主任家里吃烧烤。”
“魏霞霞？”靳谋疑惑董恩为什么突然跟她恢复联系。
保镖误以为他是记不得这人是谁，赶紧介绍说：“就是跟董小姐同一天到陵渠监狱的实习生。”
靳谋微皴眉头，默然一瞬，道：“她怎么突然到岳冬家去了？是岳冬主动邀请的吗？”
保镖“嗯”了声，说：“您指示，除非危及董小姐人身安全的事儿，其余所有都只盯着不干预，所以我…”
“你做的对。”靳谋给保镖吃了颗定心丸，“岳冬做的也对。她见到王阿娇总要发疯的。给谁发？只有我。我想，她很快就会主动来找我了。”
保镖却是直爽，愣愣地来了句：“靳董，我看未必。我虽然不清楚董小姐跟岳主任爱人之间的恩怨，但我看董小姐在她面前淡定得很！不像是要发疯的样子！”说完，还信誓旦旦地重重点了点头。
靳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只觉无语。
而在一旁充当NPC的阿善“噗”就笑出了声，他边笑边扶着保镖的肩膀强行送他离开，待关上房门，再回过头来，又换作一张A4纸样儿的板正脸，质问道：“你到底要对方晴怎样？”
听他这话，靳谋复又端起那杯未完的酒，这次一饮而尽，慢条斯理地回答：“不怎样。”
阿善深呼了口气，似在努力压抑住内心情绪，只听他再问：“不怎样你利用我、利用张妈、利用乔晓芸在她面前整那出戏是玩儿呢？”
“呵。”靳谋微微侧头，余光寒冷似冰，而语气中则带了几分玩味，“我只是想抓她回来千依百顺地供着而已。”
“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阿善重重一嗤，道：“要不是张…咳咳…我还不知道你对她竟存了那样的心思！也不知道在你身边乖乖待了两年的方晴后来从你身边逃跑是为这个！你还不告诉我方晴就在石头村，还故意引导我朝着相反的方向找了她整整八年！”他嗤笑说：“我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龌龊！”
靳谋忽地眉目舒展，“我哪知道你对你旧主还剩了些良心？”嗓音如潭水无波。
阿善被怼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咱拿了人家的，再怎么样咱也应该保人家后半生的平安！”他把自己的态度和缓下来，继续劝说：“以你现在的条件，想找什么样儿的没有？！你干什么非要她？！她是你名义上的妹妹！！万一再让靳华礼给知道了，那咱俩从前的努力不都付诸东流了！！”顿了顿，似乎还嫌自己劝的不够，继续道：“再说了，如果方晴对你有意思还好办点儿，两情相悦嘛，偷偷摸摸也能厮混在一块儿！遗憾的是，人方晴对你没那意思，小时候没开窍不可能有，现在依旧没有！所以，你干嘛非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一高脚杯掷过去，“嘭”地一声，玻璃渣以阿善为中心炸出一朵水晶花来。
直到阿善的脑袋流下一道血红，靳谋才耐着性子骂了声：“关你屁事！”
阿善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头上的伤，管都没管，只不错眼地盯着靳谋，说：“你看，这才是真正的你！暴力、强横！现在又多添了一条，变态！方晴怎么可能瞧得上你？！”
“你可真有胆。”靳谋语气中全是警告意味：“你最好别忘了，当初若没有我，你早就被靳华礼他们给弄死了！”他用手指戳着阿善的胸口，语气极为不屑：“阿善，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从前是靳谋身边的一条狗，现如今还是靳谋身边的一条狗。仅此而已。所以，别动不动就‘咱’，这里没有‘咱’，只有主人和狗。你那颗脑袋千万别想多了，那张嘴更别说多了。”
“想多了怎样？说多了又怎样？”阿善自觉手里攥着能让靳谋站稳脚跟也能让他跌落悬崖的关键证据，所以有恃无恐。
靳谋微眯眼眸，“想多了，就会说多，说多了，就很聒噪。你知道的，我最烦聒噪。所以，会很想让你永远闭上嘴巴。”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上嘴巴！”阿善明显呼吸一滞，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想杀我？！”
而靳谋的目光却陡然狠厉起来，他一字一顿地回答：“你最好别让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