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也注意到了,甚至在她之前就已经感知,果然,男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极速抽身回神。

    格勒来的真是时候。

    她的热情骤然冷却,四肢也恢复了力气,只是脸颊微红,而他,已经平静如常,不急不喘。

    格勒抬眼,见到的只是端坐在桌上的两人。

    房里有人,格勒没有料到,愣了一下。

    “阿远,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打个招呼,人太多就顾着忙了,也没看到你上楼。”

    “格勒叔,见你忙着,我带朋友随便转转。”随便一转转到了从不对外开放的私密空间。他可真会避重就轻。

    诗亦点头微笑着附和,“你好,叔叔,酒馆很有特色,我很喜欢。”

    远方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几分钟前,她也说过她很喜欢。

    诗亦把目光转向别处,补充道:“我是说很喜欢曾经在这发生的故事。”话落又觉得欲盖弥彰,多此一举。

    格勒不晓得两人的言外之意,只觉得是溢美之词,眼里闪着光,像是遇到了知己:“晚点咱们一起喝几杯!”

    “对了,阿远,班秋喇嘛找你去描金呢,你换身赘规赶紧去吧。”格勒猛然想起了正事。

    “师父知道我回来了?”

    “你阿妈去庙里点灯,哪有不说的......”

    藏传佛教佛像的描金工艺她略有耳闻,这种技艺都是师徒代传,没有十几年的功夫是无法上手的,更何况,这样的事,通常也是由虔诚的信徒亲手完成。

    格措远方能去?果然,人还是长辈眼中的良好纯情少年。

    这个男人,远比她想得有意思。

    他垂眼,没了先前的浮躁,“我马上就去。叔叔替我招待一下朋友。”

    一提到班秋喇嘛,他变得殷勤认真起来,不打算带着她去,正好,她也自在。

    “那是自然,还要你小子交代?!”格勒从门后的暗柜里拿出珍藏的好酒,大有与诗亦畅饮长谈的想法。

    随性喝酒大概是藏族的另一传统,几天的时间里,诗亦已经领教过好几次。

    “她酒量不行,叔别给灌醉了。”远方临要下楼,又笑着补上一句。

    格勒白他一眼,打趣道:“瞧你那舍不得的样子,喝点酒还能把你的阿佳拐跑不成?”阿佳在藏语里是老婆的意思,并且,是试过婚的老婆。

    诗亦的脸不自觉地烫起来。

    “快走,快走,别扰了我们说话。”一会的功夫,格勒已经喝了两杯。

    盛情难却,诗亦抿了几口,酒很香醇,回味是甜糯的,果然极品。只是她的酒量比不得藏族汉子,经不住几杯。

    见他远去,格勒才再度开口:“看得出阿远对你不一般呐,阿远这个小孩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所有的事只会自己受着,也不知道说。希望你能好好对他。”

    诗亦浅笑,握杯的手紧了几分,“叔叔,我和远方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不普通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这么些年,我没见他用那种眼神看过第二个女人。”一杯酒又满上,格勒悻悻地补充:“中意他的姑娘不少,就连我那妮子,也不知死活地倒追过。”

    “嗝”,格勒嘴里吐出口酒气,酒的后劲上来了,让他有些红脸,喘气声也变粗了:“可惜,就像当年我娶不到夏达卓玛,我姑娘也追不到远方。”

    “汉语里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不是一家人,进不了一家门’。”这些年接触的汉族太多,汉人文化他也知道些。

    他和夏达卓玛就成不了一家人!许是提到伤心事,格勒再度灌了自己几杯。

    “要不是那个姓席的汉人...我的夏达...怎么会...”店主把自己给喝醉了,这种事情,诗亦还是第一次遇到。

    “叔叔,你醉了。”

    “我...没醉...没醉!夏达到现在还在等他,这么些年,我求娶无数次,都不要...不要我!”格勒大声叫嚷着,眼泪已经决堤,他却浑然不知,真是醉的厉害。

    男人的白月光果然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即使已经娶妻生子,也只是将内心的渴望暂时隐藏,时机一到,还是会不可收拾地倾泻而出。

    诗亦叹了口气,眼前的男人倒是专情,不像江超,永远是寡然无味,淡漠如水。没理由的,又去想他做什么?

    “我去找人来看看你。”醉成这样是招呼不成客人了,现在是需要人来招呼他。

    “席慕天!你个王八蛋!”格勒叫着,一头栽在桌子上,呼呼地睡了。

    席慕天?!s市呼风唤雨的人物,IT领域的引领者,身家上千亿,如果他真是格措远方的生父,这一切的一切,都能说通了。

    只是,外界所有人都知道,席慕天只有两个女儿,早年还有八卦记者曾经造谣,席夫人生不出儿子遭到厌弃,已被离婚。

    当然,谣言只是谣言,据说“捏造”此事的记者很快被诉之法庭,所在周刊也迅速倒闭,席夫人的手腕狠辣,秉雷霆之势而下,直接斩草除根。

    自那以后,没有哪家媒体敢说席家一句不好。

    若是知道远方的存在,不知席夫人会不会抓狂。

    人,就是这样,当你察觉,知道的已经太多。

    下了楼,格勒的女儿伊珊正在收拾桌子,见了她便自顾地扭头嘟囔,一连串的藏语,她不懂,但显而易见,伊珊和阿桑一样,不欢迎她。

    也难怪,追了几年的男人没有到手,情敌就在跟前,脸色能好到哪去?

    诗亦厚着脸皮上前,“格勒叔喝醉了,你去看看吧。”一听这话,伊珊火气更大了,狠狠瞅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快走,最好离我们远远的。”

    逐客令已经下达,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诗亦不去强求,讨厌一个人有时都不需要理由,更何况伊珊理由充足。

    酒馆出了这家,还有其他家。

    发了个定位给周雪娇,试探这女人会议结束没有,果然,秒回。

    收了手机,诗亦找了条椅子坐下,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她翻出墨镜戴上,对着电脑工作久了,眼睛有些怕强光。

    世界一下子暗下来,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周遭似乎变得安静了,旁人也看不清她的眼,她想看哪,看谁,也不会有人知道。

    周雪娇来得很快,没了图真这块“绊脚石”,她的大脑总算能想点别的正经事,“陪我去看唐卡吧。”

    唐卡通俗来说也就是具有藏风的画像,题材多为佛。

    “什么时候你也对唐卡感兴趣了。”诗亦侧目,周雪娇一向神经大条,怎么突然变得虔诚了。

    “我这叫领略风土人情。”说的倒有理有据。

    唐卡也算得上是藏地人民的智慧结晶,这两年收藏和投资的人越来越多,相应的,店铺也越开越多。

    不得不说,绘制唐卡的画师技艺高超,每尊佛像皆是惟妙惟肖,任意角度去看都能与佛对视,这样的视觉设计让人震撼。

    两人架不住店主的热情推销,终是各自入手了小唐卡护身符,权当艺术品欣赏了。

    距离晚饭时间还早,漫无目的的闲逛,最后也到了大昭寺,这是统摄藏传佛教各大教派的信仰中心。

    西藏最古老的仿唐式木土结构,佛殿矮小局促,却有着圣神的存在感,昏暗处仍有酥油灯长明...

    她们进来的时间较晚,却正好赶上了“辩经”。

    “哦哟,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来拉萨必打卡的‘辩经’也给我俩安排上了。”冥冥中的幸运让周雪娇很是得意。

    诗亦示意让她禁声,这种场合,就她一人叽喳,难保不会被人“请”出去。

    一个个喇嘛在寺庙中心的天井式院落聚集,即将开始辩论佛教教义。

    一晃眼,似乎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格措远方也在辩经喇嘛之列。众人分作两派,一方诘问,另一方作答。

    庄重肃穆的佛堂里,傍晚的清幽让人神怡,经幡下低声呢喃的喇嘛,听不懂的藏族言语,一切融合,混在一处,诗亦想起那佛学界的名题:风动,幡动亦或是心动?

    心动了吗?或许只是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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